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工程师》白玉丝瓜

43、消沉

　　周翔宇回家发现家里的灯亮着，知道是艾昕回来了，于是敲门问道：“艾昕，你在房间？”半晌没有回音便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艾昕这一觉竟然一睡就睡了十几个小时，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房间的灯一直开着，艾昕睁开眼睛有点刺眼，也不知道睁开眼睛应该去点干什么，于是又继续闭上了。直到周翔宇早上起来敲门：“艾昕，你昨晚怎么了？一晚上都没声。”

　　艾昕这才有气无力地答道：“哦，翔哥，我不小心睡着了。”

　　“你今天去学校吗？有个博士师兄答辩今天我也去，可以顺路带你过去。”

　　艾昕这才有气无力地说：“好呀，那我起来吧，你等我一会儿。”

　　艾昕尝试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感觉很沉重，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床上坐起来。他缩起身来，两只手臂环抱住膝盖，头埋在膝盖上，好像要这样休息一阵才有力气做接下来的动作。呆了几分钟，艾昕闻到厨房飘过来煎蛋的香味，心想平时翔哥很少用厨房的，应该是为了自己才去做早餐的。这才用手把腿搬到床下，穿上拖鞋，费劲地站起身来。低头看见满地的颜料和画笔，艾昕只好垫着脚，踩着中间的空隙走出房间，又转身把门关好，才去卫生间洗漱。

　　刷牙，洗脸，看到镜子里自己有点迷离的眼神，一种莫名的心痛感又涌上了艾昕心头。胸口窒息的感觉让他只能蹲坐在地上，两只手抱住头，眼泪夺眶而出，眼前忽然一片黑暗。艾昕用强烈的意志力让自己重新站起来，拄着洗脸盆的台面，打开热水龙头，不断地把水拍到自己脸上，希望洗个脸自己能好转一些。

　　艾昕努力让自己恢复到可控的状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卫生间。艾昕看到餐桌上放着煎好的单面荷包蛋、培根、蘑菇和芦笋，还有热好的牛奶，烤好的面包片和果酱，摆盘摆得跟餐厅似的，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不进厨房的工程师做的早餐。周翔宇看到艾昕说：“起来啦，来，坐下，这是我今天早上对着手机现学的，尝尝好不好吃。”这份暖意虽然没法让艾昕兴奋起来，不过确实让他放松了一些。

　　上午，陈教授安排了全组同学的毕业设计指导会，艾昕终于准时报到了。柚子和艾昕在一个组，看他没精神的样子，问道：“感觉就这个智能化的编程设计，陈教授自己都没你有经验，是不是很没劲？”

　　虽然柚子说的也没错，但艾昕知道没精神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于是说：“也不能这么说，也许他也有一些好的想法，只不过拍摄耽误了前面的指导会，现在提意见可能也没时间改了。”

　　柚子一听艾昕很闲的样子说：“想挣钱不？你肯定也不缺钱，不过我认识一帮哥们很缺你。你看你的毕业设计早就做完了，他们的毕业设计可还是一堆焦头烂额的问题呢，他们愿意出钱请人帮忙解决问题。”

　　艾昕想大概是因为突然没了生活目标自己才陷入低谷的。可能忙起来，自己会好些，于是说：“这能行吗？多少钱不重要，先看看需求吧，我能帮的就帮。不过，我只负责做设计，论文得他们自己写。”柚子兴奋地说：“好嘞，哥们我给你谈个好价钱，我就赚个中介费。”

　　柚子除了自己的朋友，还在论坛上搜罗了一串需求者，心想按照艾昕的能力估计三天一个够了，从现在到最后上交成果的期限还有一个多月，让艾昕一周休一天，这段时间算起来也能做个八个十个的。于是，柚子先自己筛选了可行的需求，然后逐个跟对方交流。谈好价格和时间，又把需求信息列成表格，整了满满一屏幕的Excel发给艾昕。还兴奋地说：“大佬，任务我给你列好了，你负责做，我负责收款，咱两合作愉快。”艾昕给柚子回了个捂脸的表情，然后又在下一行写了个“行！”。

　　只要沉浸在工作状态，回到每天规律的生活艾昕确实感觉好很多。只不过艾昕的规律是白天睡觉，夜里干活。累的时候艾昕会想起霍文，想起曾经的各种画面，但始终没有任何契机让他有勇气直接联系霍文。能做的只有时不时打开自己不被霍文知道的Ins账号，看看霍文有没有发新的私人动态。然后找一些有的没的关于艺术，关于车，或者关于各种历史文化，甚至是新闻时事的碎片信息给他留言。偶尔碰上霍文空，两个人就有机会像网友似的随便聊聊天。以至于周翔宇都疑惑艾昕究竟在忙什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根本见不到人。

　　阿佩罗的合资公司终于成立了。虽然还是个空壳，但周翔宇想尽量在艾昕毕业之前帮他把公司的框架搭好，这样他就可以顺利过渡到工作状态，也好给艾教授一个交代。再加上自己的博士论文也快到关键时刻了，工作、学业并行，周翔宇自己已经有点焦头烂额，实在没顾得上盯着艾昕的生活。

　　虽然这些毕业设计的任务对于艾昕来说很简单，但保不齐“客户”的要求千奇百怪，一会儿要改一下这个，一会儿又来问问那个是怎么弄出来的，还有缠着赖着要艾昕帮忙把论文也写了的。艾昕终于受不了了，跟柚子说：“柚子，我只能按你给我的需求给成果，其他你自己搞定。”

　　柚子也无奈，不过他个性善结交，聊着聊着，慢慢把每个人的消极状态都扭转了过来，熟的不熟的都被他聊成了朋友，还时不时地叫上艾昕跟大家约着出去撸串喝酒。这倒让艾昕终于有了片刻摆脱执念的轻松时光。时间很快就到了六月，大家都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柚子和艾昕也小赚了一笔。

　　拍毕业照那天，车队要毕业的小伙伴们约好了拍完班级集体照大家要正装聚一次。大家又一次聚在了车队的小办公室，叽叽喳喳聊得热火朝天，感觉紧张工作的比赛状态好像就在昨天。YY很有心，和东东一起给每个人准备一份德国比赛的相册做纪念。艾昕翻着相册，看到自己旁边冠军领奖台上的霍文，建议道：“我们去车前面一起重新做一次手叠手的动作吧，给大家毕业之后的未来给个鼓励。”仪式感是一方面，艾昕的私心是想给自己的Ins拍个新的素材。艾昕故意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十几只手的最上面，拍完把周边一裁，剩下一叠手，打开自己的Ins发了出去，写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散伙茶话会结束，大家该去喝散伙酒了，这次难得艾昕主动来做组织者，选了一家威士忌酒吧，又叫上了周翔宇。酒吧里，大家一边喝一边聊，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德国小镇的那间酒吧，回到了在寒风中散步的街道。艾昕忽然不再说话，只一杯一杯的喝酒，喝着喝着哭了起来，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周翔宇第一次放弃了自己人前端着的状态，转身把艾昕抱进怀里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艾昕没有说话，反而放声大哭起来，像很久很久的压抑在此刻全部迸发出来。周翔宇把艾昕拉到一边，跟大家道了别：“你们玩吧，我先带他回家。”东东说：“嗯，你们回去吧，有什么事群里跟大家说一声。”

　　走出酒吧的艾昕已经几乎要晕过去，喝了酒一心往下沉的人即使很瘦，还是很沉，压得周翔宇只能托着艾昕来到路边，等着打车回家。路上周翔宇还时不时叫唤一下艾昕的名字，看他是不是还有意识。艾昕虽然没法回应，只是整个人紧紧地靠在周翔宇的肩膀上。下了车，周翔宇托着艾昕走到电梯口，只听艾昕微弱地声音说：“霍文哥，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虽然早就知道真相，但这一声“霍文哥”像一把尖刀刺伤了周翔宇的胸口。他忍着心痛把艾昕背到自己房间，把人轻轻放倒在床上，给艾昕脱了鞋，放好腿，又想去找点解酒的法子。刚转身却又被从床上坐起来的艾昕从身后紧紧的抱住，嘴里念叨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周翔宇转过身抱着艾昕说：“乖，我去给你倒杯热牛奶。”等周翔宇从厨房走回来的时候，只听到艾昕躺在床上 “嘤嘤嘤嘤”地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然后开始时而哭时而笑。周翔宇用手指轻轻抹掉了艾昕脸颊上的泪珠，又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也湿润了。

　　这时周翔宇才想起药箱原先就放在艾昕住的这个房间，他四处翻找了一遍，想看看有没有解酒药。药箱没有翻到，却在房间的角落里看到了艾昕画好的赛车头盔，不用猜也知道这不是给自己的。

　　周翔宇从小就觉得艾昕是一个传统意义上完美的小孩，家庭、智慧、才华、样貌、身材，每一样都无懈可击，长大必然也会是一个拥有完美家庭的社会栋梁，所以很早就把自己占有欲的苗头藏到了心底。一直以来，周翔宇只是希望做艾昕的绿叶，希望他能开出世上最灿烂的花。虽然离开德国的那天被霍文击溃了一个小口，他很难接受最后把艾昕从自己身边带走的是个男人，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但他依然努力把自己修复到了原来的状态。没想到这次，看到艾昕这样的状态，心里是决堤般地溃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