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行天下》樱术

12、塔卡暮怒至乌丝（下）

　　端茶送水并不算太难，只是今日每个伺茶司的丫头都紧张得冒冷汗,个个噤若寒蝉。
　　塔卡暮在时隔三年后自上次送自己心爱的女儿出嫁至今，是第二次来到乌丝，看他雷嗔电怒、来者不善，便知今日不可能善了。
　　塔卡暮乃是兴伦的静国将军，又身为皇亲国戚，身份地位超群，曾笑傲戎马、横扫千军，可一个沙场老将却是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我心下戚戚然，战场上将士牺牲以为争荣光，却不知所有的荣光都只被这些将军争了去，自己的牺牲除了造就另一个牺牲却是什么用处都没有，付出和得到在残酷的战场上永远得不到正比，只有殷殷无私之人才甘于藏于背后，做所谓的幕后英雄。
　　正了正心态，平静端茶送进可汗殿，此地乃是接待外来贵客的地方，平日向来舞袖翩然、歌舞融融，今日正好无丝竹乱耳，可安静许多。
　　漠礼科恭敬地站在殿外，进门时给我使了个狠眼，意思是要我小心着点，不要出错，我瞥了眼便不再去看，心下冷笑不已，漠礼科，怕是恨不得我出错吧？
　　我小心翼翼，眼观鼻、口观心，殿内未有人语，只沉闷气息如粗盖压人。
　　一进去，便犯了难，到底是先给穆占奉茶还是先塔卡暮？我偷偷瞥了眼坐在上首痞笑的穆占，见他形势表面严峻，但实则胸有成竹，看来心情应该不错，便心一定，正想先给脸色阴郁的塔卡暮看茶时，却听穆占故作一喝：“什么规矩？难道没看到本王的岳丈大人在此？”顿了顿，语气稍缓，转头便对塔卡暮谦逊道，“岳丈大人，下人照顾不周，污了您的眼，小婿看这茶应是凉了，怕是不敢误了您的口，”说完又朝我冷然一喝，“下去再重新奉两杯茶来，完后便自个领罚去吧！”
　　偷眼瞥去，那塔卡暮看我的表情就像一只狼般凶狠，我心下愤愤，这穆占存心给我安罪，不过本姑娘早已经想好了，若是穆占想对我如何，我绝不妥协让他开心了去，最好是让他断子绝孙！
　　阴郁走出殿外，还可以听到穆占轻轻咳了声，低恳说道：“岳丈大人，小婿有罪，早该亲自上门请罪才是，今日却让岳丈大人亲自来此，伽查克本王已然广贴告示，定要挖地三尺，一个也不放过！”
　　帝王家果真都是天生的演技高手，这种话亏他说得出，只是我心下奇怪，难道这消息真不是穆占故意放出的？为何现今没有开窗说亮话？
　　出来时漠礼科淡然望着我，好似一个刽子手淡然麻木地目送死刑犯慢慢走向刑场，这更使我确定，这漠礼科绝不是个好东西，和她主子一般就想置人于死境！
　　哼！
　　我再次砌了茶进去，这次气氛略有些僵，我还是谨慎微步而去，瞥了眼塔卡暮，见他满脸憋气，便更加小心，心想端完这次定可以解放，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可没想到，待我走进塔卡暮，见他忽的一笑，心下更是不安，难道，他俩没气使，都想将气撒在一个丫头身上？
　　“贤婿既然有如此魄力，那么这茶又怎能使得？端得上可以酒饮魂！”我听了心下更是冷汗淋漓，这怕是又要重回去一趟了，只是伺茶司不知管不管伺酒这一行？
　　心下了然，步子也僵在原处，只觉头上一道目光凌厉，手就不自觉抖动。
　　“去，拿酒伺候！”穆占话语冷然，我急急端茶而出，漠礼科竟还是淡然，只口言一句“茶室下酒窖”便默然。
　　哼，为何不叫别人？几次失误够得着罪了，还不换人，好罚罚我这个不知事儿的蠢丫头？
　　无力和无奈感顿袭我心，几次穆占和漠礼科都没对我如何？我倒是像蓄势待发的箭，现今就好似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更让我精疲力竭。
　　我再次端酒进门，心里烦躁不已，脚步也迈得大了些。
　　这次却听到塔卡暮豪气大笑，声洪如钟，穆占亦满脸带笑，只是我总觉得气氛十分诡异，好似笑里藏刀，两个笑面虎在暗中较量。
　　“此番本将军亦不是只为爱女而来，既然贤婿早贴榜而言伽察克乃是为明淇半月所劫，那么必定不是空穴来风，最近边疆兴伦和明淇之百姓亦几番冲突，一时命似草末，相信贤婿也有所耳闻，两国本来就几次边疆之事征战几回，既然贤婿直言要为爱女讨回公道，本官亦早有准备，”说完，他正了正脸，忽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米色玉印，高举于皮弁之上，瞋目大呼一声，“乾德皇上口谕圣旨，听者跪临圣言。”
　　穆占顿整笑颜，正气离座挥衣下跪，我当下惶恐，便将盘子放在身边，跟着跪下，门外则一片磨草身和卸甲声不绝于耳。
　　“自古久而必分，自齐天大帝以来，后世亦尝妄言天下一统，然民族纠结亦难以力克，边境之困由来已久，屡屡言战不胜枚举，然不可免之矣！虽战争频发，而未曾危皇家之大不忌，今明淇半月妄自劫皇家四子穆占之妃，以危关系，是可忍孰不可忍，朕之四子穆占乃屈指之才,战功赫赫亦不复朕所愿，今令穆占挂帅，为卡尔克部任其听用，合三军整戎一月，往边境大营，示明淇以颜色，扬我泱泱大朝之国威，一则营其正妃，以将功补过，二则排吾之忧，暂解边困。他日戎马锦归、百里乡迎，朕亦可感宗祖之泽，百年欣慰矣！”
　　影印在脑子里的是战年流荒，他苍老粗厚的眩音渐渐迷失，似是飘向了异度世界，那片一阵哀寂的修罗场，雾惨云愁、哀鸿遍野，它飞过无数的残垣断壁，好似一切血般的悲怆都与之无关，冷漠得令我恍惚戚然，我听不到，只知道有什么在心底似血地开放，绚烂得能让一切晕眩。
　　多年以后，我仍然不知当时为何曲身而跪……
　　然而，似乎有什么种在了我的心里，令我为之疼痛癫狂……

作者有话说

　　可能有些不合理也有些仓促，俺是分节无能也欠些火候，反正就是这意思，塔卡暮的目的应该显而易见了，至于穆占为何如此，一来穆占心思细致，生怕被反将一军（后面会提到为什么穆占会发现伽察克是假的），二来穆占确是有雄心壮志的，这对他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若成功，离高位显然更近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