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一
江州府往西百余里,有山脉绵延不绝,群山之中,有峰名唤谪仙。自山脚向上,山间小路蜿蜒曲折,但风光独好。一路向上,树木丰茂,草色欲滴。山间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和鸟鸣。依稀间,还能听到从谪仙峰顶迎客亭里传来的古琴声。
空灵悠远的古琴声仿若叮咚作响的清泉,在骄阳似火的夏日里抹去了心头那一丝躁动和火气。抚琴的是一位仿若谪仙的公子。一袭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箭袖和衣裾上青丝绣着祥云松枝,以作点缀;一根红绳把一枚透着氤氲紫气的玉佩挂在腰带上。端的是如玉公子,翩翩少年。
一曲终了,白袍公子双手虚按琴弦,止住余音,扭头看向上山的小路。出现在小路上的,也是一位白袍公子。再细看,这人剑眉斜掠,目若晨星,面白如玉,一方白玉发髻将黑发拢在脑后,一袭白衣片尘不染,左手背负身后,右手轻轻摇着一纸折扇,随着步伐摇头晃脑向着亭子走来。
抚琴的公子看着他,嘴角挂起淡淡的笑意,朗声道:“你怎么也穿上白袍了?”
走到亭子里,来人才收了折扇,撇嘴道:“怎么?难道你秦逸白袍,就不许旁人也这样?”
秦逸依旧笑着:“旁人白袍无妨,倒是你杨昊,换做这身打扮,着实让人吃惊。”
杨昊眨眨眼,问道:“那我应该怎么样扮相?”
“你纵使生的不是三头六臂,也应该身高丈余,手臂有常人腰身粗,目似铜铃,口若血盆,满嘴尖牙掰下来就能当匕首用。”秦逸调笑道。
“呸!”杨昊笑骂:“原来在世外高人眼里,巡风司里的人都是这幅模样!”
“闲云野鹤怎敢妄称世外高人。”秦逸看着杨昊,道:“巡风司司长又岂是寻常捕风郎!”
“哼,那你还敢调笑于我,信不信我盏茶功夫就喊百十号人,把你押送到牢里,大刑伺候?”杨昊“啪”的一声甩开折扇,不屑的看着他。那神情,就好像纨绔看着被一众狗腿子打翻的穷酸。
“不信。”秦逸取出琴匣,开始装琴,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杨昊无语。
半响过去,秦逸装好古琴,看着杨昊正色道:“不过说实话,看到你这身打扮,还真是不习惯。我还是看惯了一袭黑色劲装,倒提燎原火的巡风司司长。”
杨昊收了折扇,笑道:“这次来又没有公事,只是路过江州府,就过来找你。”
秦逸静静地看着杨昊的眼睛,问道:“真的?”
杨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扭过头去:“自然是真的。”
秦逸摇头道:“离洛要死了,我知道。”
杨昊猛地扭头看着秦逸,冷声道:“你不能去。”
秦逸微笑摇头不语。
杨昊眼神向着林子里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离洛是前朝国师,这次秋后问斩说白了,就是陛下设下的局。你去了,必死无疑。”
秦逸依旧微笑,低声道:“你不该告诉我的。”
“瞎子都看的出来,陛下是打算把前朝死忠的余孽用离洛这钓饵拉出来,然后一网打尽。”杨昊挑了挑眉毛,调侃道:“更何况,你会说出去?”
秦逸依旧摇头,淡然道:“我必须去。你们杀你们的前朝余孽,他们劫他们的法场。我只是去看看离洛。”
“为什么?”
“知音难觅,天涯何处诉衷肠?”
“谁信你的鬼话?”
“我信就行了。”
杨昊颓然,然后将折扇插在后腰,撩起白袍下摆掖在腰带上,右手虚引,嘴角挂起一丝邪笑,道:“咱们好久没有比试过了,来搭搭手?”
秦逸把装好的古琴轻轻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微笑看着杨昊。
杨昊右脚猛蹬地面,炸起一阵尘土,身形如电,激射向秦逸。秦逸微笑不减,双手背在身后,只是歪着头看着那一袭白袍靠近。
杨昊右拳直捣秦逸面门,秦逸看着拳头临近,依旧不闪不避,终于,杨昊猛地发力,拳头从秦逸左侧脸颊擦过。
二人擦身而过,杨昊只觉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在了自己背心,嘴里的脏话还没骂出口,就眼前一黑。
等到杨昊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色昏暗,日暮西沉。放眼望去,山间美景尽收眼底,但哪里还有秦逸的影子?但事已至此,杨昊不禁苦笑摇头。
二
自从前朝都城城头紫青盘龙旗被大乾王室的玄黑银龙旗替代,晋阳古都也改名成了风鸣。就在风鸣都城城东商铺云集地的偏僻角落,有着一所不起眼的小院子。院子不大,但里面的人可来头不小。
就在院子里大槐树下,有两人对局,一老者年过半百,鬓角霜白,执子的手青筋毕露,让人不禁联想到钢筋铁骨四个字。此人在手上的功夫怕是不下二十年,放在江湖里绝对是叫得出名号的人物。他目光如鹰,但奇怪的是在满眼的狠辣里藏着一丝畏惧。他身子虽然稳稳当当,可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只不过是小心的挨着石头墩子,丝毫没有坐实,就算把石头墩子从他身下抽走,也不会摇晃分毫。
坐在他对面的人约莫三十上下,面白无须,俊朗非常,经过岁月的打磨,眼里满是风霜。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不怒自威。他就是上官清,大乾巡风司司副。
“嗯?”上官清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看着湛蓝的天空,一只信鸽像是穿云利箭,猛地一头扎向那老者。
老者目光撇过,右手似闪电般探出,炸出一声清亮的脆响,信鸽已经被他牢牢地捏在手里,而且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好惊人的速度!更惊人的是他对力道的控制!
老者从信鸽腿上取下密信,展开一看,皱了眉头,毕恭毕敬的把密信双手奉上。
上官清接过密信,二指宽的纸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杨昊过江州,秦逸入中原。
上官清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但又很快隐去。他眉头挑了挑,淡淡道:“司长的事不用咱们操心,你就当没看到。”
老者连忙低头应是。
三
江湖里从来都不会平静,更何况是在王朝更替刚刚结束的时候。前朝腐朽不堪,纸醉金迷;江湖动荡不已,争强好胜。种种的原因,令杀手这个古老的职业现在很是昌盛。
提到杀手,就不得不提到归雁楼。三年前大乾皇帝揭竿而起的时候江湖里杀手组织林立。三年后大乾王朝把王旗插在前朝都城的时候,江湖里的杀手组织也只剩下了归雁楼。
就在大乾史官在皇帝的默许下肆意篡改历史的时候,归雁楼楼主秋试墨也在用手中的笔在江湖这张大画布上涂抹着。
归雁楼位于苏州城外墨山脚下镜庭湖旁的一所大院内,依山傍水,风景秀美。谁也不会把这所大户人家避暑纳凉的别院与江湖里让人闻风丧胆的归雁楼联系在一起。
秋试墨看着手下金翎雁递进来的条子,皱了皱眉眉头:“巡风司一向是不插手江湖事的,看来是那枪尊私事了。”
秋试墨三十上下的年纪,一身青色的长袍,浑身上下没有一件装饰,整个人很是简朴,透出一种清隽的气质,不知情的人绝对不会把他和归雁楼联系在一起。哪怕是归雁楼的雁首们,也不知为何这样的一个人会一手创办归雁楼。
秋试墨靠在椅子上,左手轻轻托着下颚,右手有节奏的敲着扶手。
“不能杀,只能拦。看样子枪尊已经试过了。不用燎原火的枪尊弱了五分,哪怕这样也是少有人能匹敌。看来那秦逸也不是善茬儿。”秋试墨左手拇指中指揉了揉两侧太阳穴,手掌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表情。喃喃自语道:“麻烦,真是麻烦。”然后朗声对着外面道:“明日正午在醉仙居设宴,让书鬼去吧。”
醉仙居是苏州城最好的酒家。雕檐映日,画栋飞云,大门上左右悬着“美味招徕云外客;清香引出月中仙”,门上挂一牌匾,上书“醉仙居”。且看四周,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端的是富丽堂皇世外桃源,美轮美奂福地洞天。在醉仙居三层雅座包间里,一袭黑色劲装的杨昊看着对面的男子,缓缓道:“博陵快刀门掌门霍华,西江长帆帮帮主詹存,荆州……”
男子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说了,我知道那些事够我死八百回的。”他的声音低沉,略带一丝沙哑,很是好听:“你找我来不会是说这些的吧?”
杨昊看着书鬼,道:“你杀的那些人里,不乏高手。但我只想知道,不伤不杀,阻拦一个九品的高手,行不行?”
书鬼眼中瞳孔缩了缩,没有说话。
杨昊摆摆手:“放心,他虽然是九品,可是甚少与人争斗,我那日若是带着燎原火,妥妥的把他放翻。”
书鬼点点头,道:“拦不住,最多让他多耗些时日。”
杨昊点头:“入冬之前,不能让他到都城。”
书鬼点点头,从桌子上拿起一壶酒,然后推门大步离去。杨昊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冷哼一声:“最烦那些杀手,一个个板着张脸,冷的能挂下二两霜,小爷我又不欠你银子?”伸手夹了菜肴向着嘴里送去:“美味招徕云外客,清香引出月中仙?好大的口气!”几口菜肴下肚,杨昊吧嗒吧嗒嘴,然后手里的筷子舞动的更快了。
四
骄阳似火,从茶馆里望去,官道上到处都是氤氲朦胧的热气,使得什么都隐隐绰绰,看不真切。这种天气,又是大晌午,如果没有必要,谁愿意顶着这日头出行?哪怕是为生计所迫的脚夫苦力,都选择在阴凉处呆着,等日头偏西了,再去接些维持生计的营生。
就在似火骄阳下,这官道上远远的看到一道人影,仿佛似飘的,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可是速度偏又极快,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茶馆门前。
小二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见到这情景,却是被吓的跳了起来,莫不是见鬼了?可是大晌午的,又是这般天气,哪怕是冤魂厉鬼也不会在这等时候索命吧?晃晃脑袋,小二只当是天气太热,自己花了眼。
快步走近这人,小二只觉这人周身笼罩着一股凉气,再细看,这人说不上英俊,但气质大异于常人,普普通通的衣服,居然被他穿出了将军战甲的感觉。此人一脸冷峻,眼里仿佛有一座化不开的冰山。来人正是书鬼。
小二虽心思不停,但手上可没闲着,搬开了挡着书鬼的条凳,弯腰引手往里迎着,道:“哟,有贵人来了。看客观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定是人中之龙!只是这老天爷不开眼,如此天气,客观不妨来上一壶好茶,在小店静坐片刻,看看这官道景色,等日头偏西,晚风送凉再行上路,您看,可好?”
这条官道地处偏远,来来往往的不是大队商队,就是一些凶神恶煞,江湖恶客,常年下来,小二倒是八面玲珑,能说会道。可毕竟是小二,没有什么见识,这等地方,有什么官道景色可看?这种小店,又能有什么好茶?
书鬼随意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并不在乎那位置是不是比其他地方更热,淡淡道:“来壶茶水,要好的。”随手扔出小锭银子打赏过小二,书鬼就静静地坐着,时不时喝口茶,看着西边,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半个时辰不到,有一辆马车渐渐近了。细看,驾车的正是背负琴匣的秦逸。
秦逸走进茶馆,小二迎了过去,还是方才对书鬼的那套说词,书鬼听了暗自撇嘴,还以为是自己的王霸之气震慑住对方,才使得小二说出那令自己胃里都翻腾的谄媚言语。
秦逸听到这等话语,也是愣了一愣,然后挑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壶茶。小二在他身后站了片刻,见秦逸没有打赏的意思,扭头走了,只是在心里骂了一句:穷鬼!
说来也巧,秦逸正好坐在书鬼对面,然后他自然就看到了那个浑身上下满是寒气的家伙。
书鬼一直冷着脸,直勾勾的盯着秦逸,身上的寒气又重了三分,意图让秦逸心中胆怯,那他就多了三分胜算。可心里却嘀咕:“看他来时的样子,轻功不怎么样,背后那琴匣里是古琴,还是暗藏兵刃?不知内力如何?浑身上下有七处破绽,可又太明显了,莫不是在诱敌?”
秦逸的心里也在嘀咕:“对面那家伙有病?难道是喜好男风?”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神乱飘,时不时再偷偷看书鬼一眼。书鬼见了秦逸坐立不安的样子,以为自己计谋奏效,当下眼神又直了三分。
整个茶馆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
片刻之后,书鬼喝完碗里茶水,看秦逸才刚刚开始喝,便对着他道:“走吧。回你来的地方。”同时心里计较:我在这里歇了有一会儿,他刚刚坐下。若是争斗,我必然占尽优势。
秦逸身子一震,笑道:“哦,原来你是他的人。”却是把书鬼当做了巡风司里杨昊的心腹。当下,便对书鬼有了三分好感。
书鬼不说话,只是看着秦逸。
秦逸无奈摇头,道:“他都没拦得住我,你觉得你比他还强?”
书鬼想到杨昊,那个黑色劲装的身影在他印象里很是深刻,但多半是因为那人的身份。相比于那人的实力,书鬼还真不清楚。当下书鬼冷声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秦逸解下琴匣,放在桌上,然后向着外面走去:“来吧,别拆了人家的店。”
书鬼看秦逸没带兵刃,皱了皱眉头,想到不能伤他,便没有取出那一对判官笔。
小二躲在门后,看着走出茶馆的二人,面无表情,但是眼神里的激动出卖了他,在这等偏僻之地,或许看江湖仇杀就是唯一的消遣了吧?日后再有过客,他也能吹嘘几句:那一日,热辣辣的太阳底下如何如何了。
秦逸书鬼二人面对面站定,离了有丈许距离,秦逸道:“既然是你拦着我,那你先出招吧!”
书鬼也不客气,踏步向前,两步便来到秦逸面前,以脚蹬地,扭腰发力,右拳直奔秦逸面门而去。秦逸看着这一拳,知道势大力沉,左手上扬,用小臂向外隔开,右脚跨步,也是一拳冲着书鬼的面门。
书鬼左手成爪,欲取秦逸肋下,可又想到不能伤人,半途变招扣住秦逸右手,同时右手由拳化掌,一记掌刀砍向秦逸脖子,却被秦逸左手抓住,然后两人便开始比拼内力。
小二看着两人,本来这二人不带兵刃已经让他微微遗憾,却又看到二人你来我往走了一招就僵持在那不动,片刻后就啐了口吐沫,回到桌子前面爬着了。他哪里看得出来,二人这才凶险!
若是杨昊看到这一幕,定然会跳着脚骂:“白痴!秦逸这厮内力深厚,而且古怪,精纯的令人发指,我都不敢跟他纯拼内力!”
二人心里也是苦不堪言。书鬼本来不用兵刃先弱了三分,又不能伤他,一身本事用出不到三成;秦逸以为书鬼是杨昊心腹,自是不好下狠手,再加上他原本就少与人争斗,若是让他先出手,他都不知道怎么打!就这么的,两人僵持住了。
书鬼心下还想着,自己等他内力耗尽,把他震晕就是,然后带他远远地离开,趁着他没醒,能走多远走多远。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心下开始骇然:好深厚的内力!浑厚悠长,丝毫不见有一丝气竭力衰的迹象,而且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息,仿若流落人世间的谪仙!
书鬼又哪里知道,秦逸每日除了练琴,就是锤炼内力,甚至身法拳脚练得都少,可琴艺天下无双,内力更是强的不像话!
又是片刻,书鬼只觉得头昏眼花,丹田空荡荡的,然后两眼一黑,便被秦逸震晕过去。
秦逸看着晕过去的书鬼,探了探他的脉象,知道只是力竭,然后被自己震晕,并无大碍,就把书鬼仍在了马车车厢里,然后走到茶馆,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留下银子背起琴匣,驾着马车向东去了。
书鬼昏了足足一个下午,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马车上,当下起身检查自己。兵刃还在,书鬼便松了一口气。悄悄把头从车厢里探出,书鬼发现天色已经昏暗,看着眼见的家伙,书鬼心里一片苦涩,道:“为什么不杀我?”
秦逸专心看路连头都没回:“杀你?为什么?”
“江湖中人不都应该恨我入骨,人人得以杀之而后快么?”
秦逸这才扭头看了书鬼一眼,诧异道:“他让你来就没跟你说过?”
看书鬼茫然的神色,秦逸正色道:“首先,我并不是江湖中人。其次,恨你入骨,得以杀之而后快的,是前朝余孽吧?”
书鬼这才知道,原来秦逸误以为自己是巡风司中人!
判官笔从衣袖里悄然滑落到手心,然后藏在身后。书鬼相信秦逸不会察觉。这对兵刃陪伴书鬼多年,取出兵刃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有兵刃的书鬼和没兵刃的书鬼,是两个人。
“我不是巡风司中人。”书鬼试探道:“代号书鬼,是个杀手。”
“哦,你是杀手啊!”秦逸还是没有回头。
远处依稀可以看到城池。夕阳西下,昏黄的余晖洒在官道上,给马车,给秦逸,给书鬼,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看着暖洋洋的。
等了片刻,秦逸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专心的驾车。
书鬼不由有些诧异:“我是杀手。”
“我耳朵没问题。”
“我是杀手。”
“我说过了我耳朵没问题。”
“我是归雁楼的杀手。”
“怎么?难道又出现新的杀手组织了?”
“呃……没有。”
“那你提归雁楼干嘛?”
“没什么。为什么不杀我?”
秦逸终于回头,满脸疑惑:“为什么要杀你?”
书鬼无言以对,摇了摇头。看着专心驾车的秦逸,收回了判官笔。
五
夜色静谧,月明星稀,篝火上飘荡着点点火星,时不时传来噼啪的炸响声。秦逸和书鬼隔着篝火坐在石头上,看着篝火上渐渐开始滴油的山鸡。
秦逸取出古琴,横在膝上,轻轻弹奏。
垂帘新燕语,沧海老龙吟。
于是,散乱而寥落的琴声从秦逸的指尖扩散开来。音符交织在夜空里,月华之下满是寂静轻柔的琴声。
琴声渐渐凄凉起来。悲凉孤寂的琴声中,仿佛有寒鸦的剪影从寥落的月光中惊起,徘徊在月光之下。就在凄凉到极致之前,山穷水尽而柳暗花明。在漫漫长夜,月至天心,清风缭绕之时,竟使人有日轮升起万物更新的错觉。
明月万里远照关山,长风浩荡。
沧海横流潮声席卷,龙吟不休。
书鬼不由的痴了,连那只滴油的山鸡都没有再转动。
半响,书鬼才问道:“你,也有重要的人去世了么?”火光打在他半张脸上,越发突显出棱角分明。在夜风的吹动下,摇晃不定的篝火使他的脸色也时隐时现,看不真切。
秦逸收起古琴,笑道:“还没有。不过,快了。”
“那,你为什么还会有希望?还会快乐?”
“因为我们还活着啊!”
“是么……”
————————————————分割线——————————————————
夏天的夜晚天气格外凉爽,天上的星星也是分外明亮。秦逸推开窗子,斜斜地倚在窗子上,却发现隔壁的窗子也开着,书鬼也倚在窗子上,手持纸笔,写着,力透纸背。夏夜的风轻拂着,书鬼手里的纸在风的吹拂下荡起波浪。秦逸看到了书鬼的字。笔力虬劲,铁画银钩。不愧是书鬼!
但秦逸在意的,却是书鬼写的东西。
明月高楼人独倚,
经年长恨离别意,
独酌一杯复一曲。
凤凰珏散残月细,
雁飞南天无归意。
邀月对影自欢戏。
秦逸叹了口气,原来书鬼也是可怜人。转身取了一壶酒,秦逸对着书鬼笑着道:“有没有兴趣,去房顶听风?”
书鬼看着秦逸的笑脸,眼睛竟是有些湿润。取了一壶酒,书鬼踏步出窗,仿佛凌虚牧云,又似踏空摘星,就这样在空中虚踏了几步,便上了房顶。
秦逸瞪大了眼睛,扭过身子,靠在窗沿探出身子看着房顶,然后眨了眨眼睛。虽说二人住在顶层,从窗户出去距离房顶不过半丈不到,但这份轻功,委实骇人。
秦逸站在窗上,翻身把酒壶放在房顶,然后起跳,整个上半身趴在房顶上,左一晃,右一晃,然后把左腿架在了房顶上,才爬了上去。
书鬼看着秦逸上房的姿势,眼角都有些抽搐:“你……不会轻功?”
秦逸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样上房有什么不妥,道:“啊,没练过。”
“拳脚呢?”
“练得不多。”
“你那每天干什么?”
“练琴,练内功。”
书鬼忽然觉得自己很傻。
二人躺在房顶上,谁都没有说话。看着星星,喝着酒,听着风。
在夏季半夜,躺在房顶听风委实令人神迷,秦逸看着星星,幽幽说道:“原先的时候,每到夏天,不下雨的时候我常常躺在房顶,看着星星,听着风。我更喜欢下雨的时候,听雨声。常常一听整夜,忘了练武,忘了练琴,忘了休息,忘了一切。”秦逸抿了一口酒,道:“以前喜爱雨打芭蕉淅沥滴答,不过委实耳力不行,也分辨不出什么细致入微之处。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混杂不堪的雨声听在耳里丝丝分明。叶尖的点点疏雨,檐下的细流汇集,地面槽道里的水流涌泻,山地里溪流的汩汩欢腾,还有天地间茫茫雨幕的浅吟……”
秦逸忘神而入迷地说着,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在谪仙峰的时候,仿佛自己已经化作了那一滴滴细小的雨珠,自天宇而降,逐溪流而下,越过盘根错节的树根草茎,绕过突兀嶙峋的岩石,奔流,倾泻,滑落……不经意间,秦逸已然勾起了唇角,一丝悠然的意味悄然漫溢,忘我的静心之境,浑然不觉……
书鬼听着秦逸的话,心下也了解了秦逸那一身内力为何那样精纯,为何不带一丝烟火气息。书鬼也听着,听那风声,从远处,穿过奇峰险峻,穿过微波粼粼,穿过成群古木,穿过高楼矮户,穿过自己身旁,仿佛自己也化作了风,自由,潇洒,无拘无束。
书鬼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窄窄的残月,内心苦涩到:她,此刻也在看着月亮吧?
六
时间缓缓的流逝,秦逸也离都城越来越近。书鬼赖在秦逸身边,他越来越喜欢现在的日子。没有江湖里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没有归雁楼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书鬼借口自己被秦逸震成内伤,一直没有再对秦逸出手。二人交情也越来越深。如果在城里,二人就会去房顶喝酒,聊天,听风,看星星。如果在山间,秦逸会奏起古琴,而书鬼就随着曲子打着拍子,有时候,还唱几句。
悠扬的古琴声在山间响起,伴着古琴声的,是苍凉豪迈的歌声。
轻裘长剑烈马狂歌
忠肝义胆壮山河
好一个风云来去江湖客
敢于帝王平起平坐
柔情铁骨千金一诺
生前身后起烟波
好一个富贵如云奈我何
剑光闪处如泣如歌
一腔血 流不尽英雄本色
两只脚踏破了大漠长河
三声叹叹叹叹只为那家园故国
四方人传诵着浩气长歌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书鬼干了杯里的酒,双眼有些迷离,道:“我曾有个女人。两情相悦。那是很久以前。”他躺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枕着秦逸的琴匣,幽幽说道:“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
“每日练字读书,或者写着一些酸腐难闻的东西。可偏偏还自以为豪,认为自己就是天上文曲星下凡!”
秦逸看着他,想破了脑袋也只憋出一句:“其实,你的字很好看……”
书鬼瞥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道:“那年的元宵节,一个灯火辉煌的不夜天。赏不完的璀璨花灯,看不尽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柳絮飘飞,仙音奏响,路人迷醉。就那次,我遇到了她。那时她穿着大红色的裙子,火一样,红的耀眼。”又一次饮尽杯中酒,书鬼继续道:“我们一见钟情。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那时候我还怀着冲破礼法束缚的刺激。我们在一起有一个月,每日我们吟诗作画,游园赏花。她喜欢听琴,我还答应她,要为她弹一曲《蒹葭》。一个月后,她被带走了。她是灵剑山的剑灵。”
秦逸默然。
灵剑山,是天下名剑圣地纵剑山庄破败之后新兴的势力,以铸造名剑而闻名。不过不同于纵剑山庄的是,灵剑山养着一批剑灵。幼儿无助的孩子被灵剑山收养,无忧无虑的过完十余年的快活时光,代价就是成为剑灵,以血肉为基,以魂为灵,铸造出一把名剑。一人一剑,一剑一灵。
“那个时候,我开始后悔,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实力。她被关在灵剑山中,不得外出。而我手无缚鸡之力,曾经在门外苦求三日,但无人理会。然后我加入了归雁楼,成为了人人唾弃的杀手。等有一天,我实力足够,就去灵剑山,把她抢出来。”
秦逸看着书鬼被火光映红的侧脸,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听着,直到他醉倒,再也不说话。
秋天将至,秦逸和书鬼也来到了都城。期间杨昊来过,秦逸想起杨昊瞪着书鬼的样子就想笑。杨昊瞪着书鬼,喝问道,你知不知道他去会死。书鬼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咄咄逼人的冷意,只是笑着回了一句,知道,我陪着他。
杨昊半响无语。末了瞪了秦逸书鬼二人,然后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到时候我带你们出去。
以后,每日夜里看星星听风的,又多了一个人。
书鬼不知道离洛是谁,去问秦逸,秦逸也只笑笑,并不回答。书鬼只得从归雁楼那里寻找答案。天下间的情报组织,强的过归雁楼的,也只有巡风司了。
很快,书鬼就有了答案。
前朝国师,在前朝腐朽不堪,整日纸醉金迷的时候他开始崭露头角,在各地烽烟四起,诸地群雄并立的时候他开始接手军政。在大乾占据大势,拥兵百万的时候,他只依靠三十万残兵就周旋年余。前朝皇室昏聩,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当时的精神支柱。但书鬼还是不清楚,为什么秦逸要救他。
七
转眼已是秋后。
法场位于都城外三十余里的群山中,周围只有三百余名侍卫护卫。在法场正中,有一人一身囚衣,头戴枷锁脚扣铁链,但是依旧发髻不乱,囚衣整洁。整个人透漏出一种卓尔不群的气质。
在山顶,书鬼对着秦逸问道:“那就是离洛?”
秦逸点点头,远远地看着离洛,没有说话。
“要是换我在那,你会不会去救我?”
秦逸扭头看了书鬼一眼,道:“我不是去救他。”
书鬼愕然,然后笑着摇摇头。这个时候,是不是救人,又有什么意义?既然他要去,陪着就是了。只是可能再也无法见她。书鬼在心里叹息。
“咱们什么时候去?”半响,书鬼问道。
“等前朝余孽们。”
说着,从山中冲出了上千人,披甲跨刀,直冲法场。那三百余名侍卫被惊吓,居然扭头就跑。片刻功夫,上千人就围住了离洛。
“国师!请速速离去!”一个大汉对着离洛道。
离洛叹了口气,幽幽叹道:“你们不该来的。”
“国师这是什么话,他们护卫这么松懈,不是明摆着看不起我们么?”大汉笑道。
“这是陷阱。”
“我知道!”大汉摆手道:“山里有五百多人,山外有多少不知道。咱们把那五百人砍翻,然后走深山,绕路直接出关,他们抓不住。”
离洛摇头:“张将军,你还是这般莽撞。”
就在这时,喧哗声传来,离洛和张将军却见有两人在人群中几个起落就来到了他们面前,然后被几十人团团围住。
离洛摆摆手让他们散去:“朋友。”
看着背负琴匣的秦逸,一脸冷峻的书鬼,离洛道:“你们也不该来。”
而这时,山里的那五百多人已经把前朝余孽们围住。张将军看看秦逸二人,扭头看了离洛一眼,在离洛示意下离去,调整阵型,准备迎战,远远地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儿郎们,咱们百战余生,他们人数又不及咱们一半,把他们尽数杀光,给那大乾的昏君脸上狠狠地扇一个耳光……”
离洛看着张将军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张将军,是我对不起你……”
法场上的情况很是诡异,最外面五百人围城一个大圈困着里面的千人,而里面的千人又空出一个圆,在圆里的三个人呈三角坐着,从上方山顶杨昊的角度看去,就好像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杨昊头都大了,紧了紧黑色劲装,倒提燎原火向着法场掠去。
外面厮杀声震天,里面三人却是出奇的安静,只有离洛缓缓说着:“秦逸,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你,只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但是在琴道武艺上的天赋都出奇的高,所以指点了下你。”
秦逸点点头:“先生对我一直是亦师亦友的人。”
书鬼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原来离洛根本就不是不懂武功!可骇然的发现,自己居然看不出离洛的修为!莫非,他已经破了九品,登天门了?这个念头把书鬼都吓了一跳。
离洛瞥了书鬼一眼,那眼神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与欣赏:“能与秦逸一同来看我这个必死之人,把自己也陷进这个九死一生的局面,算我欠你一次,就让秦逸替我还吧!”然后继续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前朝也没了。天下百姓受的苦够多了。大乾刚刚安定下来,可还有这么多心系前朝,愿意为了前朝献出生命的人在,大乾的皇帝怎么可能安心?我还活着,我是前朝国师,我的威望太高了,高到只要我活着,就会有宵小打算用我的名头,趁着大乾安定但不安稳的时候起事。我怎么能活着?”
离洛看着周围的千余残兵,低声道:“我离洛一生,很少对不起别人,这次,我欠你们的。若有来世,当牛做马绝无二话。但为了天下,请你们陪着我去死吧!先皇,众多将士和大员们在下面等着咱们,他们还没走远,我们追的上。呵呵,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离洛右手一招,秦逸便向着离洛飞去,这时书鬼才发现,原来三人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圈真气笼罩!
离洛右手抵着秦逸后背,嘴角含笑:“我这就要死了,哪怕拉着拿命救我的千余将士一起也不后悔,因为我和他们若死了,天下最少能安定三十年!但我不甘心,若我早生二十年,前朝又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不甘心又如何?反正事已至此,不过我这身修为散了却是可惜,秦逸,记住我欠你身边那家伙一个人情!”
秦逸感受着汹涌澎湃的内力冲入自己体内,却是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口,只得全心全意接受离洛最后的心意。
张将军带着残兵与那五百人厮杀片刻,竟是不能取胜!心下大惊:自己这千余残兵乃是百战精锐,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面对人数仅占一半的敌人,居然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若是杨昊知道他心中所想,定然嘲笑:这五百人乃是巡风司捉影卫里精挑细选的!巡风司巡查大乾天下,捕风郎收集情报,捉影卫擒敌厮杀,都是从百万大军里精挑细选的精锐,更何况这五百,是精锐中的精锐,比那百战残兵,甚至更胜一筹!
但杨昊却是从山顶向下冲着,此时,也不过刚过半山腰。他看到离洛给秦逸传功,放慢了脚步,暗骂一声好运气!
书鬼此时站在离洛秦逸二人身前,手持判官笔,为二人护法。
十几息的功夫,澎湃的内力消耗殆尽,离洛盘膝而坐的姿势没有变,只是低下头,下巴搭在身躯上,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再也没了生机。
又过了几息时间,秦逸转身面对着离洛,叹了口气,从背后取出了古琴,苍凉悲壮的琴声开始笼罩整个战场。
琴声如诉,诉说着前朝国师传奇的一生,琴声如诉,诉说着百战残兵最后的嘶吼,琴声如诉,诉说着他与离洛相遇、相识、相交、相知的经过,琴声如诉,诉说着知音已去,弦断谁听的孤寂与凄凉。
一曲终了,百战残兵已经死伤过半,五百捉影卫却少有伤亡。他们不仅仅有长刀,更有□□,甚至外面还有早就藏好的车弩!而百战残兵却只剩钢刀。秦逸把古琴收回琴匣,运起澎湃的内力带着书鬼向山中冲去。
秦逸本来就以内功见长,此刻得了离洛修为,更是达到了一个让人连仰望都难的地步!如果给秦逸几个月的时间,必然破九品,登天门!
此时,杨昊也来到了军阵中,一扬燎原火,对上了秦逸与书鬼!三人交手,内劲四散,硬生生从军阵中冲出了一个十几丈方圆的空地。
长枪如龙,纵横四海!书鬼心下骇然,这枪尊居然强的离谱!看样子,也是用不了几年便能登天门的人物!
醉酒依枪笑红尘,
纵横江湖论古今。
天下英雄谁敌手?
燎原擎天我为尊!
这才是杨昊!一杆燎原火,威震十四州的枪尊!
在战斗中杨昊使了个眼色,三人心有默契越战越勇,内劲纵横,在地面上刮出一道道寸许深,几丈长的口子,飞沙走石,昏天暗地。但是越战越远,渐渐地离开了捉影卫的包围。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快似闪电,直冲秦逸而来!赫然是车弩所发弩箭!而秦逸察觉已晚,甚少练习拳脚兵刃的他也无力躲闪。弩箭狠狠地刺入身体,温热的血溅了秦逸一脸。看着几乎被撕成两半的书鬼,秦逸怒吼一声,虚晃一招,抓起书鬼飞身掠去,杨昊黑衣烈烈,倒提燎原火孤身追去!
十余里外,秦逸杨昊二人看着书鬼,想要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顺着脸流下,止都止不住。
书鬼笑着道:“我知道,我没得救了。”
秦逸摇摇头,捂着书鬼的伤口。可伤口几乎把书鬼撕成两半,怎么捂得住?书鬼现在能活,全凭自身意志和深厚的修为。
“咳咳……”书鬼咳出几口鲜血,道:“秦逸,我知道,你快登天门了。到时候,去灵剑山,带她出来,让她离江湖远远地。记得,我欠她一曲《蒹葭》。”
秦逸说不出话来,只是猛地点头。
杨昊蹲在书鬼身边,握着燎原火的手在颤抖,青筋爆出,显然是用力用到了极致。
书鬼费力的转头看着杨昊,郑重道:“别杀那几个操作车弩的人。那是他们的职责,他们只是想帮你。我这一生,双手沾满了血腥。死在我手里恶人很多,无辜的人也不少。不要再因为我死人了。”
杨昊沉默,半响才狠狠地点头。
看着他们答应,书鬼双目无神,喃喃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归者茕茕心已倦,红颜白首生罗帷.莫问红尘三千事,拈花把酒尽余杯。”
—————————————————分割线———————————————————
三月后,秦逸一身白袍,在书鬼坟前洒下一壶酒,转身离去。隆冬时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秦逸一身白袍,在雪中缓缓前行,他去的方向,是灵剑山。
八
春暖花开,杨昊一身白袍,坐在一家茶馆,听着邻座的江湖客说江湖事。
“你们知道灵剑山么?”
“全是宝剑神兵的门派,自然知道。若不是里面高手如云,九品也有好几个,早不知道被多少人打杀上去了。”
“那你们知道么?几个月前,有个人去了灵剑山。”
“打上去的?”
“废话。不是打上去的我说什么。”
“怎么回事?真的假的?”
“哎呀,忽然口渴难耐,怎么说啊……”
杨昊对着小二道:“给邻桌那位上壶好酒,算我账上。”
那江湖客对着杨昊抱拳称谢,继续道:“那人一袭白袍,背负琴匣,从山下缓步而上,一直到灵剑山山门。”
“然后开口对着看门弟子说,受故人所托,前来了却故人心愿。”
“然后他就进去了?”
“怎么可能!若灵剑山如此好进,江湖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整日抑郁苦于没有神兵利刃而借酒消愁的好汉?”
“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人就走了进去。仅仅是用内力护体,刀砍刀断,剑刺剑折,暗器在那人半丈之外就被弹落,像是撞上无形的气墙。”
江湖客的话引来一阵阵惊叹。
“就这样,他扛着灵剑山上千弟子,还有几个九品高手的围攻,一步一步走到了灵剑山绝顶,然后解下琴匣,弹了一首曲子。”
“什么曲子?”
“好像是,好像是《蒹葭》。”
杨昊嘴角挂起一丝微笑,结账离去,并没有继续听完,那在江湖里流传的琴妖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