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人间天堂 ...
-
长安。
阿斯塔那。
大唐帝国的国都。
于人们惊呼着昂首的仰望中,巍峨、高耸的如插入云端般呈现于眼前。强盛富庶的大唐帝国,在无比崇高的天可汗统治下,呈现出无与伦比的繁荣和华美的伟大城市。在让人不自觉的眼花缭乱中,悄然释放着她的强大活力。
交错的街道,林立的商铺,雕梁画栋,彩绸缭绕。千门、银台、复道、双阙、画阁……看不完、数不清的各式庞大建筑,足以惊魂般震慑人心。
是这里啊!这里就是梦想的天堂。在无比的向往中,各色人种不远万里的跋涉,蜂拥般兴高采烈的涌进这里。
繁华的商区,川流不息的人潮。高大的吐火罗人、矮小的东夷,白皙皮肤蓝眼睛的西方人,黝黑了皮肤髯须的天竺男子和壮实温顺的昆仑奴。衣冠幽雅的文人墨客和胡袄窄袖的西域人,熙熙攘攘。耳边弥漫的是悠扬的曲乐和交织着不同语言的喧闹。眼中折射出的是纷繁的光彩。分不清是人的衣装华彩还是物品、房子等等流露出的精致、恢弘。眼前满布的就象是如西天边绚丽的霞彩。到处是灿烂的景色和如水般流淌着的金银发出的撞击声响。
梦幻的国度。让人在莫名的兴奋里,飘飘然的熏陶在各自的美梦中。
梦幻的城市。在天生我才的神话里,眼睁睁的看着千金散去还复来的神奇变幻。
梦幻的人生。在斗酒十千的恣意欢谑里,宁愿沉醉着不愿醒来。
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抛金洒玉,在人生得意须尽欢的癫狂下,在川流的人声鼎沸里,喧闹的于人们的记忆中一天天变得深邃古老。
一年年,桃花开了又谢。绿了柳条,又红了牡丹,黄了秋菊,又香了梅花。眼见着,霜雪消融;又看了,雨水淋漓。任时光如梭又同手中细细滑落的沙,无声无息的流逝。
当最后一缕夕阳,绚丽过后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上。夜色悄然降临。一盏、两盏、三盏……无数盏千形百状的光团渐渐明亮起来。那是各式建筑上悬挂着的灯笼。将夜色中的长安变成灯的海洋。依旧是那么喧闹,依旧是那么人潮如织。
从杜陵到渭城、从南陌到北里,整个长安,在夜幕笼罩下变成欢愉游乐的世界。
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轻轻的穿过狭小的偏僻街巷,卷起地上的零零落叶,扬起纤小的微尘。带着几分寒蝉,揪紧身上单薄的汉家衣衫,月光下细瘦的女子显得那样的纤弱。小心的避过三三两两的行人,轻掂起脚尖,跨过青石板路上低洼的积水,迎面而来的风里,遂又将披着的青色头巾裹紧。
僻静的街角处,小小的店铺,还亮着闪烁的灯火。门前的炉上,还冒着腾腾的白色热气,于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味。快步的走上前去,她是那样的急切。几步的距离,她却又迟疑了脚步。白色的烟气,那么的温暖,在回旋的风里就那么肆意传播着诱惑的肉香。高高堆起的肉馒头摊前,她下意识的吞咽口水。惊惶的看向一旁,她艰难的咬噬双唇。伸出手,她迟疑的想退回。胆怯的望向打盹的店家。她矛盾之极。主啊!原谅她。她不是真的想要触犯那偷窃的罪过。她会还的。只是现在的她没有一个子儿。
街巷的那一头,急驰而来的马车。是急着赴哪一场辉煌的宴么?奔的那样急。疾疾的马蹄声合着人的轻斥还有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声响透过微寒的空气清晰传来,一声一声的由远及近。快速的拿起一个肉馒头,她慌乱的闪进一旁的巷道。黑暗中,她的心跳是那样剧烈。双颊,是滚烫的。胸腔在急剧的起伏,抚着胸口,她不住的大口喘气。
穿流的风,轻柔的如一双和润的手,抚过她腮边一缕细发。手中,那一团的温暖,这一刻是这样真切。原本那么普通的吃食,在现下竟是这样一种奢侈。今天的如此落魄,是从不曾预料的。原来,在饥饿的一刻,自尊也好,矜持也好,竟没有一点是值得凭恃的。轻轻托起手中的食物,双眼已然朦胧。
衣摆下,忽来的牵扯让她的心陡然一紧。是被发现了吗?主啊!饶恕她吧!她不是故意要偷窃的。转过头,荫翳的黑暗里,她看见朦胧的小小身影。弯下腰,肮脏模糊的五官里,她却分明的看到一双澄澈却写满了渴望的眸。
是街边乞讨的孩童,不过及腰的高度。此刻,那小小身体上正散发着酸腐的气息。是饿了吗?一定是的。不然,又是什么让这样一双无辜的眼睛里写着那么满涨的渴望。是个可怜的孩子。将手中温热的馒头,轻轻放入孩童手中,她无可奈何的摇头。
冷凝的月光下,风儿那么自在的又吹起,遥远的带着细碎的乐声。一声声,是那么的轻扬。像是横笛或是箫似乎还有筚篥和答腊鼓。是听错了吗?静静的聆听,是那么的飘渺。昂首,街巷的那一头,灿烂的灯火,像是映红了西天的霞光。是西市么?原来,已经走的那么远。真的是西市么?
西市,西域诸多胡人商贩在长安聚集的地方。这里充斥着各式的店铺,经营着各种有可能交易的一切,或明或暗,守法或者违法。在这个异族人口的聚居区,充满了异域风情。通宵达旦的热闹让人几近忘记了身在何处。在这个古老又美丽,博大而宽广的东方帝国里,在圆着一个个富足的梦的同时给来自异域的人们家的温馨。
天香酒肆,西市里诸多的胡人酒肆之一。粟特商人沙巴拉的产业。一座糅合了唐风和波丝风格的奇特建筑。三层高带着类似庙宇的形制让人忍不住的遐想。夸张的雕镂着似锦繁花的梁柱,庸俗的披挂着象串珠一样成串的红色灯笼,招摇的在风中晃动着锦旗招牌。
没有南陌的朝朝骑似云。也不同于东市平康坊里暮紫罗裙的清歌一啭口氛氲。更不似北堂秦楼楚馆上的夜夜人如月。这里没有翡翠屠苏鹦鹉杯的精致,没有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的谦谦风雅。更不是弱柳青槐拂地垂的江南气象。这里是佳气红尘暗天起的胡姬酒肆。有的是数不尽的葡萄美酒,有的是辛辣呛口的烤肉毕罗,有的是摄魄勾魂的西域歌舞,有的是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的快意女子。
随着蜂拥的各色人们,步上三级台阶,门廊下用花岗岩铺砌的地面,在灯火的照射下于眼前呈现着细腻的纹路。迈进涂刷的精细的朱红色描花大门,走进里去。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果酒搅和着诱人的烤肉香味。
一层的大厅宽广的像是寺庙圣洁的佛堂,又像是供奉真主的大殿。奢华的装饰着美丽鲜艳的丝绸。层层铺设的柔软华美的波斯团花地毯,那色彩绚丽的象透明的水滴中折射出的七彩弧光。轻轻踩踏上去,好象漫步在绵软的云端。
撩衣盘腿坐于案几前的蒲团上,轻轻以一口甘甜的果酒润喉。用小巧的弯刀割下一块烤羊肉,感受着细嫩的羊肉在果酒的包裹下,由口中细腻的滑入脏腑慢慢消溶。看着眼前曼妙身姿的美貌胡女手捧银盘,热情的奉上精美的西域饮食。把耳朵沉溺在缭绕的羌乐里,沉醉于美色与美食的世界,感觉就好象飞上了天堂那么美妙。
精雕牡丹的屏风边,箜篌、五弦琵琶、横笛、箫、筚篥、答腊鼓、腰鼓、羯鼓、鸡娄鼓在各自的主人手中、口中流出如天籁般动人心弦的乐音。
天井里一阵回旋的风吹来,大厅中央垂挂着的瑰红色薄纱随风轻扬。吹皱了,雕刻着莲花的勾栏围绕着的那一池清明的水。水的中央,三尺阔的金色莲座,于微明的光线中无声的绽放着一片辉煌的炫烂。
嫩绿色的薄纱在抛掷下勾住雕镂的梁横,借着些许的引力,如飞花般降落于金色莲座。手儿轻扬,纱儿随后于梁上轻柔的滑落。一个回旋转身,纱随身动,光影中衍生出无尽的迷离。瑰红色薄纱后,朦胧里宛若鲜活的羊脂美玉。
织金头纱在闪耀着栗色光亮的长卷发映衬下,灯火中如清晨初升的太阳于水面上投射下的金光灿灿。金色的面纱,半遮住面。银丝串连的珍珠、宝石交相辉映着金片的光彩,璀璨的垂落额前。一双细长的眉儿于眉尾张扬的描绘,一圈一圈如凤尾。卷翘的睫毛,如花丛中蝶的双翼轻轻闪动。碧绿的眸光如一泓春水,于流转中烟波杳渺。
十指勾缠,纤腰款摆,和着鼓的韵律,似细风吹拂过柳丝,又像茫茫大海上起伏的波浪,在腰间层叠繁复的金片与铃铛撞击的悦耳声中,那般的轻盈律动。
折腰探身,纵身飞旋,于三尺天地间,任琳琅的珠玉在隐约半裸的皙白□□前翻腾起眩目的光晕。
玉臂回环,舞步游移,和着轻薄纱裙里时隐时现撩人心臆的风情万种,任由脐间镶嵌着的彩色宝石,暧昧里折射媚惑视线的光泽。
翻转皓腕,莲足轻踮,于满室杯盘狼籍落地的叮咚声响里,带着无限诱惑,如无骨般绵软着腰肢摇曳。
眉目含笑,欲语还休,在诸多眼球的痴缠目光里,于众人沉湎在眼前冶艳景色的停顿思绪中,如蛟蛇游弋。
时而无邪,时而妩媚,在满地泼洒的美酒飘香,在各色看客越来越轻飘的身躯里,似无形的手撩拨着那三魂七魄的弦,一张一弛。
一晌庄严,一晌蛊惑,在众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惊叹声中,如花之初胎又如日之始升在金色的莲座上绽放令人痴醉的光芒。
薄纱后是由壁画中走出的鲜活生生的飞天神女。抑或是九天上飞下凡尘的神灵菩萨。还是窈窕艳姿迷惑三界的玉颜天魔。当临阵前,有亿万兵,不战已败,勾魂摄魄的让万千灵魂甘愿沉沦。
在男人们惊愕的目光里,在他们大张着嘴巴却失了言语,在明明转动却停了思想的那一刻,那乐音悄然而止。依旧是一缕薄纱轻扬,轻巧的搭上梁横。在薄纱由梁横上滑落的一瞬间,如翩飞的燕,越过清明的水面,悄然消失在雕花屏风背面。
翡翠——天香酒肆里,成为男人奉若神明的舞姬,名震九城的碧眸胡女。仿若神话般的降临于斯,一刻间又飘然绝尘的离去。
半晌,在男人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此间方由九天落回尘世。杯碟交错,狼籍一地,美酒浸染的衣衫和波斯地毯上,肆意沾附着食物的汁渍。在往来穿梭的美丽胡姬们微笑的目光里,看客们边懊恼的算计着要赔付多少银子,边思量着何时将美食由口中、手中落下,何时将酒泼洒在衣上、地毯上,于脑海中将方才的美景不断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