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邻》那点事儿

4、第 4 章

　　“别问我，我就是个粗人，怎么给你建议。”杰克吸吸鼻子，“这可不是小娃娃的游戏，在路边采朵小花换来一个亲嘴这么容易……”他在同样肮脏的外套内里口袋中摸索着，最后掏出了一把口琴。
　　“露比露比，你的小嘴多么红润，让我亲一亲，给你妈妈刚烤的甜饼……”杰克断断续续的哼着一首没什么出处的歌，“算啦，这个肯定不合你口味，我给你换一个。仔细听好了小子，这可是杰克独奏，别无二家，除了度维特我没给别人吹过。”
　　然后杰克吹起了口琴。
　　巴特走了过来，把脑袋搭在王允涵的腿上，趴在地上。王允涵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巴特的头。
　　音乐真的是没有国界的。王允涵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爸妈都还没出国，他们一家三口就像别的中国家庭一样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他甚至闻到了妈妈的拿手菜土豆炖豆腐的味道。
　　一曲终了，王允涵似乎还沉浸在回忆里。杰克推了推他，“怎么样，我吹口琴还有一手吧？”
　　“你简直是个民间艺术家。”王允涵毫不吝啬的夸奖道，“我都开始想家了。”
　　“不管你多大年纪，想家的时候哭出鼻涕来都不丢人。”杰克嘿嘿笑着说道，“度维特医生很喜欢听这曲子，他给巴特治好了耳朵，唯一的报酬就是能听一听这个。不过其实他挺忙的，一周能有那么一两次不错了。他也知道我这老头子没什么钱，不过就是让我心里没那么过意不去罢了，他知道痞子杰克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所以这就是“那个”？王允涵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的猥琐想法。
　　“基尔喜欢音乐？”
　　“不清楚，应该不算吧，他只喜欢听这首曲子。”
　　“哦。”王允涵若有所思的应声道。

　　“好了伙计，我该回去了，还有别的事情呢，今天很愉快，有机会咱们可以在哪个小酒馆里好好来上一杯。”王允涵站起身来跟杰克告别。
　　“没问题，加油啊小子。”杰克挥了挥手中的口琴。
　　摸了摸巴特的头，王允涵往道斯顿街走去。

　　午饭时间过了，这时候大概没什么客人，布瑞特老伯熄了火，把面糊和馅料盖好，拿起一边的报纸准备好好休息一会。他微笑着看着周围踢球打闹的小鬼们，这帮小崽子，一会饿了又要来吃烤饼了，得提醒他们洗完手再吃。
　　年轻真好，老伯感慨了一下，低头看起奇闻趣事来。
　　“小博！你这白痴！又踢过界了！”
　　“老伯！小心！”
　　老伯抬起头来，看到一个足球正迎面飞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老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嘿，先生们，准头真差啊。”一个年轻的男子说道。
　　老伯睁开眼睛，发现球并没有打到自己身上，而是被一个英俊的东方青年稳稳的拿在手里。
　　王允涵一手颠着球一手在小博头上胡撸了一下，“不赖啊，这么矮脚劲挺大。”
　　“我还能长很高！将来肯定比你高！”小博气鼓鼓的说道。
　　“犯错了还顶嘴。”王允涵在小博后脑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光长个子有用吗？连力量都控制不好还踢什么球。快跟老伯道歉。”
　　“老伯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去玩吧，”老伯慈爱的笑着，“等会老伯给你们烤饼吃。”
　　“恩。”小博抱着球准备开溜。
　　“回来，”王允涵拎着小博的领子，“下次再这么不小心我就……就把你的球丢到基尔家里去！”基尔亲爱的，不好意思，目前看来还是你比较有威慑力，王允涵在心里碎碎念。
　　果然小博吓得抱着球跟大家跑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了。
　　嘿，当哥哥的感觉真不赖，王允涵美滋滋的想到。

　　“基尔他……没那么坏。”老伯闭着眼睛说道。
　　“诶？”王允涵觉得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好运过，他想了一路怎么从老伯口中套出有关基尔的信息，老伯倒先开口了。
　　“这个……我就是吓唬吓唬他。”王允涵尴尬的笑着。
　　老伯摘下花镜，用浑浊的双目看着王允涵，“你是新来的那个中国人？”
　　“恩，您好，我叫王允涵，您可以叫我Hank。”
　　“恩，Hank……中国人……”老伯念叨着，“我很喜欢中国的书法还有……水墨画。”
　　“那是中国文化的骄傲，”王允涵微笑着，“我家里刚好有几幅藏品，您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他诚挚的看着老伯的眼睛。
　　“真的？”老伯苍老的脸上突然有了光泽一般。
　　“恩，您随时都可以来。”
　　“你很热情，我以为中国人都是……像他一样内向的性格。”老伯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这也许是老伯的一段故事，可是出于礼貌，不能因为好奇就去随便询问。于是王允涵选择沉默。

　　安静了好一会，老伯突然开口道，“传言并不都是真的。”
　　王允涵知道他在说基尔的事情，于是等着老伯的下文。
　　“我在这条街道住了很久了。基尔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爷爷是我的老朋友了，我们没事喜欢打打猎什么的。基尔的父母婚姻并不幸福。他爸爸因为一时贪恋美貌娶了他妈妈，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婚姻其实很薄弱，两人每天不停的争吵，后来基尔的爸爸因为车祸去世了，他妈妈就迫不及待的把基尔丢给他爷爷老度维特，急急忙忙改嫁了。基尔基本上是他爷爷带大的。”
　　“老度维特是个老顽固，他很疼爱孙子，但是非注重什么没必要的体面。度维特家族早在上世纪就败落了，他偏偏还要维护所谓荣誉，每次社区捐款也好慈善活动也好非要代表家族捐出好大一笔钱，然后祖孙俩就要过上好一阵吃不饱的日子。基尔对此意见可大了，但是他不说，唉，在那么个家庭长大，这孩子的性格的确够别扭的。老度维特为了体面花了好多不必要的钱，然后基尔高中就开始打工挣钱，他是个好孩子，每个月都能给老度维特不少钱，自己留下够生活的钱就好。我不止一次骂老度维特，‘你的家族给你带来什么了？度维特考上那么好的大学都是自己的努力，跟你的祖辈什么的有什么关系？’度维特就瞪着眼睛看着我说不出话来，然后过两天还是来找我下棋，哈哈，那个死脑筋。”
　　“老度维特胃本来就不好，还没事喜欢喝酒，我劝过他，他却说自己的身子骨比最壮的种马都要结实，结果呢，基尔大学刚毕业他就走了……基尔舍不得这所老房子，这是他唯一的家，他在附近开了家宠物诊所，勉强维持生计，他明明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这祖孙俩有的地方还真像，都固执的像头牛。”
　　原来是这样……王允涵帮老伯打开了他的水杯。
　　“谢谢你，Hank。”老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基尔学的是人体医学，兽医的知识是他翻书自学的，学得可不比任何人差，这孩子很有天分。原来老度维特养了只大牧羊犬，叫波特。基尔很喜欢波特，他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回到家里就是跟波特玩，可是波特毕竟只是只老狗了，比人的寿命短多了，后来波特病死了。它死的时候基尔很伤心，好长时间每天就坐在院子里埋葬波特的地方发呆。老度维特想再养一条，基尔不同意，说不想再这么伤心了。这可能就是他自学兽医知识的原因吧。”
　　所以基尔这么喜欢狗，自己却不养。
　　“基尔只是性格别扭了点，不是什么坏人。他前几个邻居都不了解状况，听信了传言，每次跟基尔都很冷淡，基尔也同样回应他们。可能是城市人节奏太快了吧，他们都匆匆忙忙的，街上的人们可能都没认全过。道斯顿街环境虽然不错，毕竟不太便利，来来回回基尔的邻居换了好几个。有一次是一对年轻人，喜欢热闹，晚上开派对到很晚，基尔白天要工作，就不客气的警告他们，然后他们就恶作剧的半夜把音响放到基尔的院子里，故意开很大声。你知道基尔怎么做的吗？他拿出老度维特的那把猎枪，一枪一个把那几个音响全都打烂了。他说，‘既然放到我的院子里了，那就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都随意。’然后他用枪对准了那几个年轻人，他们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第二天他们就搬走了。”
　　想到那一晚基尔拿着猎枪的样子，王允涵咧嘴笑了。
　　“基尔也许有些极端，其实他比谁都胆小。他怕别人知道他胆小，就总是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让人接近。可是我没办法讨厌这孩子，他是同性恋也好，冷漠也好，他始终记得叫我一声‘布瑞特老伯’就行了。我虽然老糊涂了，还是记得他的烤饼里面喜欢加上双倍的果酱。有次我给他多加了个鸡蛋，第二天他给我的钱里就多了一美元，哈哈，居然被他发现了，之后我就没再加过，一个鸡蛋可不值那些钱。”
　　“他的妈妈在结婚前名声就不太好，据说比较……呃……放荡，有人说基尔是遗传了他母亲，我倒觉得基尔的朋友关系很正常，那些说辞不过是他们单纯的看不惯基尔的性子罢了。有时候流言真的很可怕。想毁掉一个人其实很简单。”
　　“我相信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基尔为什么不主动澄清这些事情呢？”
　　“基尔觉得他们很虚伪。老度维特没死的时候他们就一边一本正经的逢迎他并不存在的家族荣誉一边暗地里嘲笑他做白日梦。那不过是一帮闲得无聊的人而已。他们自己募捐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能拖就拖。基尔拥有这街上最好的房子让他们眼红了，可基尔邻居那间房子的价格一降再降他们不是一样买不起？哼，我老布瑞特在这看着呢，基尔绝对能保得住这所房子。”
　　“那不过是少数人，只是他们没正经事做，每日里传闲话的时间远远大于别人罢了。街上的老住户都喜欢这可怜的孩子。苏菲老婆子每次做出苹果派都要让他的儿子装在篮子里送到他家的院子里。第二天基尔路过苏菲家就把洗干净的盘子和篮子放在她家的窗台。我们都关心他，他知道的。我这腿一到冬天就疼得厉害，基尔就给我做按摩，他用从一本书上看来的秘方给我治疗，现在我的腿好多啦。不管街上哪个老身子骨有什么小毛病，他知道了就一定会去看看，他要是收费，肯定比那个宠物诊所挣钱多。哦对了，那个大嘴艾米跟你说过话了吧？她就是金医生的老婆，哼，一家子吝啬鬼，活该他的诊所生意冷清。自己技术不好还乱收费，没人爱去他那里看病，难道是基尔的错？”
　　“那么……小博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他？”
　　“有天基尔碰巧在收拾仓库，他把一个老度维特很喜欢的花瓶摆在院子里，正巧小博他们在踢球，一不小心踢进院子里，花瓶就碎了，据说当时基尔的表情非常可怕，几个孩子都吓哭了，他们都叫他‘魔鬼基尔’。”
　　“天，这外号是这么来的啊。”王允涵失笑。
　　“基尔不喜欢小孩子，不过有次本膝盖摔伤了，基尔正好路过，就冷着一张脸帮本处理了伤口，本吓得直到基尔走了都站不起来。大人们发现连一向最让人头疼的本都老实了，就从此把基尔当做吓唬小孩子的素材了……”
　　这还真比老巫婆大灰狼什么的管用，王允涵撇嘴。
　　“我这老头子年纪大了，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让你烦了吧？”
　　“没有没有，我正好也没事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能在这条街呆上多久呢？基尔的流言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不，我很感谢你，老伯，我很想了解一下我的邻居，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
　　老伯看着王允涵，他黑亮的双眸看起来让人很是怀念，当年，他也是被这样一双眼睛吸引住了，这么多年了，他，还好吗？
　　见老伯没有回应，王允涵从坐着的石块上站起来，单膝跪在老伯的藤椅旁，“我相信您，也相信自己眼中的判断，我知道基尔是怎样的人。感谢您让我知道我最初的判断并没有错。”
　　“你……喜欢他？”
　　“……恩。”不管老伯问的是哪种喜欢，在王允涵这里答案都是肯定的。
　　老伯沉默了一会，说道，“好了年轻人，聊了这么多了，我也该把锅子热一热了，一会小博他们该嚷着要吃了。”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基尔这个点也快下班了。”他微笑对王允涵说道。

　　王允涵走在去度氏宠物诊所的路上，不知怎么的，今天的经历，让他有一种……拜访女方亲家的感觉。
　　“这么说基本上你的家人朋友都默许我追求你了，基尔亲爱的。”王允涵心里这个美啊。
　　他站在诊所门口，正琢磨着怎么进去，突然收到了短信：“请于今日19：00前将翻译稿交到XXX……”
　　遭了，差点忘了今天要交稿！王允涵飞奔回家去拿材料。

　　等王允涵忙完之后站在度氏诊所前已经天色渐晚，这是个并不繁华的小镇，除了另一边林立的酒吧以外一切店铺关门都很早，这条商业街已经没什么人了。
　　我真是白痴，这个时候基尔早就回家了吧。
　　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一瞬间，他听到诊所里传来一声闷响。
　　有小偷？
　　门窗都被帘子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他听到了几个男人的声音。
　　在不惊动屋里人的情况下，王允涵报了警，然后来到小街的背面，找到诊所的后院，翻了进去。
　　屋里一盏光线微弱的台灯忽明忽暗的闪着，他看到有人被堵着嘴绑在椅子上，3个高矮不一的男人围在一旁。那个瘦高的男人伸手抬起椅子上人的下巴，借着灯光看去，那个人……是基尔！
　　果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