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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勿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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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烟强行灌入身体,就像急流般不断的冲击着五脏六腑,谢运灵这一辈子头一回如此痛不欲生,“噗通”倒在地上,心脏在抽痛,经脉在痉挛,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噬入骨髓。
他最终还是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识。
后来发生什么他便不知了。
等他醒来时,已身处一间光线充足、空气中散发檀香的房间里。
谢运灵睁开模糊的懈眼,第一眼蚊帐叠成了三个叠影,好一会才重合在一起。
“你醒了?”旁边之人见他醒来,激动道。
谢运灵脑袋一顿突突突地疼,就如同宿醉一醒,身体也一阵乏力,跟被车轱辘碾过似的。
他艰难地支撑起身子,侧首看向一直守在床边的靖原,又打量了眼屋内的陈设,头疼道:“这是啊?”
靖原:“这里是勿宗,你被邪气侵体了。”
谢运灵突然间跳起来,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被邪气侵体了,”靖原以为他是听到自己邪气侵体才表现得如此激动,安慰道:“不过你不要太担心,我师父神通广大,一定能帮你把邪气驱出体外。”
谢运灵眉头突突直跳:“我问的是,这是哪?”
靖原眨了眨眼:“勿宗啊,怎么了吗?”
谢运灵痛心疾首,遇见两个菜鸟被坑也就罢了,竟在昏迷之际被送回勿宗,以青秋逸那老狐狸的智商,迟早会发现他就是谢运灵。他如今这般落井下石的模样,若被青秋逸看见,不得成千古笑话?这岂行!
本就苍白无色的脸变得更加难看,靖原以为他是绝望吓出来的,一想到这小子是为了救他们才被邪气侵体,原来的不屑变成了同情。
“其实被邪气侵体也没什么大害,顶多就是身子虚弱一些,待师父从魁鬼口中盘问出谋害谢运灵的凶手后便会回来给你治疗,你放心,我们勿宗一定不会让你有性命之虞的。”
谢运灵逢管他危不危的,一听见自己的大名,忍不住问:“你说谢运灵死了?”
靖原没注意到谢运灵神情不对劲,答道:“对啊,死了三天了都。”
谢运灵沉吟:“怎么死的?”
靖原思索片刻:“据说是魔障自杀,听别人说夜半三更的时候,他的徒弟听到灯打碎的声音,跑到他的住处才发现他自杀了。谢运灵虽然成天跟师父作对,但他也才二十多岁,年纪轻轻就一身病,又英年早逝,着实可怜。不过后来师父去谢运灵的住处做法的时候发现谢运灵的房间存在一丝邪气,师父断定谢运灵绝不可能是自杀,便循着邪气找到了衡水废弃工业楼区,在那遇到了魁鬼和魅鬼。魅鬼怨气比魁鬼重,所以师父便追着魅鬼进了工业楼,我们则在外面对付魁鬼,最后还是师父救的你。魅鬼被师父打死,魁鬼被师父活捉,这会儿师父还在刑问魁鬼,应该很快就可以知道谢运灵的死因了。”
谢运灵并不在意自己为何会被人移魂,听了靖原的话,他清楚的感觉到是有人故意这么做,那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他不清楚,总之涉及鬼怪的定然不会是件好事。
人人都知他谢运灵魔障而死,可真正了解他死因的,却只有青秋逸一个人,更可笑的是,青秋逸还是他的死对头。
谢运灵只能道:“逝者安息。”
靖原看着他:“你也觉得谢运灵死了?”
谢运灵:“???”难道不是吗?
谢运灵:“不是你说死了吗?”
靖原却摇摇头:“不一定,谢运灵与普通人不同。”
谢运灵:“你怎么知道?”
靖原:“师父告诉我的。”
谢运灵:“……”你师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靖原怕他以为自己神经病,解释道:“这是真的,虽然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不过所有人都以为谢运灵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但师父始终认为谢运灵没死。”
谢运灵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你怎么确定不是你师父忽悠你呢?”
靖原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一脸我师父不是那样子的人:“师父从来不做多余的事,师父之所以能断定谢运灵没死是因为师父做了法,在地府没召到谢运灵的魂,所以说明谢运灵的魂魄一定还逗留在人间。而且我也试着召了一下他的魂,你猜怎么着。”
谢运灵好奇问:“怎么着?”
“你等一下。”靖原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娃娃,那娃娃身上捆了条绳子,他说:“师父召魂的时候没在地府里找到谢运灵的魂魄,断定谢运灵的魂魄在人间的时候又试了一下召魂,结果召不到,这娃娃是我从师父拿偷来的,看见娃娃身上的绳子没?”靖原拨了拨红绳。
谢运灵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点头:“看见了。”
靖原继续道:“这条绳子代表锁。知道锁是什么意思吗?”
谢运灵:“什么意思?”
靖原给他科普:“这种娃娃叫宿体,自带红绳,可以召魂,红绳散落说明魂魄处于自由状态。在地府呢,人的魂魄是不能随意走动的,所以是锁;在人间呢,人的魂魄可以随意走动,所以是散落;还有一种状况是人的魂魄在人间,不过被锁住了,这样一来娃娃身上的红绳也会是锁。地府找不到魂,人间召不到魂,所以说明谢运灵的灵魂被人锁住了,我还亲自试了一下呢。”
谢运灵是知道自己的魂魄被锁住了,不过他还得庆幸他的载体是活人,倘若锁在任何非活物体内,他谢运灵可能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沉怨。
谢运灵不经意道:“谁会这么缺德去害谢运灵呢?”
他仿佛在问靖原,又仿佛在问自己。
靖原道:“谁知道呢?可惜了那么个天才就此陨落。”
好像他真的死了似的,谢运灵想拍他一巴掌,得亏忍住了。
说话间,木门被人从外推开,二人一齐望了过去,见江立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液体进来,不疾不徐道:“醒了?”
谢运灵颔首不言,两眼直勾勾盯着黑炭一般的液体,颤颤巍巍的咽了口口水,这莫不是要给他喝的药?这药能喝?
果然,江立下一句就是:“醒了就喝药,喝完药去南苑,师父要见你,靖原,你带他去。”
靖原老老实实的说:“哦”。
谢运灵眼睁睁看着靖原接过江立手中的药,向他走来。
那一瞬间靖原像极了夜叉前来索命,谢运灵攥紧被子往后退,一脸抗拒。
靖原不知道他怎么了,皱了皱眉头:“过来喝药啊,不喝药怎么压制体内的邪气。”
谢运灵摇头晃脑:“我不喝,你们想毒死我!我不喝!我要报警,你们这群邪恶的人类呜呜……”
尽管他再怎么反抗还是被逼着把药喝了,药一进喉头,险些没把他苦死。
常说良药苦口,但这药未免苦得像毒药。
靖原哪管他苦不苦,喂完药后践行任务把谢运灵带去南苑,去的路上还贴心的来了一番百字小作文自我介绍。谢运灵随便取了个名字搪塞过去。
谁知那家伙听到他名字叫谢有钱,无情嘲讽了他一波:“谢有钱?你很有钱吗?看着不像啊,你父母怎么想的,居然给你取这种挫得要命的名字,有钱有钱,哈哈哈哈哈哈。”
谢运灵白了他一眼,便没再与他多言一句废话。
青秋逸得知他的死讯后,便一直调查他的灵魂所在,而他突然出现在在他们调查到的无人楼区,只怕已经怀疑到他头上了。谢运灵是想着混回京南院亲自询问贺白烛为何要杀他。
他一度怀疑那天晚上的贺白烛不是贺白烛。贺白烛是他大的徒弟,什么性格他比谁都清楚,相反,与他同门的师兄倒是对他手上的禁忌阵法书虎视眈眈,如果要说谁会杀他,那么他师兄绝对有绝对的动机,就是不知道为何要借贺白烛之手。
宿舍到南苑并不远,南苑是青秋逸休息的地方。勿宗分四个院子:一个是宿舍,弟子居住的地方,一般也备有客房;一个是食堂,做饭吃饭的地方,有专门的厨师处理;一个是南苑,青秋逸的住所,据说南苑还有一个地牢,是行刑的地方;还有一个便是训练场了,也便是练武的地方。
天师的要求极高,每一位天师都是从驱鬼师走过来的,其中身体素质这一项要求最为严厉,像青秋逸这种人中豪杰,定然对旗下弟子要求严厉,所以有练武场那只能说是再正常不过。
入到南苑,靖原送到门外便不再前进,谢运灵走进去才发现他没跟进来,回头道:“你怎么不进来?”
靖原如实说:“师父没传我进,所以我不能进。”
谢运灵歪了歪头,还有这种规矩?不过这青秋逸的徒弟虽看着不中用,倒还挺听话的。
算了,懒得管他。
谢运灵踏着小碎步走进南苑,南苑只是一个四合院,里边种着一棵桃树,桃树下放置着一张摇椅,一看就是用来躺着赏桃花的。
“没想到青秋逸还有这种闲情雅致。”谢运灵喃喃道。
这时门开,青秋逸从屋内出来,谢运灵听见开门声循声望去,一眼便看见青秋逸一身轻衣,蓝色的长袖衫,蓝色的裤子,笔直的站在门缝中间与他相视。
青秋逸是蓝瞳,那双眼睛仿佛具有撕破虚伪的功能,每次与之对视谢运灵都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是连带着体内灵魂也看穿的那种,瞬间怂怂的转移视线,他差一点点就以为青秋逸认出他了。
好在青秋逸并未认出他,径直走到他面前。
青秋逸站在他面前,强大的气场压迫包围着他,谢运灵险些站不稳。
“大…大师。”谢运灵的声音有点虚,是被青秋逸吓的。
青秋逸神色如常的看着他,启唇道:“你叫什么?”
“谢…谢有钱。”谢运灵微微扬头打量青秋逸的神情,青秋逸比现在的他高了一个头,看他都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谢运灵心里暗自不服:没事长这么高干嘛!
他记得官方透露青秋逸的身高是195。
都快两米了!这叫其他男人怎么活?!
谢运灵不止身高被他压制,就连业绩也被青秋逸死死压制着,他就跟一条漫无目的的咸鱼一样,打着要跟青秋逸势不两立的幌子,天天窝在京南院偷懒,有事干的时候抬抬手让徒弟去善后,只有青秋逸接任务的时候他才会提起兴致去捣乱,捣乱是捣乱了,不过一次没成。
这还不算丢人的,有一次谢运灵偷袭青秋逸,结果被人摁在地上封住穴位,他就这么在地上躺了一晚上,翌日弟子发现他时他已经冻晕过去,还生了一场大病。
从那时候起谢运灵就有些畏惧青秋逸的冰冷无情,一边畏惧又一边不服,两人这一斗就是好几年。
虽然灵魂住在一个陌生人体内,谢运灵还是生出一种被青秋逸死死压制的错觉。
果然,青秋逸在他身上已经留下了后遗症,后遗症使劲的折磨他的精神。
真实卑鄙无耻!
奈何现在的他着实真没实力与青秋逸抗衡,也不想将青秋逸卷入他的琐事。
“大师,找我有什么事?”谢运灵小心翼翼的问,问时还不忘观察青秋逸的神情。
青秋逸的声音一如往常平淡:“过来。”
他们二人之间隔了一米之距,谢运灵乖乖走近一点。
青秋逸从宽袖里拿出一个白瓷瓶给他,说道:“瓶子里装的是随心散,可以暂时抑制你体内的邪气,每日服用一粒便好。”
谢运灵接过白瓷瓶,疑惑道:“抑制?为什么是抑制?难道我体内的东西治不好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运灵明显感觉到体内有冰冷的东西在骨髓里窜动,这一动他浑身都变得冰凉,根本就不由他控制不住。
他脸色愈发苍白,不是吧?他体内不会住着一只鬼吧?!开玩笑的吧!
他没有被鬼附体,而是被寄生了。
青秋逸淡淡道:“魁鬼很聪明,知晓我不会饶它,提前将一半鬼魂注入你的身体里。”
声音停顿,青秋逸指着谢运灵的心脏,仿佛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事:“现在你的心脏捏在它手里,想必你也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吧?”
谢运灵心一凉:“大师,我会死吗?”
他才活了一天,两天不够他谢运灵又死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他脸往哪搁?
青秋逸:“不必忧心,随心散是我从魁鬼身上提出来的骨粉所练,可以压制邪气,你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暂时????
谢运灵只觉天打五雷轰,也就是说他现在只能靠着随心散苟活,等随心散服完之后他一样还是会死,这于他而言不是活着等于没活吗?
不行,他不能死,他还没报仇呢。想着,谢运灵又问候了靖原江立祖宗十八代,把他给害惨了。
青秋逸本是想告诉他在这期间会想办法将他体内的邪气驱出体外,话还没出口面前的人便红了眼眶,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下一刻泪涕横飞地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使劲蹭:“大师,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啊,我还要照顾他们!大师,您发发慈悲,看在我这般可怜,大施良手救救我吧,我谢有钱虽然贫困潦倒,但一定不会忘记大师的大恩大德,等我赚了大钱一定会好好报答大师的,呜呜呜,大师,我不想死。”
一番话下来青秋逸的裤子已经被他蹭脏,青秋逸本就有洁癖,此时冷着脸将人拎起来,谢运灵突然被腾空拎起来,哭肿着眼吸了吸鼻子,无辜的看着他,模样甚是可怜。
那双黑色的瞳仁有那么一瞬间与故人对上,青秋逸微微一愣,将人放在地上。
“我会救你,前提是在邪气驱逐出体之前你只能留在勿宗,只有留在勿宗才能保障你的安全。”青秋逸是这么说的,他足够好心的了,没管要住宿费,还接手了繁事。
谢运灵吸了吸鼻子,半信半疑道:“真的?大师你真的要收留我?”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可以蹭吃蹭喝!
青秋逸颔首,算是回答他的问题。
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一把将眼泪抹掉,跟中彩票似的就差没激动得五体投地感谢他了,“谢谢大师,要我说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大师,你是个好人,我是爱死你!”
谢运灵说话不经脑子,他是真的开心,在还没调查出原身锁他魂的原因之前,他的生计得到了解决,这何尝不是件好事?
他要吃到死对头倾家荡产!!!
后来谢运灵真的留在了勿宗,得知宗里多了名新成员,靖原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两位师兄。谢运灵一开始住得并不舒服,可能是因为他认床,后来慢慢的习惯之后睡得比谁都香。
人一旦衣食无忧,便会失去干劲,谢运灵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些天靖原被安排不少任务,江立出去半个月没回来,青秋逸也极少待在勿宗,有时候出一次任务就是好几天,他则游手好闲的待在宗里,偶尔照顾花草。青秋逸怕他无聊,给他买了一条哈士奇,还是纯种的。自从养了哈士奇后谢运灵终于不闲了,每天都骂骂咧咧追着哈士奇教育它不可乱咬宗里的东西。
谢运灵见到勿宗大弟子的时候是在六月初,那时候天气燥热,青秋逸师徒三人不知去哪驱鬼,已经7日未归,宗里只剩下一人一狗。谢运灵躺在南苑的摇椅上,看着青秋逸写的静心规,突然四合院的门被推开。
两人四目相对。
大弟子一进门看见一个陌生人坐在自家师父的院子里,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