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师》清杏客

15、虞沽11

　　顺利从虞沽山市将应青旗带了回来。齐水仙现在也算了了一件大事。接下来的审讯工作便是他们熟练的事了。
　　“我负责审讯，夏以靖和正色记录，白老师负责旁听。”齐水仙说着话，将众人安排的明明白白，“折枝和卫鸠去守着卫姝。”
　　说罢又看着夏芒几人，“至于你们几个小朋友，出去等着。”
　　苗承沐抽了抽嘴角，周音小队的任务是运千年造，现在人已经离开虞城了。也就他们几个没事还跟在这里，难怪讨人嫌。
　　他和夏芒都没有意见，但雪若却说道：“我可以进去。”
　　齐水仙、夏以靖都摇头。倒是白老师看了一眼雪若，在齐水仙耳边低语了几句，齐水仙眉头夹了半天，还是同意了。
　　审讯室里，齐水仙一进门就听到应青旗说道：“醉生这个酒是我酿的，也是我利用阿姝传出去的消息。”
　　嫌疑人这样直接，她都愣住了。
　　这语气，对方是明知故犯啊！什么仇什么怨啊？
　　不等齐水仙开口，应青旗接着说道：“不必阿姝替我遮掩，我做下这事时，便没有想过能逃脱。”她抚了抚发上的玉簪，声音温婉极了。
　　这是一个比卫姝还要温婉柔美的女子。
　　“虞沽山市以酿酒为生，我出生山市，自然是山市的酒匠。”她说道，“这些你们应该都查到了。”
　　“且我与人类结有契约，这个你们也查得到。”虚物与人类，尤其是凡人，不是能随便相通的，有的种族可以，有的不可以。
　　虞沽山市的酒匠，是拥有与人类相差无几的外貌、身体与寿命的虚物，也是虚物中难得可以和人类结合的异族种族之一。
　　而人类与虚物相通，是需要建立契约的，工作契、婚契等等都是如此，特别是婚契，不仅需要道煌山市记录在案，还要上传自山海城和人界民政系统。
　　这个他们事先确实和白老师核实过了。玄师师家的异力能帮助人类和虚物结合，而白老师则是道煌山师家人。
　　这其中考核极其严格，为的就是避免普通人类受伤。齐水仙十分意外：“不是，你都通过了婚契考核，和人类结为伴侣了，为什么又要伤害凡人。”
　　现在是和平、法制年代了，有冤有仇就报警吗？司异监就是为此存在的啊！
　　“因为我的契约人死了啊。”
　　“他去参加一场酒宴，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其实不擅长酿烈酒，所以才来到人间。”山市里的虚物都不喜欢她的酒酿，唯有每到酿酒时才会上山的卫姝却说她的酒很好喝，对人类刚刚好。
　　“三年前我下山到虞城，第一次见到人类怎么推销酒。”
　　夏日的夜晚里，清风徐徐。美丽的女孩子在饭店的大厅里看见一个一桌一桌推销酒的男人，见对方举杯痛饮的样子。她没有听卫姝的劝说，向对方要了一杯酒。
　　实在难喝极了。
　　出生虞沽山，她从未喝过这样难喝的酒。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人界的酒都并不如卫家所酿之酒味美。
　　不过不要紧，她认识了极会喝酒的人。
　　李酌，很好听的名字。
　　看李酌卖酒，应青旗才知道原来即使对方不喜欢，也可以让他们接受自己的酒。
　　在山市之内，是不可能的事。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虚物之间似乎总是这样直白，没有人类曲折。可是不是就是人类太曲折，李酌才会在那场酒宴上不得不喝下那些酒，最后才丢了命。
　　他们因酒相识且相爱，未曾想，李酌竟然会死在酒桌上。应青旗这才深刻的知道，原来他们一族赖以生存的东西，对人类有这么大的伤害。
　　回忆到此，似乎又叫人不开心起来。
　　应青旗便继续说道：“后来我便十分讨厌酒，也讨厌人类。”为什么人类这样脆弱呢，简简单单的酒水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为什么李酌是被吕文博拉进的酒宴，最后李酌死了，对方却高枕无忧前途似锦。
　　“后来我才知道，错的不是酒，是人类自己。”
　　她忘不了卫姝拿来的调查报告上写的事实，也忘不了对方喝下‘夙所’时所讲的话。三年前她来到虞城认识了李酌，帮助他的生意起死回生。那时李酌和吕文博是白手起家的生死伙伴，可生意起来后，意见相左之下，李酌便成了吕文博的竞争对手。
　　真是可笑啊！
　　众人都沉默，倒是齐水仙问了一句：“夙所是什么？”
　　应青旗也回答了：“真言酒。”
　　好吧，齐水仙揉了揉脑袋：“所以你是为了报仇，才把吕文博已经成了植物人。”搞了半天是仇杀，所以说情字害人不浅呐，这么一个水灵的姑娘，也会为了爱情杀人。
　　应青旗沉默了片刻，“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既然已经吕文博已经死了，那为什么要将醉生流通到市场上？”如果不是这个，也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后果。整个伯州因此酒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植物人不知多少个，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与阿姝交往密切，吕文博多少知道一点我的身份，或者知道我提供的酒有特殊之效。虞沽山市的所有酒都不可能批量进入人类市场。我让他品尝了醉生，又让阿姝说几句好话。”这酒对人类却有好处，但必须少饮。
　　“后面他来找我，我给他提供了一批同样的酒送人。”
　　言下之意，将醉生流通到市场上的人是吕文博，而不是她。
　　应青旗承认想报复吕文博，甚至想要他的命。但哪些人，与她无关。
　　齐水仙觉得自己的见识少了，这样单纯率真的女孩怎么在人界呆了几年就变得如此狡猾不堪了。
　　所以她是‘那些人白成植物人了，要怪就怪吕文博去’的意思吧。
　　“你知不知道那批酒共造成了数百人的死伤。”齐水仙语气严厉道，她们小队接到伯州分部的报告后去州内十一个城市的各大医院看了看，几百人啊，有的家属不愿意放弃还在监护室里等死。有的人呢，已经被火化成了灰。
　　“是他们太上头了，醉生一次只能饮一小杯，多了一点都不行。”
　　“人类的酒宴就是不好，总有自以为是的人，让别人必须喝酒，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理由。”她淡淡笑道，语气遗憾极了，“真是可惜！”
　　齐水仙拧眉，语气慎重：“一小杯是多少？”
　　应青旗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用人类的计量单位，是十克。”
　　“你这酒喝了之后能让人陷入假死状态，是加了什么？”齐水仙咬了咬牙，又问。旁边的人也打起精神来等待她的回答。
　　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眼见齐水仙怒意四起，白老师不得不插了一句话：“应青旗女士，你失去爱人如此悲痛。哪些人的家人也是和你一样。”
　　“这位玄师，我能理解他们劳累之后小酌一杯的惬意，也能理解他们意气风发时的狂欢醉意。可他们为什么理解不了我饮淡水清茶时的欢愉，又为什么理解不了别人客居一旁时的平淡安稳，与冷眼旁观呢。”
　　是没有眼力见吗？应青旗低声呢喃，他们是故意。
　　故意将即使没有接过邀请函的人，拉入他们酒宴的狂欢。故意不理解别人的拒绝，也拒绝别人的拒绝。
　　“不过你说得对，”应青旗抬头，一一看过审讯桌前和玻璃窗外旁观的人，“他们虽不无辜，但酒水无辜。”
　　一滴眼泪落下来，这位即使提到自己爱人身死也没有流泪的女子，此刻像是用尽了忍耐与温柔：“我加了黄粱，这种异植少食安枕，多食则使人沉之假死，其伴生的卢生草可作解药。”
　　“醉生亦是如此。”
　　醉生，是她酿的唯一的烈酒。醉生梦死，烈酒穿肠也断肠。
　　作为虞沽山市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酒，应青旗其实很喜欢人界的生活。
　　她曾经想，她酿不了烈酒也好，至少人类爱喝她的酒。于是到人间沽酒，也爱上了人间的卖酒郎。
　　落入这人间烟火，最后只剩下清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