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理想与生活 ...
-
章纪背着书包慢慢爬着楼梯，老旧小区单元楼里的楼梯，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斑驳不堪，一阶一阶，数到105时，章纪沉默的掏出钥匙打开铁门。
心里早已没有了期许，开门后迎面扑来的依然是酒气熏天，他沉默的打开窗户通风，卧室里依旧是鼾声如雷，床边的角落里散落着几个玻璃的白酒瓶，已经是空荡荡的，脚一碰，滴溜溜的滚在一旁，而床上的人毫无知觉。
沉默着将玻璃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桌上一些吃剩后的塑料盒，烟头，乱七八糟的堆了一桌子。
收拾完，章纪进洗手间洗澡，热水砸下来的时候，他沉默的闭上眼睛，这是他这几年千篇一律生活里一个小小的缩影。
可能也有过家庭的快乐时光，但记不清楚了，可能当时自己年岁过小记忆太短，可能是现在的生活让人不敢相信以前的幸福是真实的，曾经的父亲是不是也意气风发，曾经的他是不是也喜笑颜开，爱护妻儿，都记不清了，现在只留下一片狼藉。
父亲常年酗酒，看起来远远不止四十几岁的人，明明应该是男人的鼎盛时期，却常年窝在家里，喝完酒打人吹牛，章纪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睡梦中又回到妈妈离开前的那个夜晚，其实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他妈都会坐在一旁看着他流泪，脚边一个收拾好的提包，有时候他是半睡半醒的，有时候可能是在自己的熟睡中，他每次都做好了明天她已经离开的准备，但每天早晨都会看到自己的妈妈一脸沧桑和无奈，强打着笑脸给自己准备早饭。
终于又一个如此的夜晚，半睡半醒之间，好似有泪滴在他脸上，他伸手摸，却什么也没有。他听到自己平静沙哑的声音：“妈，你走吧，别留恋，好好生活！”
妈妈好像一下怔住了，半天才说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不走，我会好好长大，以后也会好好生活！”
从那以后，家里就只剩下一个酒鬼和一个学生！
那时候还有老家的叔叔帮助，但近两年那边也不再有消息传来，数次的借钱，数次的送医治疗，数次的戒酒无效，耗尽了所有人的耐心和亲情，只余自己留在这无从选择。
生活中唯一剩下的慰藉好像只有等待长大，长大就好了。
“周末下午出来吧，去城西公园玩，晚上带你吃好吃的！”课间休息时吴磊提议。
前桌李一凡的耳朵挺好使，“去哪，带我一个！”
吴磊：“闪一边去，没你事，再说你妈能放你出来，咱班的末末了同学，嗯？”
李一凡：“行，班长同学不提供学习帮助，互帮互助，竟然还嘲讽，上次考试是发挥失常才倒数，我要哭！啊啊啊！”
吴磊不耐烦的把他的脸转回去：“好好好，发挥失常，哭也一边哭去行吗？”
李一凡：“你……。”
吴磊给章纪使了个眼神，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此刻周六下午，走廊里乱哄哄的都是学生，因为明天休息，都欢天喜地的收拾着书包。
“去吗？”吴磊问道。
“不去了，有事。”
“什么事？别说学习啊，劳逸结合懂不懂！”
“我接了个家教，周末下午！”
“家教？”章纪的家庭条件不好自己是清楚的，但这时候还帮别人，“都这时候了，你还有空帮别人，你是不是缺钱，我这些年压岁钱攒了不少，都给你，你别去了！”
章纪听了他的话，一开始没说什么，就静静的瞧着他，瞧的吴磊心里有点慌，随后吐出两个字：“不行！”
章纪对于吴磊而言，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对他有印象是偶然听到有女生对他表白，他很平淡的说出“我喜欢的是男生”这样的话，女生说着“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用拿喜欢男生当借口吧”，他在女生跑掉之后还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没骗人啊”。
说他内向吧，他可以在辩论赛上思路清晰的把对方说到哑口无言，说他外向吧，平日里的对话他简直能用惜字如金来形容。
吴磊认命的叹了口气，两人相处一年多的时间，他明白章纪的性格，外面看着软，内里却很强硬，他说出的话就不会改口。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吴磊看了眼没接，章纪说道：“是不是你妈来接你了，快走吧！”
吴磊：“那周末晚上睡前的时间留给我，我10点之后给你打电话！”
章纪：“咱俩几乎天天见，别一到周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行不行。”
吴磊：“平时有时间说的都是学习，晚上时间说点别的！”
章纪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说了声：“嗯，行！”
看就是这么个人，说不行的时候清冷的让人不敢反驳，说行的时候又软的引人想揉搓一番。
周末下午，阳光明媚，明明应该是放松的时间却被按着做数学题，可能是昨晚睡晚了，现下精神头过劲，南辙整个人昏昏欲睡。
章纪在他桌上放了个东西，示意他吃掉。
“什么？”南辙问道。
“糖！”
“我不爱吃糖！”南辙说着还是剥开糖纸丢进嘴里，一颗圆圆的淡蓝色糖，开始没觉得什么，大约一分钟后，一股强烈的酸意化在南辙口中，大量的唾液分泌，让他想把口中含着的东西吐出来，想想有点可能有点恶心，忍了一会儿终于一丝丝的甜意慢慢回归。
“你让我吃的什么东西！”南辙咽下嘴里的口水问道。
“提神醒脑糖啊，现在不困了吧！”章纪笑着说。
这是两人的第三次交锋，南辙看着平时不苟言笑的章老师此时露出逗完人后的小得意，觉得有点新奇，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和吴磊是不是也这样闹着玩！
“难度跟上次差不多的试卷，你这次答的比上次好多了，很厉害！”章纪看完试卷后由衷的称赞道。
南辙立马摆出一副“老子是谁，老子一用功定是天下无敌”的神情，但嘴里说着：“哼，小意思！”只口不提自己私下在学校里花时间做的那些数学题。
顺手拿了窗台上的沙漏倒放在桌上，“休息时间到！”
“这什么？”章纪问道。
“沙漏啊，大哥，这都不认识？计时的，15分钟休息时间！”
“哦。”
“你为什么喜欢吴磊，你俩谁主动？”
章纪看了眼离了座位，站在地上活动手脚的南辙一眼，“这算是每周一问吗？”
“哼，你说算就算！”
“我要是不说你是打算不好好学砸我招牌吗？”
听到招牌两个字南辙眼角不由一跳，“你能不能别说招牌俩字！”
“他人很好！”章纪简单说道。
“哪好？学习好？长得好？吻技好？”南辙在那满不在乎的问。心里腹诽：“长得哪有老子好！”腹诽完又觉得势头不对赶紧收了想法。
章纪抬头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要是对同性之间的感情有兴趣，你可以上网搜资料搜片看，没必要在这问我吧！”
南辙抢白道：“我干嘛搜，我又不喜欢男生！”说完一屁股坐回座位，插了水果吃着，掩饰着内心此刻的慌乱，“我就随便聊聊，好奇而已！”
“哦。”
“他哪好还没说呢！”
“都好，我喜欢他肯定看他哪都好！”章纪说的理所当然，让南辙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像个白痴，一口气堵在那儿上不来下不去的感觉。
南辙房间里摆着一些照片，都是这些年他登上大大小小舞台的照片，自记事起，他好像就喜欢在人前表现，而且成绩不俗，他爸妈在这方面一向支持，家境殷实，就想着让儿子干点喜欢的事情。不管谁进了这屋都会无关痛痒的称赞两句，而章纪就跟没看见似的。
“电影人物传记，你看的？”章纪只是拿了桌角的一本书问。
“嗯。”
“你喜欢电影人物？”
“嗯，我喜欢表演，喜欢他们在电影里刻画的人物，想看看他们当时的心路历程和表达的角色！”
“你想当明星？”
南辙摇了下头：“是演员不是明星，我将来想成为一名演员，演一个人物，表达情感，诉说故事，引发共鸣和探讨。我想让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舞台是为我而开，有一束光是为我而打，有一群人是为我欢呼！”说完这些话的南辙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觉得我有点痴人说梦？”
南辙说出这些时眼睛里是真真实实的热烈与欢喜，丝毫不觉狂妄，让章纪的心里为之一颤。“没有，我很羡慕你！”
也许正是章纪平淡的反应与对话，此时却大大取悦了南辙，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天方夜谭，“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南辙问他。
理想吗，每个人都有，老师和家长也会问大家将来想做什么，以前的答案大都是老师、医生、科研工作者这一类的，随着时代的进步，慢慢更多更具体的职业进入人们的视野。
自己的理想是什么，章纪在内心问自己，这是他从未考虑过的事情，现在的自己活在当下，过够得着的生活，为现实买单，梦想中不过是想要一个温暖干净的家，但这好像不能称之为理想。
南辙说出自己理想时眼里的熠熠光辉忽然让章纪感觉自己黯然失色，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好像没有理想没有热爱在南辙的眼里是不屑一顾的，从未有过的慌乱闪过他的眼角。
“时间到了！”慌乱中章纪指着沙漏说道，洋洋洒洒最后一丝砂砾正好落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