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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承妃被落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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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玉笙却已血衣裹身,气息奄奄。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更漏长,夜未央,瑶台琼宇连霄汉,庭院千重深如海。
数盏金灯照亮,整座九王府一片宁静如水,四周不闻一丝响动。
这时,府内雍德院的侧院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丫鬟太监不断地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均是浓重而晦涩。
装修清新雅致的惠德院内,一个满脸威仪的中年人静坐在正座之上。他一袭锦缎青色福纹细杭蟒袍,头上扣着一个紫色的暗红纹绢丝帽,手里拎着一串碧绿色翡翠手捻珠。
这个中年人一双瞳仁深邃如海,面色凝重,隔着珠帘地望着躺在床上惨白如纸、生死难料的玉妃,手里不住的转着那串翡翠手捻珠,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在一旁贴身伺候的太监李忠贤察言观色,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目光悄悄地瞄了一眼自家主子,正好迎上了洛城凌厉如刀的眸光,整个人仿佛跌进了冰窟一般,寒彻入骨,吓得他赶紧收回目光,生怕被盯上吃不了兜着走。
身为九王爷的贴身太监,从小和九皇子洛城一起长大,李忠贤可是再清楚不过这位主子雷霆之怒的可怕,要是在这个节骨眼被他盯上,无疑是撞在刀口上,那就活该自己倒霉。
李忠贤跟了洛城二十多年,对于这位主子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他知道洛城是一个十分薄凉冷心的人,成天顶着亲和温蔼的脸,但内心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比如对面床上进了王府一年的玉妃,九王爷几乎从来没有过问过娘娘的起居饮食,今天却实属反常。
他很少见到自家主子这个样子,此前出现这个情况还是王爷额娘生产去世的时候。额娘为人慈孝仁德,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完美无瑕,自家主子一生敬爱,也有望被圣上封为皇后。
谁料天妒红颜,额娘难产而死,母子俱亡,自家主子身心重创,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即使圣上对他加倍宠爱,在主子心里,估计早认为父皇不过是内心愧疚,导致额娘难产的黑手就是当今后宫的皇后娘娘。
如今,这位森冷狠绝、冷情冷心的九王爷脸上再次沾染上哀伤,虽然这次的哀伤远远不及额娘去世的伤痛,却也是非常难得了。
而能让这位心如一潭死水的九王爷显露丝毫哀伤的人,便是躺在床上死生不知的正妃玉笙了。
说起这位正妃玉笙,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她本人乃是邻国九州皇室的六公主,九州国太子玉胤之妹,系九州国汉军旗,因为太子玉胤是庶出,家世虽然不算高,但作为太子之妹到唐国和亲,确实身份不低。
虽然她仅仅是庶出皇室,但是没人敢小觑她半分。性情贤淑温良,安顺得体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是九王爷洛城的正妃。
在李忠贤看来,也是九王爷的第一个女人。
每个男人都忘不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尤其是这个女人把他由青涩的男孩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那是他一辈子无法忘怀的美好回忆。即便是冷情如洛城,亦是如此。
实际上,九王爷第一个女人,是现在宫中圣上贴身丫鬟佩兰。长期拥有的女人是婉儿。这个正妃,九王爷倒是没有碰过,这些细节,李忠贤自然是不会知道。
李忠贤心里默默想着,这时珠帘一阵抖动,一位须发尽白背着药箱的老者从里头走了出来。
洛城见了忙不迭问道:“如何?华太医,玉妃可还有救?”他的声音依旧薄凉如水,但脸上却不乏焦虑之色。
华太医面有难色,摇头叹道:“回王爷,玉妃娘娘遭到毒打,全身伤痕累累,又被灌了一整壶的红花汤,两两相加,以至于元气大伤,非臣等所能左右。
如今只能尽人事看天命,倘若玉妃娘娘得上苍垂怜,兴许还能保住性命。
可就算如此,只怕她也要从此缠绵病榻。而且玉妃娘娘喝下的红花汤乃是药性最强的雪峰红花熬制而成,破血损阴,只怕再无生育……”
华太医的语调越来越低,洛城的脸色也随着他的语调越发阴沉,袖中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只听‘砰’的一声响,洛城手中的翡翠念珠断绳而出,圆润晶莹的碧绿珠子零散一地,叮咚作响。
以李忠贤为首的一众伺候的太监婢女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雷霆扫到。
洛城缓缓地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睁开双目,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望着床榻上满身伤痕的女子,他眼中闪过丝丝缕缕复杂的情绪,怜悯、心疼和愤怒交织,最终这些情绪都被黑色瞳仁里的权力欲所掩盖。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可为了最后的胜利,他别无选择,只能对不住她了。
当今太子两废两立,储位之争异常激烈,洛城身为当今皇帝的第九子,对于皇位的渴望比任何人都要来的强烈。
但他很清楚,争夺皇位光有野心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强大的外援相助,方能成事。尤其是到最后关头,一个手握兵权的武将的武力威慑,足以改变一切局面。
很明显,西北大将军四哥洛阳便是最好的人选,四哥远离朝堂,本就不对皇位有兴趣。
皇兄太子忌惮四哥的军功,担心这个四皇子会是自己将来皇位的最大威胁,所以暗里使用手段,已经让四哥的恭亲王府几个侧妃先后流产。
这一切洛城心知肚明。
恰好,四哥侧妃承欢在去年除夕被四哥宠幸珠胎已结,前几日邀请玉笙去品茶。洛城又生起拉拢四哥之心,特嘱咐玉笙带上糕点和安胎补品,过去给嫂妃请安。
却不想太子暗中借刀杀人,把安胎补品调换成了落胎药。
承欢承妃娘娘失去孩子痛不欲生,虽说安胎药是玉笙送过去的,但承妃明白九弟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定然是他人所为。
可这确实是玉笙送过来的,也算是帮凶。
愤恨之下叫人毒打了玉妃娘娘一顿,还给她灌了一壶药性最烈的红花汤,这也就出现了玉妃娘娘如今躺在床榻上生死不明的一幕了。
为了能成为未来的皇帝,太子洛君的手段足够冷血狠绝,连自己未出世的侄子都能狠狠扼杀,并连带把九王爷也置之死地,玉妃娘娘也替洛城背了黑锅。
玉笙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十分特殊的,如果自己将来要登上皇位,九州国的势力也必须要有所依仗。
现如今,这个女人因他伤成这样,洛城的心中也有着一丝愧疚和不安,因而他进宫请来太医院医术最高的首席太医,希望能救她一命。
洛城望着她呆立半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华太医道:“华太医,不管是死是活,玉妃娘娘的命就交托在你手里了。你尽管施药救治,治好了本王重重有赏,要是她命该如此,本王也不怪你。”
听到洛城这么说,华太医哪有不应之礼,赶忙应了一声:“嗻!”只是他心里感叹皇家的女人不容易,尤其是面临争夺皇位的暗涌。玉妃娘娘如今变成这样,即便是侥幸苟活下来,那也只是活受罪罢了。
洛城望了望窗外,夜色漆黑如墨,道:“如今天色不早了,华太医你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华太医收拾了一下医药,才道:“奴才先行告退了。”深深行了一礼,转头离开了惠德院。
洛城抬手挥退室内一切无关人等,侧身坐在床榻上,看着已经被白纱巾包裹鲜血又再次渗染的玉笙,眼底浮现浓浓的怜惜之色,他温声温语道:“玉妃……是本王对不起你,害得你遭此一劫。”
这时,李忠贤轻轻走上前来,低声禀报道:“主子,去恭亲王府的轿子已经备好了,如今就在门外等候。”
洛城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怒气冲冲道:“我这就去恭亲王府跪在院外请罪,请嫂妃能解气,还请她劝导四哥不和我置气,否则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忠贤听了,心头不由地一颤,小心翼翼道:“主子,承妃娘娘是大将军的最爱女人,若是因此……”
洛城听了,脸色不禁更难看了几分,怒火蹭蹭攒涌上心头,他恨声恨色道:“最爱又如何?这天下是我洛氏家的,承妃不过是一条会咬人的狗罢了,本王用得着怕她吗?”
李忠贤叹息道:“可……可如今是非常时期,正值拉拢大将军之际,小不忍则乱大谋,您可要稍稍忍耐一下才行呀。”
“忍?”洛城面露冷笑之色,嘲讽道:“本王堂堂一个王爷,偏偏要忍这么个侧妃,真是太可笑了!”
洛城狠狠攥着拳头,眼底冷彻如冰,他怒吼道:“本王可是皇室中人,天潢贵胄,向来只有本王给别人气受,谁敢要本王气受?承妃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本王忍?若不是碍于四哥手中掌握着兵权,本王早就砍了她的头了。等着吧,总有一天,本王要她百倍千倍的奉还!”
洛城的怒吼击碎了黑夜的沉寂,李忠贤为之颤栗,他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一下子被吓呆。
过了许久,洛城深深叹了一口气,声音渐渐放得低沉下来,无奈道:“本王这个王爷当得还真够憋屈的!”
他低头看了李忠贤一眼,脸上的暴戾之色徐徐散去,说道:“走吧,本王要去见见这位嫂妃承妃娘娘,给她请罪。”
一主一仆伴随离开室内,原本满身伤痕,双目紧闭的玉妃娘娘突然身子一震,一缕香魂差点就要被鬼差勾去,残败肉身眼看便没了气息。
紧接着,院外一道白光闪过,直直窜入天地之间,香消玉殒的玉笙睁开了双眼,剪水双瞳满是惊骇之色。
便在此刻,没有人知道,现在的玉笙已经不是那个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了,玉笙睁开双眼的一霎那,心底便燃起仇恨焰火。
“都得死!”玉笙没有半点贤德样的抖出微弱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