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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知所踪的美好 ...

  •   二零一八初秋,下课铃响起,校园广播里便播着最近风靡一时的歌曲《追光者》。

      同学们一哄而散,只剩顾遥坐在窗边,风刮起帘子,撩起她的秀发,带来阵阵清香。她正遇到一个难题不会做,随着音乐的节奏用铅笔敲打着桌子。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

      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我可以等在这路口

      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每当我为你抬起头

      连眼泪都觉得自由

      有的爱像阳光倾落

      边拥有,边失去着”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已经离去的爸爸妈妈,心不由来的疼了一会儿。她低着头,眼眶红了一圈,却愣是没有掉出一滴泪。

      待同学都散尽,走廊上再没有人影,只有音乐的声音时,她把手撑在桌子上站了起来,而后尽可能的学着正常人的姿态走路。但,无论如何总是能看出和常人不同的一点:她的腿是瘸着的。她拿着饭盒低着头走到食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但总有异样的眼光在角落悄悄打量着她。每每这样,她总是无可奈何,但也已经习以为常。

      顾遥,十三岁以前都是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优秀,上进且乖巧。她的母亲董函墨与父亲顾之斯都是辛安区赫赫有名的文联代表。一个是儿童文学作家,另一个是历史著作家。而他们的女儿顾遥也完美继承了他们的优良基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但,二零一五年深冬。一家人在回老家过年的路上不幸遭遇车祸,货车司机因疲劳驾驶与他们所驾驶的小轿车相撞,两车均发生侧翻。当时顾父回过神来想转弯避开货车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原本还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瞬间变成了血流满面的伤者。顾遥永远记得,母亲董函墨温暖的怀抱。当时意识模糊的她听见耳边的嗡鸣声,看见那张模模糊糊的脸,随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睡。

      顾遥醒后,已是三天后的事。守在她床边的,是她的叔叔顾之文一家和爷爷奶奶。一家人面色凝重的看着她,她只是说:“爸爸妈妈呢?”顾之文别过头,不忍心的看着她说:“遥遥,你爸爸妈妈,在这次车祸中不幸去世了。”顾遥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本就虚弱的她眼眶立刻红了,随即泪珠便夺眶而出。她抱着她奶奶啜泣着,她已经失去了世上最爱她的两个人。可老天依旧不肯放过她,她的左腿在这次车祸中经过长期的碾压,遭截肢了,现在,她穿戴的是一具假肢。她不相信,一直在不停的念叨着:“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发出痛苦的呜咽,大概也是累了,顾遥昏了过去。众人看着这还没盛开就已凋零的花朵,心中满是心疼。

      出院之后,她的爷爷顾琥便把她接回老家,三人过上了相依为伴的生活。起初,她并不愿承认现在的一切,整日将自己锁在房门内,整个人性情大变。在遇到别人说她走路奇怪时,她总会红着眼睛盯着别人,但渐渐的,好像她不在乎了,或许不是不在乎,更深一层的,而是无奈。于是,她又变成了当初那个顾遥,只是少了点从前的天真与活泼,对这件事早已不以为然。因为这已经是她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了。

      二零一八年,顾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秀琛一中的实验班。在别人看来,她安静,与世无争。向来,她都是独来独往,因为没人愿意和她这样一个残缺的人做朋友。而她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接受,慢慢成长。

      今天她也像往常一样来到食堂,打好饭后便坐在角落吃起饭来。在她快要吃完之际,一个人坐到了她对面。她看着覆下来的阴翳,抬起了头。对上少年热烈的眼眸。顾遥看清楚了,他身着一件蓝色棒球服,搭着一件带有骷髅头的白T恤,穿着一条黑色工装裤,脚下踩着白球鞋。少年也不管她是否同意,径直坐了下来。顾遥看了他一眼,觉得有几分熟悉,皱了皱眉头想了想,想不起而后表情又恢复正常。她点了点头后,抬起饭盒转身离开。少年顺势也抬起桌上的饭盒转身就追了上去。他拉住顾遥纤细白皙的手臂,把她带了回来,顾遥因为站的不稳所以整个人倒入他怀中。她耳根瞬间红透了,像春日的樱桃,娇艳欲滴。他也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侧过脸去轻笑了下。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就有了那么亲密的身体接触。顾遥下意识的从他怀里抽离出来,却没成想,这少年还把她抱得更紧了。他凑到她耳边,轻声发着气音说:“怎么?怕我?”顾遥结结巴巴的说没有。少年见她如此窘态,最终还是松开了桎梏放开了她。而少女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落荒而逃。少年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神从宠溺变成了怜爱。在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后用猩红的双眼盯着对方,示意他们闭嘴。可是他不知道,他今天的无心之举给顾遥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她本就失去了父母,再加上失去左腿的痛苦,足以让一个未成年人溃不成军。但她还是坚持下来了,尽管遭受了太多的冷眼与热讽。明明她已经很尽力的掩盖自己的存在,可为什么他还是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明明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凭什么他要这般对她。

      想着这一切的顾遥再抵不住海啸的来袭,心中希望被摧毁的不堪入目。她拖着那条腿,加快步伐,却怎么也走不快。她使劲的拍打着这条腿,在走出大门时在角落无力的蹲了下来,一个人默默的不敢发出声音的哭了好久好久……

      少年见状不对立马追了出去。四处寻找,才找到了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女孩。他见此情形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懊恼的挠挠头,然后蹲下来对着顾遥轻声的说“对不起”。顾遥只是觉得难过,为什么她不在那场车祸里连同他们一同死去,这样也可以一家人团聚了。而不是落得如今这个落魄的下场。面对面前少年的道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擦干眼泪,低着头说“没事”。两人隔得不远也不近,但少年却看清了挂在顾遥眼睫上的泪珠,和她微红的脸庞。

      那时初秋,桂花刚开,少年的心弦从此被吹过的桂香和少女的纯真撩开。

      那天之后,少年四处打听顾遥的消息,才知道她的情况。而他,三番五次的去找顾遥,顾遥只是打个招呼便疏远他。顾遥也渐渐的知道,他叫韩青,是平行班的,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后来,顾遥总会在桌子里看见牛奶,面包,水果糖……以及一些女生喜欢的小玩意儿。顾遥清楚的知道这些都是韩青送的,便把它们都存放起来一并还给韩青。

      那天是周五,她怀里抱着一个大箱子,一瘸一拐的朝韩青的班级走去。她困难的蹲下,把箱子放下,然后站起,用手敲了敲门,可是这鱼龙混杂的班级里每一个人理她,她只好大声说:“我找韩青。”韩青走出来,刚看见来人时说了声“是你啊”后,教室里爆发出一阵起哄声。他立刻大步走出教室带上门,把女孩叫到一边。顾遥直言是来还东西的,便转身离开。韩青瞬间怒了,质问着她:“为什么不能是我?”顾遥没表情的直视着他的眼镜说:“从来都不该是你,也不该是我。想必,哪些传言你也听到了吧!离我远点吧,我就是他们口中的扫把星。我不想任何人成为下一个受害者了。”说完便瘸着腿离开了。只剩下韩青一个人怔在原地。

      顾遥低着头走在路上,眼神空洞。她想起来曾经董函墨告诉她她名字的含义:是希望一切她所爱的一切都从未遥远。可是,为什么却背道而驰呢?她想。走到半路,她撞到了人,她连连道歉,可对方却不依不饶。她认出来了,她们是平行班的刺头,专挑软柿子捏。等顾遥抬起头来时,她们才看清楚,原来是那个所谓的“扫把星”。看着看着,就开始骂了起来,骂她一身晦气,骂她不长眼。用手指着顾遥的头,把她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正当她的巴掌要落下时,韩青抓住了她的手,并说:“怎么,想动我的人?”刺头看清来人是韩青时,立马双手合十低头说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位主是您青爷的人。韩青只说了句滚后,她们便匆匆离去。只剩下韩青和顾遥两人站在原地。顾遥面对她们的恐吓与暴力没哭,面对他人的冷嘲热讽她没哭,可这刻面对护着她的韩青她却哭了。或许是她太久没感受过被人呵护的感觉了吧!

      好像秋风也没那么冷了。世上是又要多一个理解她的人了吗?她想。也是此刻,她对他就此改观。

      那晚,是韩青送的顾遥回家。在路上,韩青不说话,只有顾遥不停的向他说谢谢。谢谢他,也谢谢他的一番好意。她在沉默许久后,开口向他说出自己的伤疤。韩青也不打断她,只是默默听着。一切故事讲述完以后,韩青只是觉得心疼,为什么他这般喜欢的姑娘竟被他们糟蹋的连光彩都绽放不出来。也是此刻,他便下定决心,要好好的对她好,从此以后只对她好。他对顾遥说出了这句话,顾遥只是笑。到家后,两人挥手告别。顾遥看着韩青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了对未来的渴望。

      渐渐的,两人成为了朋友,接触的也越来越多。彼此都在心底为对方留下了一个位置。尽管没有人说,但他们都懂,他们必须熬过高考,才有机会,才有能力,才有勇气说出那句话。

      岁月如梭,时节如流,高考也临近。对于顾遥来说,高考不过就是更专业的一次大考。而对于韩青来说,混个大专都算是好的。

      两人在高考前一天又见了一面,只是沉默着。最后在离开时,说出了那句“加油”。

      为期两天的高考也随日升日落很快结束了。

      在成绩出来之前,韩青热情邀请顾遥去他家玩,要让她尝尝他父亲做的饭菜。在他的热情邀请下,顾遥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只好答应了他。

      韩青拉着顾遥的手穿过闹市,走到小巷里,来到韩青的家。刚到,就看到门口站的个男人。韩青的眉眼和他正有几分相似,顾遥也猜出来了这是韩青的父亲。但当她越走越近,她看清了男人的模样,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顾遥不敢相信他就是当年那个货车司机。于是忐忑地问着韩青:“你爸爸以前从事什么职业啊?”韩青马马虎虎的说了句“他以前开货车的,后来出了点事,就没开了。现在当保安呢。”这一句话使得顾遥晴天霹雳,她甩开韩青的手扭头就走。韩青不明所以的追了上去,把她拦在身前,问她怎么了。她瞳孔涣散的望着他说:“当年的车祸,就是你爸爸造成的。你要我怎么面对你和他!”说完不等韩青反应便一个人消失在黑夜中。只剩下韩青一个人怔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他只知道当年出事的时候韩旭告诉他他会处理,只是叫他好好读书。可他没想到会是他心爱的女孩啊。

      从那天开始,韩青暗暗决定从此远离顾遥,如果他们的存在会使她想起哪些不好的回忆,那么他宁愿就此放手。

      那天过后,顾遥又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里,整天不吃不喝。她也认真想了想,好像这一切与韩青并无关系,她不该把一切迁怒于他。于是她去到他家找他。

      韩青刚见到她还愣了会儿,随后便出门,靠在墙上,冷冷的看着她道:“怎么?有事?”

      “对不起,那天我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可是我不想失去你。”

      “抱歉,我厌倦了,没想到我只是玩玩你还真当真了。真好笑啊!”韩青强忍着心中酸涩说道。

      “可是哪些回忆都是假的吗?韩青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你别介意好不好,都过去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重要的不是当下吗?”她红着眼说着。

      “可是我介意啊,我怎么忍心让看到我就忆起哪些不好的回忆啊!我做不到!所以你走吧,别来找我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他歇斯底里的吼道后,便转身离开重重的关上了门。

      顾遥呆呆的站在门口,韩青痛苦的靠在门后,红着眼,咬着牙。

      通知书下来后,顾遥几次去找韩青,可都被他狠心的拒绝了。于是两人从此断了联系。但顾遥不知道韩青还默默的打听着她的消息。

      九月,开学后。顾遥一个人离开那个伤心地,来到桂汇市。她还是像从前没遇见过他一样,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吃饭上课,一个人接受所有的冷嘲热讽……因为她腿的原因,学校特地给她安排了单独的一间寝室。除了上课,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门内,一个人翻看着从前她和韩青的聊天记录,慢慢品尝着成长的苦涩。

      渐渐的,学期过了大半。她发现自己体重下降的很快,整夜难以入眠,出现幻听的次数越来越多……一系列的问题不得不迫使她去看医生。她先是做了全身检查,在确定没有问题后,医生建议她去心理科看看。于是,她一个人拖着心中千斤万斤的重担来到心理科。测评结果出来后,她被确诊了重度抑郁症。医生说:“这是和她的经历息息相关的,创伤性应激障碍本就会造成一定的心理疾病,而现在又二次受伤,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但只要积极配合,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她眼神放空的点着头,道谢取药后便离开了医院。

      那天,她呆坐了一整晚。

      在破晓时分,她为家人和韩青各写了一封信。而后,便在寝室里一个人吞完了医生开给她的一个月的药量。

      直至下午,她吞药才被发现,洗胃也已经来不及了,人也就被下了死亡通知书。韩青知道这个消息是因为顾遥从前的紧急联系人是韩青,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换过。而这次出了事,医院也只能联系到韩青。韩青听到消息后快马加鞭的敢来桂汇市,见到的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听到的却是顾遥生病的消息。

      从此,那个家喻户晓的小才女就此跌落神坛,离开人世。

      在替顾遥整理遗物的时候,韩青也发现了那两封信。心中从未提到她生病的事,只为韩青留了一首诗:

      “抬手抓尘埃,尘埃四处窜

      遥遥等青来,却迎一身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知所踪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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