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先生历险记》相九爷

1、死亡

　　死亡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生者不得而知，死者又无法开口。

　　颜川坐在天台上向下望去，黑暗中的都市一片璀璨。这是云州市最高的大楼，一共99层。开发商建的时候应该是想长长久久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自杀圣地。99层，从最顶层的天台往下跳也需要半分钟的时间才能落地，也许是半分钟已经足够帮助那些选择跳下去的人完整地思考他们平平无奇的一生了。

　　灯光如同星子点缀在漆黑的幕布上，有的远有的近，有的稀稀疏疏，散开像一颗颗瞳仁，有的簇成一团，亮如圣者的高塔。

　　那些从天台飞跃的人也像他现在一样，望着这虚幻的希望之光，张开双臂飞翔，然后肉【体被遗弃在人间，而灵魂化作飞蛾扑向底下梦幻迷醉的灯塔？

　　他不知道，他只是看着这云州市难得一见的美景。

　　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他都不曾知道，这座城市竟然这么美。

　　那些星火和灯塔，就如同他抓不住的人生，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好似只有从这里飞下去，才能融化在希望之光中，才能获得他一直以来渴望的一切东西。没有人会去嘲笑他痴心妄想，也没有人一遍遍地告诉他，他有多不自量力，他的一切将融化在云州市的星幕中，肉】体变成尘埃，精神得到解脱。

　　颜川站了起来，他神色有几分恍惚，唇淡的将要隐没在白皙的脸上，呼啸的狂风扯起他黑色的头发，如同最后的狂欢般嚣张。

　　我要死了......吗？

　　他这样询问自己，如同那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询问自己一样。
　　耳畔传来刺耳的开门声，好像有人向他跑来，又好像一切都是狂风中的错觉。天空猛地劈下一道银色闪电，仿佛天幕撕开般可怖。

　　咔——轰——

　　人群喧哗惊恐地抬头，有人竟然在云州市地标性建筑物上看到了一条黑色人影！
　　人影极速下坠，一瞬间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颜川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周遭极速变幻的楼层在他视网膜中留下了万花筒一样炫丽的光彩，疯狂的气流在他耳边发出恐怖的噪音。他闭上眼睛，那个关于死亡的问题已经没必要再询问自己了，虽然不知道后背处的推力来自于谁，但都无所谓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放空自己，等待命运的终局。
　　也许是一秒，也许是几分钟，等到他意识回笼，鼻端就闻到一股股恶臭，背部也冰寒刺骨，耳边更是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声音-
　　“￥%#@￥！%……&*&……#￥#@@！”
　　他来到了地府吗？这个恶臭难道是尸臭？
　　颜川脑中倏忽闪过一些腐烂尸骨随意叠放，绿油油鬼火在空气中摇曳，苍白的鬼怪在大地上行走的场面，心脏猛地揪了一下，就听见耳边乱码一样的声音突然变成了他能听懂的话，他受惊地睁开眼睛！
　　“先生！请问您还好吗？@#￥&*？”
　　一个奇怪的白色小人正站在他的胸口上跟他讲话！
　　颜川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那个小人已经离他的脸很近了，他发出受惊般的短促叫声，差点咬到舌头。
　　面前的小人好像知道他受到了惊吓，非常绅士地把自己头上的白色小礼帽摘下来朝他点头示意，“非常抱歉，先生。”
　　颜川的理智稍占上风，这个目测只有十几公分高的“人”？看起来并不是鬼怪之类的生物，他举止优雅，道歉的也很恳切，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可以交流。
　　小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这让颜川很轻松地看清了他的长相-一个贵族小人。
　　是的，这个小人虽然只有手掌大小，但他身上穿着精致的白色礼服，头上泛着金属色泽的铂金色长发被编织成繁复的样式勾在耳后，金色的眼睛像一汪泉水一样注视着他。
　　真是......太可爱了......
　　活了这么多年，颜川第一次发觉自己还有隐藏的手办控属性......他不着痕迹地把情绪收敛起来，冷静地问：“你是谁？”
　　“#￥%……&，@#路%……&*（@#￥！斯#￥。”
　　“......？”为什么又听不懂了？这个手办一样的小人明显可以听懂他讲话，怎么到他这里，就像信号不好一样，时灵时不灵的。
　　贵族小人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拿着帽子的手一挥，一朵小到几乎看不清的白云带着白色的光尾轻飘飘地钻进了颜川的耳朵里。
　　颜川脸色一变，刚要动作，下一秒就听见了贵族小人的话。
　　“您好，先生，这只是帮助我们沟通的一个小小物品，请不必惊慌。”
　　颜川深吸一口气，撑着虚软的胳膊坐起来，试探性地问：“这是哪里？我是在......天堂吗？”
　　小人把礼帽戴回去，微笑着说：“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并不知道您说的‘天堂’是不是这栋楼的名字，但我在空间裂缝中下落的时候无意间冲撞了您，您身上似乎没有神之赐福，我擅自使用自己的能力帮助您降落，这里应该是这栋楼的最底层。”
　　颜川听的一愣，转头看了看。距离他两三米的地方靠墙摆放着一排垃圾桶，在黑暗中只剩下黑峻峻的形体，还在持续地散发着恶臭，而他身下是冰凉的水泥地。
　　他没死么？怎么会.....99层的商业大厦，他不应该在自由落体的半分钟后变成一滩肉泥？
　　小人看他没有反应，继续说道：“先生，看到您没事我就放心了，那么我先走了，向您问好。”
　　颜川两眼发直，下意识地叫住了这个彬彬有礼的小人，“等等！等一等，让我缓一下。”
　　小人轻巧地漂浮在半空中，身体与颜川的脸平行，微微抬了抬下颌。
　　颜川从地上站起来，软着脚，像是四肢不协调一样踉跄地走了两步。
　　他认出来了，这是鑫科大厦的背面，他只在很偶然的时候来过几次，所以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所以他确实没死？
　　颜川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这种人竟然连死亡都得不到吗？
　　小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先生，您看起来需要一点帮助？”
　　颜川的眼神在确认自己并没有逃离现实去往另外一个国度后逐渐变得空洞灰败，看着小人勉强笑着说：“没关系的，你可以叫我颜川，我本来就是想......算了，还是谢谢你。”
　　小人略一点头，“你好颜川先生，我叫@#路%……&*（@#￥！斯#￥。”
　　颜川尝试了一下发音，只发出了很明显的那两个音节。
　　“路......斯。”
　　小人温和地笑笑，“没关系，就叫我路斯吧，这只是因为我名字的发音对你们来说有点难。”
　　颜川不可避免地对眼前说话得体，举止优雅的小人产生了好感。他勉强打起精神来和路斯交流，这才知道原来是路斯在穿越空间裂隙时候无意中撞到了他，导致他从99层楼摔下，路斯就用自己的能力让他平安降落，救了他。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颜川想说他本来就打算跳下去的，但不知怎地，看着路斯那双清亮的金色眼眸，他实在说不出口“我本来是想自杀而不是看风景”这种话来。
　　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依稀能够听见类似“自杀”“有人跳下来了”“就在这边”的字眼。
　　颜川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想逃离这个地方，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自杀，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没自杀成功，更不愿意和别人解释什么。而且，他看了看路斯，路斯最好也不要曝光。
　　他对路斯说，“有人过来了，先躲起来。”说完便三两步藏在了楼体间的夹角中。路斯跟着他，什么也没问，还贴心地把自己身体上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来的光源熄灭了。
　　颜川抿了抿唇，看着四五个保安拿着手电筒在楼下扫了几下，什么也没发现，便又都离开了。
　　颜川松了口气，把后脑勺死死地抵在冰冷粗糙的墙体上，好像自己也和这粘稠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在一片死寂中，路斯像一个小夜灯一样重新散发出了柔和的白光。他依旧漂浮在半空中，穿着精致的衣服，像一个奇幻的精灵。
　　颜川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看着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有着金色花纹的伞和脚上那双纤尘不染的白色小皮鞋，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说：“这样浮在空气中会不会很累？你可以站在我的手心里。 ”
　　“谢谢你的好意，操控风行走是我的能力。”路斯这样说道，打了个响指，一朵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白云从空中冒了出来，刚刚好托起了他，像一个纯白的沙发，让他可以舒服地坐在上面。
　　颜川收回有些脏污的手，应该是起身的时候在地上蹭到的。他不好意地说道：“路斯，你刚来地球还不太清楚。我们人类是没有像你这样的超自然能力的，如果你就像这样出现在外面，很容易遭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路斯只微微诧异了一下便很快接受了这件事，虽然他不认为在一个没有拥有任何神眷种族的地方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他的神力已经用了七七八八，最好能有一个舒适的地方可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他很愉快地接受了颜川的邀请，并且答应颜川暂时藏在他的白衬衫衣领里，虽然他觉得完全没必要隐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