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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构建在他人苦难上的幸福,是正确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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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温了一篇很喜欢的作品,是厄休拉·勒魁恩于 1973 年发表的短篇小说《走出奥米拉斯的人们》。
大概内容是说,有一个叫做奥米拉斯的极乐之城,所有人都很幸福,没有罪恶也没有暴力。
但奥米拉斯的一切美好都是以一个无辜的孩子的痛苦为代价的。他被关在漆黑的地下室中,没有自由、没有欢乐,只能生活在自己的秽物中。
更残忍的是,他并不是一出生就被关在黑暗的牢笼里。他还记得阳光,还记得母亲的声音。他无数次呼唤,希望有人能打开那扇门放他离开,可是从未如愿。
奥米拉斯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那他们该如何选择呢?是无视那个可怜的孩子,继续沉醉于繁华美好之中,还是用千万人的幸福来交换一个人的幸福?
大多数人一开始都感到震惊和厌恶,最终还是默许了这种不公正,以确保集体的幸福。但一些居民再也不允许自己目睹孩子的痛苦依然若无其事,就这样离开了奥米拉斯——而他们,似乎明白自己应当前往何方了。
构建在他人苦难上的幸福,是正确的吗?
姑且不提接受不接受,如果有读者认为这个孩子的牺牲是正确的的,那他/她无疑是魁恩讽刺的对象。要理解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小说的副标题《基于威廉·詹姆斯的主旋律变调曲》出发。
威廉·詹姆斯是实用主义哲学理论基础的奠基人,他的观点是“善的本质在于满足人的要求”,强调以行为的结果来判断善恶。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中为了满足多数人的需求牺牲少数人的利益也是可以接受而且符合道德规范的。
这篇文章的中心主旨便是对利益最大化的实用主义哲学作出的讽刺。
《走出奥米拉斯的人们》虽然是构建在一个虚构的背景上,但并非没有现实意义,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常见。
勒奎恩有在收录这篇文章的短篇小说集《风的十二方位》中指出,这个孩子即是本篇的中心意向“替罪羊(scapegoat)”。
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如果将奥米拉斯视为资本主义的繁荣天国,可怜的小孩视为血汗工厂中被压榨的劳动者;将奥米拉斯视为欧美等资本主义国家,将替罪羊视为被剥削的亚非拉第三世界。那么,对读者来说,这一切仍然是符合道德标准的吗?
诚如康德所言,人类是目的而非手段,无论如何,至少主观上我们不能将人类当做解决问题的道具,不管是多数人还是少数人。因为一个将个人当做道具的社会从前提上就不可能是乌托邦,而是极端功利且伦理败坏的,根本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幸福。
奥米拉斯人对虐待孩子这一事件的集体失语所显示的道德沦落就是一种不自由,是来自权力机构对个体自由的压制而导致的异化。仅凭这点,便能揭示所谓极乐之城不过是虚假繁荣的泡沫罢了。
除此以外,年轻人们服用的毒/品也是一重对奥米拉斯之虚幻的暗示。他们在面临道德沉沦的危机时“愤怒”,“耻辱”,却只能“无能为力”地接受,认为这个智商低下的孩子即使得到自由也无法获得幸福,从而转化为这一制度的拥护者。这个过程本身,不就是一种是对个人意志的压迫与剥夺吗?
就我来看,走出奥米拉斯的人们并不是在逃避,而是选择面对真相。他们抛弃了完美的结果,认为人权以及个人的自由和尊严是超越功利的。哪怕前方模糊不定,可至少,他们已经明了了自己的选择。
还需要注意的是,《走出奥米拉斯的人们》发布在越战时期。当时美国反越战运动十分激烈,哪怕作者自己本人没有那个意识,作品本身也染上了反战色彩。勒奎恩也有提到,奥米拉斯城是不适用刀剑等武器,靠战争取得的胜利并不是真正的胜利,“建立在屠杀上的快乐不是真正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