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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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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被西门宅的家奴拦在了门外,杨迁毅听管家报出对方的名号,也震惊了大半天,并且经过好一番深思熟虑,方才放下心中顾忌,自信满满地对管家说:“请他到前厅。”
潘玉看他这般反应,更是认为裴谨回来了,不禁心绪紊乱,犹豫的人,反而是她了。
“你去吧,我不去了。”她突然决定反身回房。
“小姐……”兰香忙阻止,她最开始不愿说来人是谁,是因为她怕杨迁毅知道了就不让自家小姐出门相见,现在看来事情倒有些出乎意外,就大着胆子道:“小姐,您一定要见,不见会后悔一辈子的。”
潘玉想了想,还是决然说:“不见了。”
“那可是你日思夜想的人,当真不见?”杨迁毅故作大度。
潘玉没有做声,只是捧着肚子笃定地往回走。
“小姐……”
“等等,”杨迁毅叫住她,并走过去抓起她的手说,“你必须跟我去见见他。”
潘玉挣了挣,没挣掉。
有人这样逼她,她就跟随自己的愿望了——发自内心地,她当然想见到裴谨,当然想给他一个交代,也当然想在他那里诉说诉说心中屈辱。
然而,来到大厅,看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她惊颤了,心脏就像被一根无名的手指轻轻推了一下,荡起意外的秋千。
杨迁毅所谓她“日思夜想的人”,原来不是裴谨,而是武植。
居然是武植。
是武植吗?有那么一刹,潘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依然俊朗的男子,脸上却是布满了北国的风霜,这会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足以牵起她思念的潮水,转化成热浪,席卷心头,她的眼眶也不自觉温湿。
纵使有千言万语,相顾却是张张嘴唇无从说起的沉默。
“武大郎,”杨迁毅打破这种沉默,轻挑的声音开始胜利的骄傲说,“你一定想不到吧,莲儿最终还是我的人。”
听言,武植顿时竖眉,不无激愤道:“也只有你这种卑鄙小人才会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
“哼哼。”杨迁毅嗤笑,不急不徐,不愠不怒。“个中原因,只怕你还不清楚,要不我给你们一点私人空间,好好聊聊?叙叙旧情也罢。”
武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潘玉,重陷那种复杂的情愫。
杨迁毅无论是出于识趣还是故意,他究竟还是走了,并带走屋内的侍者,留给两人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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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儿……”武植念着潘玉的名字,走近她,一手终于抚上她的脸颊,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传给了彼此无尽的心痛和辛酸。
女人潸然泪下,男人声音发颤说着“我都知道了”将她揽进怀里,想着这一切,也是心如刀割。
“你都知道些什么?”潘玉仰起头,不无认真问他。
“我见过裴太傅,他都告诉我了。”
也许这不是诧异裴太傅为什么会将所有事告诉武植的时候,潘玉更加关心的,是武植怎么回来了,本来想问,开口却是:“你好吗?金人的郡主豆清芳她……”
“她死了。”
豆清芳是一位性情顽劣的郡主,残暴,而且好强,甚至好战,带兵打仗气势凶猛,在金人眼里,她就是女中豪杰,令人敬畏。而就在上一次,她带领的五千骑兵,居然败在了宋方一位年轻部将手上,身受重伤而回,从此名声大减,受到金人阴谋论者宣扬而起的唾弃。
归根结底因为她为人的不济,才在自己人生低谷的时候连受打击,包括感情上,她也从未得到过任何人的真爱,所以,重伤之际,她抑郁了,一蹶不振了,终于病倒了,归西了。
痛恨她的人,各种高兴。
武植也从此解脱,回到自己的中原。
“你猜打败豆清芳的那位年轻部将是谁?”武植暗含高兴。
潘玉愕然心惊:“难道是续儿?”
“嗯,正是他。”
“是续儿……”潘玉自然高兴,“他还活着,我就知道……”
“可惜我也没有见到他。”武植深吸一口气表示叹息,“一年多了,他一定长高了不少。”
潘玉点头。
“莲儿,”武植静静地看了她一阵,终于说到重点,“等你把孩子生下来,让我带你离开这儿,好吗?”
听到这样的话,潘玉蓦然将手缓缓抽离他的掌心,低了下颔告诉他:“我已经是裴谨的妻子,很快还会有他的孩子……我们不可能了。”
“可是你现在……”武植听到她的拒绝,差点激动,只是忍了忍方才细语相劝:“莲儿,裴谨不在了,你又还这么年轻,难道真要在西门庆身边委屈一辈子?如若换作以前他对你痴心一片倒也罢了,可他现在……”
“我没有说要在他身边呆一辈子。”潘玉打断他,接着道,“我也不怕告诉你,裴谨其实没有死。”
武植一阵诧异。
待到听完潘玉的解释,他的内心就百转千回了,为朋友还活着而高兴,也为自己的不可得而失落痛苦。
难道,他跟她,真的是有缘无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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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怎么能连你被逼改嫁了都不回来看看?”武植越听到后面,越是有些不平,他生裴谨的气,气他没有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没有保护好他自己的妻子。
“大概是不知道吧。”潘玉向来这样安慰自己。
“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做那种事,要得到消息很容易。”
“那他……也一定是太忙了,走不开。”
武植心疼难忍,嘤咛叫了声“莲儿”却是不知该为这件事说点什么才算妥当。
“莲儿,”良久沉默之后,他陡然重新抓住潘玉的手说,“现在就跟我走,无论如何,我都不要你再受这样的苦了。”
“不行,”潘玉急忙拒绝,“我一走,西门庆肯定会用裴谨造反的事威胁裴家的,我不能毫无顾忌就一走了之……更何况,你家中还有母亲要照顾,能带我去哪?而且,就算我跟你走了,我们也没可能在一起,何须麻烦。”
“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不要你受这等委屈,跟我走吧,”武植依旧坚持,并下定决心,“如果西门庆再想用什么卑鄙的手段,我就是杀人放火,背井离乡也不让他有那个机会。”
他有这份心,潘玉也便知足了,只是她不会答应他这样为自己冒险,更重要的是,她要等裴谨回来。
因此,她拒绝了他的好意。
“莲儿……”
“不要再劝我了,”潘玉不想继续为这件事纠结,站久了,也累了,就借故对武植说,“你回去吧,我们做个好朋友,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聊也好。”
一句话明确表达了她的立场,武植懂了,也十分理解,只是听到的这一刻,他真的很难过,也很遗憾。
也许,是命运让他们错过了彼此。
“罢了,你先好好保重身体,烦心的事且留到日后再做打算吧。”他忍住心中百味,这就要作别,只是他不忘说:“我即刻就上路去找裴谨,看他为人之夫的到底在忙些什么,至少也要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家里受了这么多苦……”
“不,你不要去。”
“我走了。”武植没有理会,笃定转身,大步离开。
“田岭……”潘玉试图拦住他,可却走出一步,肚子就被小家伙给踹了几脚,接着便是难以忍受下坠的疼痛了。
她扶到桌旁,想要坐下,却发现这种疼痛越来越厉害,心知预产期就在近几日,不禁骇然:要生了。
“来人……来人呐……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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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半时辰过去,西门宅东厢房里仍未响起本该发生的婴儿啼哭声。
杨迁毅在外头急得满头大汗,坐立难安。
“官人,不会有事的,女人头一次生孩子,时间长点也属寻常。”李瓶儿在真心劝慰,还一边用丝绢擦去他额上的汗珠子,心疼得紧。
“那孩子生下来也不是官人的,犯得着嘛……”王春梅在一旁小声嘀咕,对于官人的着急,很是吃味。
这时,大夫从里面出来了,一手擦着汗,一边走至杨迁毅跟前,告诉他:“贵夫人失血过多已经昏过去了,孩子尚未生出来……”
“什么?还不快点想办法!”杨迁毅大怒,抓起大夫的领子直想揍他。
“老夫想办法……这就想办法。”
“快点想!快点想办法弄醒她,不能让她昏过去,知道吗?孩子可以死,但是她,不准有任何意外,你懂不懂?”
“懂……懂,老夫懂……”
很快,里面又重新传出了潘玉疼痛的呻吟和哭喊声,只是持续了很久,就是听不到婴儿的哭啼。
杨迁毅干等着着急,索性就冲了进去,李瓶儿等人拦也拦不住。
看到房内血腥的一幕,他没法掩饰的担心挂在脸上,挥之不去。他来到床头,让潘玉紧抓床单的手捏住自己的手腕,疼痛传递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希望那是所有。
“你加把劲,好好生。”他鼓励她。
潘玉无意识摇头,含糊道:“……不行……我不行……”
“不准放弃,你不准放弃,武植回来了,你还有机会跟他在一起,就算这么想,你也不准放弃,还有这个孩子,是裴谨的,想想他对你是真的好,为他生下来也应该……好好生,平平安安的,也才有力气跟我斗下去不是。”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鼓励潘玉,让她坚强地把孩子生出来,不管是死是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稳婆惊喜地喊了一声:“出来了,两只脚都出来了,……夫人您再使点劲,使点劲吧。”
潘玉已然有些力不从心了,但想到孩子胳膊和脑袋还在自己身体里,忙重新用力,奋起拼命。
终于,她感到了一阵放松,好像是解决战斗了,只是浑身的力气已被抽空,抬抬眼皮都很困难,模糊的意识里,她听到:
“这孩子怎么不哭?”
“啪!”
“哇——”
婴儿的哭声,让她安心放开了最后一点残余的坚持,之后,她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大夫,快看看她,看看她怎么样了?”
“公子放心,贵夫人只是昏过去了,老夫给她止了血,很快就能醒过来。”
杨迁毅方才长吁口气,用衣袖擦擦潘玉额前的汗珠子,再起身,瞅一眼新生的婴儿,不禁产生一些厌恶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