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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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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宇在十二月初就出了院,整整瘦了一大圈,以往幽黑的肤色也一如漂了白,脸上的伤疤还微微发红,侧脸看起来还是显得有点狰狞。出了院后他就极少出门,反而变成凉夏天天长途跋涉往他家里跑。
凉夏家在二环,顾天宇家则在亚运村,一个多月下来,凉夏的那辆MINI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横冲直撞,倒是放下了对开车的阴影,并且迅速熟悉起北京的大街小巷来,她对这个城市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她认命,从来她都没有选择余地,她只有隐忍着适应,她觉得自己该知足。
大病初愈的顾天宇口味及想法日新月异,凉夏常常为了给他买个小点心跨越半个北京城,再为了给他找本印象中的书跑遍大街小巷的书店,好几次顾伯母都看不过去直骂顾天宇兔崽子虐待凉夏,家里有司机不使唤,偏要指定程凉夏,哪天把媳妇虐待跑了,看他往哪哭去。
凉夏倒是乐此不疲,每天临睡前都打电话听了顾天宇第二天的指令后才睡,再在第二天中午以前完成任务,渐渐的也就养成了习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就是觉得对顾天宇感到愧疚,她就是想在这些小事情上让他开心就好,而且,她也希望自己累,累的话就可以很快入睡,不用失眠,不用流泪,不用因为想谢昊想得心痛。有时候她觉得挺难过的,在她回想与谢昊共处的记忆里,竟然都是那么悲伤,连最后的那个吻都那么痛苦淋漓。
今年的农历年来得特别早,一月中旬大家就已经准备年货,又逢春运高峰,所以北京的交通更是苦不堪言,凉夏从早上起来就开始觉得头重脚轻,顾不上吃早餐,她就直奔南板桥去,今天她的任务是找一家疯狂烤翅店,据顾天宇说此家最为正宗,“外焦里嫩”、“辣中带麻”,还有“一股淡甜”。
凉夏在东四十条附近停了车,兜兜转转的找了好久才看到那家“五哥烤翅”,按照顾天宇的指令要了‘单面辣’,凉夏就呆呆坐在椅子上面等,想着一会到了顾天宇家非要吃药睡一觉才行,要不然非跨掉不可。她正擦鼻涕流眼泪难受的时候,有人在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并大惊小怪的嚷:
“凉夏,你是程凉夏吧?”
凉夏抬了抬头,看见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了,全身从发型到鞋子打扮都相当的非主流,脸颊右下巴处长着一颗黑痣,凉夏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实在想不起认识这号人流,于是侧侧头疑惑的看着对方,那人又接着说:
“我是小白,不记我了?你现在身体都好了吧?”
凉夏恍然想起可能是程凉夏‘失忆’前的朋友,于是她站了起来跟那个小白说:
“对不起!我对以前的事记不太清了,所以有些事、有些朋友都记不起来,不好意思!”说罢用纸巾擦擦鼻涕又坐了下去。
那个小白看了凉夏好一会,身体微微前倾,用极低的音量又说:
“你是不是后来上瘾了?你现在这状况是范瘾了吧?我现在身上有,你到前面巷口来我给你。”
凉夏瞪大了眼睛看着小白,她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小白嘴角勾起一个流里流气的微笑,十拿九稳的等着凉夏上钩,凉夏从包里拿起了手机就拨110,那人惊讶着看了看凉夏,怒火中烧的骂了句:“我操,你等着!” 然后还没等110接通他就溜出了烤翅店。
这事一直到凉夏到了顾天宇家吃了药,并睡醒后她才告诉给了顾天宇,顾于宇听完腾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凉夏就破口大骂:
“程凉夏,你丫脑袋进水了?你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拒绝就好了啊?你打什么110,这些人最忌讳暴露身份,你这不是惹祸上身是什么?你嫌命长是不是?你有没有脑啊?”顾天宇气得暴跳如雷,只差没把凉夏给吃了。
这是凉夏第一次看见顾天宇发这么大的火,以前他总是嘻皮笔脸的没个正经,最生气时也是给她一个爆栗,她双手抱着杯暖开水,一边喝了一口,才不温不火的看着顾天宇说:
“以前就是这人害死了凉夏,不将他们绳之以法以后还是会继续害人的,我今天要是会武功的话就先把他拿下了,可惜让他跑了,以后再见到他我还是会报警,这世界上最杀千刀就是毒贩。”
顾天宇看着病蔫蔫的凉夏不知天高地厚,气得差点吐血,他边拿出电话边气呼呼的对她说:
“程凉夏,你马上给我闭嘴,我告诉你,这段时间你就在我家呆着,哪也不许去,我马上打电话跟程叔兰姨讲,我明天去你家替你收拾些东西,你敢反对就试看看。”
顾天宇走到阳台往凉夏家打电话,边还回头狠狠瞪了凉夏一眼,那眼神里明明写着:“你敢动一下我灭了你!”
凉夏非常吃硬不吃软的缩了缩脑袋,不敢吱声就靠回沙发上眯起眼睛,反正顾天宇家里也替她专门准备了客房,而感冒药实在是让她太累了,懒得跑来跑去,等明天有力气了再跟他讲道理不迟。
她只当在沙发上眯一会就去洗澡睡觉,却不知道这一眯到再度醒来已经躺在了床上,她只觉得口干欲裂,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咽喉痛得不行,脑袋晕晕沉沉又全身一点力气也使出来,身上盖着二层丝棉被,可是她还是觉得刺骨的冷。就在她难受得左右挣扎的时候,顾天宇就用脚轻轻踢开了门,左手拿着一杯水,右手端着一个面盆走了进来。
顾天宇轻轻扶起凉夏喂她喝水,凉夏觉得那杯水像琼浆玉液似的,杯子瞬间就见了底,她喃喃的说:“你们家是不是没开暖气啊,我怎么觉得这么冷?”
顾天宇放她再躺回床上,一边轻声跟她说:
“冷吗?你正发着高烧,已经派人去接大夫去了,再过一会就到,你先忍一忍,我再给你倒杯水去,你先喝水来退退烧。”说着顾天宇又走出门去倒开水。
凉夏迷迷糊糊的好像又睡着了,梦里似乎回到那个与谢昊离别的晚上,她看着谢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路那头,四周的冷空气一直往她脖子里灌,冷得她真颤抖,她把自己卷成一团虾仁似的蹲在路边肝肠寸断、嚎啕大哭。
她依稀记得那晚谢昊的泪,咸咸的从唇边慢慢漾进她心里,让她心痛如绞。
那晚她是多么舍不得啊,她真的舍不得,好不容易等到谢昊来牵她的手,好不容易盼来谢昊拥她入怀,可是她却生生的、狠狠的把他推开,她是真的舍不得。谢昊那决裂的一推,是不是对她失望了?是不是真的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一直这么似梦似醒的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直到最后被几个人啐啐细语给吵醒了,她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爸爸、妈妈、顾伯伯、顾伯母还有顾天宇都围在床边,大家一脸担忧看着她,凉夏想用手撑着坐起来,这才发现手上打着点滴,没想到感个冒也能把大家吓成这样。
妈妈轻轻托起凉夏的头,又把枕头竖起来帮凉夏靠在床边,凉夏用手轻轻的碰了碰妈妈的手说:
“妈,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我再躺会就可以跑马拉松了。”又侧了侧头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大家都别担心,我没那么严重,我是不是把大家吓坏了啊?爸,你别绷着脸啊!”
妈妈伸出手去摸了摸凉夏的脸,温柔的笑了笑说:“傻丫头,快点好起来,就要过年了,你想赖在天宇家不走啊?”
顾伯母也乘机呵呵笑了两声说:“我们一家可是巴不得小夏留下来,最好以后都不走了,过完年就把喜事办了吧!我们家天宇昨晚一整夜都不肯去睡,王大夫说了只是扁桃腺发炎,打两天点滴就好,可他还是劝不走,可把我们两老给感动了。”
凉夏立马尴尬得不得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两方家长都眉开眼笑,倒是顾天宇脸色微微沉了沉,假装轻咳了两声接了话:
“得了,得了!小夏这还病着呢,别说得那么长远,我们都出去让她再休息会吧!”
两方家长对视一笑,心照不宣的准备离开,走之前夏悠兰走过来轻轻拍拍凉夏的手说:
“小夏,你再睡会,爸爸妈妈在客厅跟顾伯伯顾伯母聊天,午饭的时候要是不想起来吃,妈妈就端进来喂你,这段时间你先住顾伯伯家里,我一有空就过来陪你,除夕的时再接你回家,嗯!”
程树信也走过来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凉夏的额头,长叹口气说:
“哎!小夏,你能不能让爸妈省点心啊!你说你个丫头片子怎么就长不大啊?”
凉夏深知是昨天的事情通了天,准备狡辩的话吞回肚子里去,虽然她的作法有些鲁莽,但还是觉得大家太忌人忧天了点,不过大家都是为了她好,只好悻悻的点了点头。
那天程氏夫妇一直在顾家陪着凉夏,凉夏醒醒睡睡、昏昏沉沉,期间的吃饭、喝水、吃药她都处于半清醒状态,自从她以凉夏的身份醒来后,这几乎是她最严重的一次感冒,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能让她瞬间体会水深火热,一天内经历春夏秋冬,她觉得自己像是在生死边缘那么难受。
所以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长时间,只看见窗外已经夜深人静,室内点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台灯下面的顾天宇用手提电脑不知道看着什么?神情严肃。
凉夏轻轻咳了两声,顾天宇马上过来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再给她掖了掖被子,轻声说:“烧总算是退了,肚子饿了吧?能起来走动走动吗?还是我端进来给你吃?”
凉夏还是觉得全身累得不行,但又有生理需要解决,脸色微红的跟他说:
“我要先上厕所,你帮我把粥端进来吃吧,我实在是不想动。”说罢揭开被子要起来。
顾天宇伸手到她的肩下就把凉夏抱了起来,凉夏吓得真嚷嚷:
“你干嘛啊?我自己可以上厕所,不要以为在你家里我就任你宰割。”顿时脸红耳赤尴尬万分。
顾天宇气定神闲搂紧了挣扎的凉夏,并边向洗手间走去边说:
“大小姐,你今天一整天上厕所都是我这么抱着你去的,你现在才来不好意思会不会迟了点?”
凉夏一听说今天一整天都是他抱她上厕所就更急,继续嚷道:
“胡说,顾伯母在这呢,怎么可能是你陪我上厕所,你不要趁我病就栽脏嫁祸。”
顾天宇边把她放在洗手间门口,邪笑着说:
“我说我抱你上厕所,没说我陪你上厕所,里面是我妈负责,可是抱进抱出一直都是我,所以,我对你可是有涌泉之恩哦,你不能忘恩负义!”
凉夏简直气急败坏,使劲推他走,边说:
“快点给我弄吃的,我快饿扁了,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也等我病好了再说。”
顾天宇边走边回头眨着眼说:“那就以身相许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碰”一声洗手间的关门声。
当凉夏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顾天宇端上来的粥后,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并且出了一身细汗,感觉全身舒服了许多。她这才注意到顾天宇有些许憔悴,下巴的胡渣已经冒出挺长一截,眼睛里也是布满血丝,头发有点凌乱,不过这样的他看起来却也有种颓废美。印象中的顾天宇总是衣服得体、风度翩翩,就算是家居服也穿得玉树临风,极少见他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凉夏突然想起什么,轻笑了几声,顾天宇从电脑里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她问:
“敢情你脑袋是烧傻了?自个在那笑什么呢?”
凉夏继续笑着说:“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突然就想起一句诗来。”
顾天宇兴致勃勃的问:“什么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呵呵!呵呵!”
顾天宇也跟着轻笑了几声,就走到床边来拿起凉夏的手放到自己的下巴来扎她,凉夏赶紧抢回自己的手往床里面躲,顾天宇顺势把她两只手压在头的两侧,作势要用下巴去扎她的脸,凉夏吓得尖叫出声,又觉得两人的状态实在暧昧,她赶紧挣脱着双手,并一边说:
“顾天宇,你别胡闹,快放开我,一会伯父伯母进来看到了该多难堪啊。”
可是顾天宇的眼神瞬间就变得炽热而深情,他放开凉夏的双手,轻轻的扶着她的脸颊,幽声说:
“小夏,那天你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要代替我被他们打?你不知道,我当时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要他们伤害到你。”
凉夏轻轻推开顾天宇并坐直了身体再说:
“天宇,你让我束手无策的看着他们打死你我是绝对做不到的,更何况还让我扔下你逃跑,我有生之年都不再希望有任何亲人死在我面前,所以,就算当时一起被他们打死,我也不会扔下你跑掉。”
顾天宇狐疑的看着凉夏说:“小夏,我总觉得现在的你总有种豁出去的匹夫之勇,你的这种不顾一切常常让我胆颤心惊,我不知道该觉得感动还是悲哀,如果能保住一个人的命,又何必要两个人一起死?自从你上次从医院里再次醒过来以后,我就觉得你对这个世界的种种都很淡然,我几乎没看见过你对什么表现过多的喜怒情绪,我很害怕,害怕你对什么都不在乎,害怕你那潇洒的豁出去。”
凉夏微微低了低头,用极低的声音缓缓说:
“天宇,你不知道,对我而言,失去亲人是多么可怕的事,因为在乎,所以才愿意豁出去。”
顾天宇深情的看着凉夏,轻轻的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说:
“小夏,嫁给我好不好?我会让你很开心很幸福,就算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以后,你一定会爱上我。”
凉夏任顾天宇搂着失了好一会神才推开他,伸出手去扶摸了一下顾天宇脸上的那道伤疤,轻声笑着说:
“等过完年我们去韩国处理一下这个伤口,到时候如果仍然没有其他女人接收你,那我就勉为其难嫁给你吧。”
顾天宇死死的盯着凉夏看了好一会才说:
“小夏,你从广州回来后,一直觉得你有点压仰,不管我提多么无理的要求,你都默默的去承受,我多么希望你能反抗一下,跟我撒撒娇、耍耍懒,可是你总是毫不犹豫的答应我的无理取闹,你是在对我感到内疚?还是你的自我惩罚?不管是内疚还是自我惩罚我都觉得都不需要,我唯一只希望你能够开心和幸福。让你跑遍北京的大上胡同本来是希望你能再深入的认识一下北京,就像你上次带我在广州的大街小巷吃遍地滩一样,我希望你在这里也能找到这种小小的快乐,能够如鱼得水走街穿巷。可是没想到却让你累病了,真是对不起!等你病好了,换我带你到处逛好不好?”
凉夏有点勉强的笑了笑说:“好,到时候非要把你吃穷不可。”
顾天宇伸手揉了揉凉夏的短发说:“累了吧?吃了药就接着睡吧,明天感冒该好了,到时带你吃好吃的。”
顾天宇临走的时候又叫了声:“小夏,……”可是欲言又止,凉夏等了半天没听到他有下文,问了句:“什么?”
最后顾天宇只是跟她道了声“晚安!”顺手替她熄了灯,就走了出去。
其实凉夏并没有睡意,她已经睡了整整一天,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繁星点点,眼泪蜿蜒的爬下脸颊。不知道千里之外的谢昊有没有看着这一片天空的星光灿烂,有没有像她一样看着同一个方向想念着他。就是这样了吧,她与谢昊只能这样了,这样的结果也是她选择的,曾经爱过,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了。
也许五年以后,也或许十年以后,当彼此狭路相逢,最终两人淡然一笑,然后把往日的种种化作一股浓烟随风飘散。到那时也许她也会像《心动》中的沈浩君一样,道别时交给对方一挞厚厚的,想你时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