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工程师》白玉丝瓜

19、告别

　　深夜的海风有些刺骨的凉，周翔宇盯着脚下散落一地的烟头，好一会儿才被风吹得清醒过来。心想，艾昕从来也不属于自己，但他一根筋执着到底的性格在感情上很容易受到伤害，那就尽量保护好他吧。心态上和自己和解之后，周翔宇才钻回帐篷继续睡觉去了。

　　清晨，取暖器的燃气已经烧完，艾昕醒来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和霍文挤在一个大睡袋里，心里慌张起来，但明明是自己赖着不走招惹霍文的，也不能怪他。只恨自己薄弱的自控力，每次总是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但冷静下来又全是悔意。

　　艾昕慢慢转动身体，拍了拍霍文说：“霍文哥，你醒了吗？我还是回自己帐篷吧。”

　　霍文显然没有清醒，只说：“好呀，你去吧。”

　　艾昕穿好衣服，在大家起来之前窜回了和周翔宇的帐篷里。周翔宇刚睡着不就就被艾昕回来的动静吵醒了，但实在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只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地问道：“酒醒了？睡得好么？还早，你再休息会儿吧。”

　　两人并排在防潮垫上躺下，没有人再说话。

　　天渐渐亮了起来，大家也陆陆续续地起床了，艾昕走出帐篷，看着沙滩上狂欢后的一片狼藉，惊叹美好之后竟然如此不堪，自己何尝不是如此。YY开始组织大家收拾：“兔工，垃圾扔那边……柚子，你们几个去还装备吧……抓紧时间，我们凌晨的航班，中午前必须得出发往回走了。”

　　艾昕没有想到，无论是吃早饭、收拾还是大家聚集着聊天，每一次霍文从自己身边经过都和以前一样克制且客气，以至于艾昕也只能对他保持微笑、点头的太对，两个人在大家面前说话的数量基本可以用一双手数过来。准备回程时，霍文依然带着周翔宇开车走在最前面，而艾昕也跟来的时候一样，赖在东东旁边。

　　在回德国的路上，霍文跟周翔宇谈笑风生，状态和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翔哥，昨晚那战斧牛排不错吧，那是我跟同学实验了很多次，才研究出来的正确烤法。你们以前车队有什么娱乐活动吗？”

　　“我们？你知道的，我以前在欧洲就是每天工作室小酒吧两点一线。租的公寓就在小酒吧楼上，吃饭、喝酒、聚会、娱乐全都在楼下小酒吧解决。”

　　“怪不得你一点儿没被同化。这次没时间了，下次带你们去逛阿姆斯特丹，那是个很包容的城市。”

　　“我知道，那有世界上最大的红灯区嘛。”周翔宇一边说一边又想起午夜自己看到的场景，感觉有些难受，但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

　　“你很懂呀。”

　　“我有贼心没贼胆，何况我心里有那谁了。”周翔宇顺势差点就要把艾昕的名字脱口而出了。

　　“谁呀？”霍文装作好奇地问道。

　　周翔宇还是刻意摆出了自己的立场，比了个让他保密的动作说道：“艾昕。”

　　果然不出霍文所料，但当面确认无疑是给自己下了个判书，之前的一切都变得不可言语：“你这还玩青梅竹马么？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也不在一起？”

　　“艾昕没有谈过恋爱，似乎也没有喜欢过谁，他的生活里只有科学、音乐和车队。我不觉得他是同性恋。而且艾老师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半个养父，他在结婚生子的观念上是非常传统的，他应该接受不了我出柜，更别说艾昕了。所以，我一直只是希望守护着他，他生活得开心就好。”

　　“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你就是为了艾昕回国而拒绝Kimi的吧。”

　　“嗯，算是吧。”一下子把藏在心里十几二十年的话在霍文面前吐露出来，让周翔宇感觉轻松了不少，他心想，现在就看霍文怎么选了。

　　而霍文也有自己的纠结，马上就要和艾昕异国了，两个人空间上不知道何时才会再有交集。这个年纪，这个身份，再加上未来可能的合作关系，完全不是任性的时候；对艾昕来说，那个比自己付出多得多的人就在他身边，艾昕和自己只是片刻的缠绵又能代表什么呢。从始至终，关于两个人的关系，霍文和艾昕没有过任何言语上的交流和承诺，仅仅只是不可抗拒的靠近，不可抗拒的亲密而已。霍文微微摇了摇头，心想还是不跟周翔宇继续讨论这个了吧，于是打开了音乐，不再说话。

　　回去的路程倒是很快，下午四点，大家已经回到酒店，剩下就是收拾好行李准备告别了，这个赛季彻底结束了。

　　霍文把大家送到了法兰克福机场，在进安检前与每个人握手告别，YY把霍文一顿夸赞：“霍少爷，您对我们真是太好了，等你回国一定来我们学校，我们要盛情款待。”

　　“会的，我一两个月总要回去一趟的。”

　　排队在最后的是艾昕心想，就这么走了么？就这么走吧，大概也不会再见了。正在他呆住的时候，霍文礼貌地走过来伸开双臂给了艾昕一个大大的、礼貌的拥抱，说道：“下次见！”

　　艾昕用含情脉脉的眼光盯着霍文看了半晌，才说：“下次见！有机会回国的话再联系。”

　　回头看到这一幕的周翔宇，心里感觉到艾昕这次似乎是动了真心，不自觉叹了口气。

　　上了回国的飞机，艾昕发现自己的位置又在经济舱第一排，旁边是个穿着时尚短裙的姑娘，一看就是一线奢侈品牌的设计，活脱脱大小姐一个。艾昕脑海里立马闪现出飞机上偶遇霍文的场景，感慨他们似乎是同一类型的精致人类。

　　刚坐下，女孩儿就开始很自然地跟艾昕说起话来：“诶，你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不好意思，我们见过么？”

　　“天呐，你们的奖杯和鲜花还是我颁的呢。”

　　“小姐姐，实在不好意思，女生都是百变装扮，我这个人脸盲，没有认出来。”

　　霍茜摆出主动握手的姿态，说：“艾昕你好，我叫霍茜，阿佩罗的品牌总监, 霍文的妹妹。”

　　艾昕闻言礼貌地和霍茜握了个手，心想，真这么巧？

　　还没等艾昕说话，霍茜就开启了聊天模式：“听说你是学霸，你什么星座的呀？”

　　“不知道。”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艾昕一向不相信这些玄学论调。

　　“那你生日什么时候？”霍茜倒是热情，继续追问道。

　　“前几天。”

　　“那你是天秤座的呀。天秤座首先外貌协会，你应该很在意你的外形吧。还有，天秤座做事理智，情绪内敛，心思细腻且敏感，有非常好的逻辑能力和观察能力，会对认真的事情做计划。我说的对吧？你的星座跟我们家好像还挺配。”

　　“你们家？”听到这个和霍家人配，让艾昕产生了好奇，他倒想知道什么叫配。

　　“我和我哥都是风象星座的。彼此的性格和行为相似，在一起十分的默契，只要一个眼神，对方就能明白想说什么。”

　　艾昕心想，果然瞎扯，自己就完全不知道霍文脑子里在想什么。嘴上马上怼了回去：“要是星座有用，怎么现在还有这么多单身青年？”

　　霍茜终于发现开错了话题，继续尝试：“你们这次比赛成绩这么好，你们的方程式赛车有什么黑科技吗？”

　　这算是压中了艾昕的点，他开始就空套和悬架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还介绍了自己设计的智能数据分析系统。

　　霍茜听得一头雾水，终于放弃了继续和艾昕聊天的想法。她忽然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通往男人的心得先通过胃。”于是灵机一动，对艾昕说：“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顿美食，吃饱了好休息。”

　　艾昕怀疑的问道：“什么好吃的？飞机上能做饭？”

　　“你等着。”霍茜说着就往机舱后部的客舱服务厨房跑去。

　　几分钟后，霍茜端着两碗泡面回来了，还做了个悄悄话的姿势示意艾昕低调，要装作旁边闻不到这味道的感觉。艾昕打开泡面盒子一看，热腾腾的泡面里面还有一根德国图灵根烤肠。霍茜得意地说：“在德国这么多天，想念祖国味精的味道了吧？这烤肠是我贿赂乘务员小哥哥讨来的，别人可没有。”

　　“谢谢，我还真饿了。”艾昕说着就拿叉子吃了起来。

　　一碗泡面瞬间打破了两个人的陌生感。

　　艾昕问道：“我记得我选座的时候旁边应该是翔哥，为什么我的座位会在这里？”

　　霍茜哈哈笑起来：“我有个好姐们在这个航空公司工作，我把你的名字信息给她，她就把你调换到我旁边了呀。”

　　艾昕皱了皱眉：“为什么要坐我旁边？”

　　霍茜一脸无奈地答道：“当然是想跟你认识呀。阿佩罗想跟你爸爸合作开发智能汽车，你有兴趣参与吗？”

　　“有兴趣是有兴趣，不过我才是个本科学生，哪有机会参与这么高端的项目？”

　　“科学研究就一点裙带关系都不讲的吗？”霍茜开玩笑的问。

　　“可能也有，不过我觉得自己还不够格。你哥参与吗？”

　　“你说我哪个哥？大哥是集团老大，决定大思路的，肯定他说了算。另外还有个职业经理人盛总，估计以后你有机会见到，另外嘛就是我。二哥他也还没有毕业，目前应该只会参与海外板块的业务。”

　　“那你得找翔哥，周翔宇，他现在是我爸下面团队的负责人。”

　　“我就愿意找你。”

　　“为什么呀？”

　　“我觉得你可爱呀。”

　　艾昕对霍茜直率开朗的个性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说：“找我也没太大用处。”

　　“那我也先跟你混熟了，你好给我引荐。”

　　“行吧。”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闲聊了两三个小时，机舱早已熄灯进入休息时间，艾昕小声提醒道：“大小姐，休息吧，吵到别人了。”

　　“好吧。”霍茜终于消停下来。

　　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在海西国际机场降落，时间已经是北京时间的傍晚了。透过飞机的舷窗，艾昕能看到少有的火红的晚霞，心里又开始放电影似的回放与霍文独处的时光，虽然刚刚离开，却已经升起了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