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记事》紫湖映月

8、第 8 章

　　进超市时，穆雪荞难得地推了购物车，她一向觉得麻烦，可想到自己这次要购入的东西实在多，所有也就不厌其烦了。
　　购入最多的当然是食物，因为接下来十天，她可能都只做两点一线的标准上班族。晶悦的设计时间实在太紧迫，她不认为自己还有多余的时间去做类似逛超市这样的闲事。
　　准备结账的时候，穆雪荞无意看到了杨弦的身影，奇怪，以前遍寻他不着，现在却一下就可以碰到，人们常说命运会开玩笑，原来是真的。
　　忍不住停下脚步，静静地观察他。导购不停地给他推荐一个牌子的牙膏，可他有礼地回绝后，还是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品牌，接下来也是一样，他很少理会别人的推销，只坚持自己常用的那些东西。
　　他，真是固执得可爱。
　　一抹笑意爬上穆雪荞的嘴角，就在不知不觉间。
　　“小姐，麻烦借过。”理货员推着大箱货物叫道。
　　“哦，抱歉。”察觉到自己站了太久，穆雪荞有些不好意思，更没让她想到的是，她这方的动静吸引了杨弦的注意，他有些意外地跟她招呼：“穆小姐，真巧。”
　　“嗯，是啊。”穆雪荞心下祈祷，千万不要让他发现她观察他的举动才好。
　　“你买这么多方面面啊？”不经意瞟了一眼她的购物车，杨弦顿感意外，那车里，花花绿绿堆了一二十个桶装面。
　　“还不是因为你那紧急的单子，我不多花点时间，怕不能按时完成。”
　　“可是，万一影响到你的健康，我会过意不去的。”
　　随意的一句话让穆雪荞有点莫名的贴心感，她笑着说：“没关系，我自己有分寸。”
　　“那最好了。”
　　结账的时候，杨弦拿上穆雪荞的东西一并付了款，穆雪荞忙推辞，杨弦却说：“无妨，我给你添的麻烦还很多呢。”
　　“你这样做，会让我每次买东西都想碰到你的。”穆雪荞打趣。
　　杨弦失笑：“你这个爱占小便宜的女子。”
　　既然被冠上爱占小便宜的名号，穆雪荞也就索性占到底了，出超市后，当杨弦提议送她一程时，她想也没想便答应了。顺从本性，穆雪荞此刻就是想坐他的顺风车。
　　“跟父母一起住还是单住？”杨弦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一个人住。”穆雪荞回答，“我妈妈自我大学毕业后，一直过于关心我的终身大事，每天叨个没完，我索性搬了出来。”
　　“呵呵。”杨弦轻笑，感同身受。自晴晴一去不回那么多年后，他的母亲偶尔在他回家团聚时也旁敲侧击，他假装不懂，总一笑带过，“看来每家的父母都是一样。”
　　一句话提醒了穆雪荞，她有些不解地问：“其实，钟晴晴那晚也未必看清了我的长相，若你随便串通一个人假装是我，也许现在你父母也不用为你的事操心了。”
　　杨弦侧头讶异地看了穆雪荞一眼，然后又自嘲地摇摇头：“不要没有想过，只是，我始终觉得，我不能够骗晴晴，也许是我太固执，或者说是太古板。”他的眼前有点迷茫，他始终坚信他对晴晴的爱不可以有欺骗和隐瞒，他不希望有一天看见晴晴眼里出现受骗后伤心的目光。也许，晴晴也如他一般不愿欺骗，她明明可以编千万种理由阻拦他去上海，可她偏偏不那样，只坚定地不要他去。
　　为什么不要他去？
　　杨弦的胳膊被穆雪荞轻轻推了一下，他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刚刚闯了一个红灯。”她低声提醒。
　　“啊？”杨弦吓了一跳，忙收回心神。
　　“有时候你和我一样，想起某件事时就会特别专注，会突然忘记周围发生的一切。”
　　“哦，是吗？”杨弦饶有兴味地问，“你想起什么会特别关注？”
　　曾经想起你的时候。穆雪荞在心里回答，然而，她只是望向窗外，做出了官方答案：“工作的时候吧。”
　　“呵呵，看来你真的是个工作狂。”杨弦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装满方便面的购物袋。
　　“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工作。”
　　杨弦觉得穆雪荞似乎若有所指，但思及两人关系一般，也就没作深问，只说：“希望晶悦的设计能让穆小姐倾注所有的专注。”
　　“呵呵。一定会。”穆雪荞轻笑，想了想又说，“我们以后可以是朋友吗？”
　　“为什么不可以？”
　　“那不要叫我穆小姐吧。”穆雪荞说，“没有朋友会这样称呼彼此的。”
　　“好，雪荞。”他顺从她的意思，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那一刹那，穆雪荞感到有一缕夕阳正好印在他们的脸上，那是第一次他直呼她的名字，连姓也省略了，显得亲密许多，她不由自主地偷笑，直到他奇怪地望向她，“你笑什么？难道你不叫穆雪荞？”
　　“没有。”她忙掩饰，偷偷拍脸，调整调情。
　　车在紫西公寓前停下，穆雪荞拿了东西，道过谢后，顺口问了句：“要不要上去喝杯茶？”问完后有点后悔，这话问得似乎太暧昧了些，连忙更正，“我的意思是，要不要上去，但是只喝一杯茶。”
　　杨弦像看单口相声一样看穆雪荞语言与表情的变化，憋住笑，他摆摆手：“不用了，我还是回家喝茶吧。”
　　“哦，好，那再见了。”穆雪荞匆忙关上车门，连目送他离去也免了，直奔电梯而去。在她走后，杨弦才笑出声来，多年不见，她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是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天真，嗯，有点可爱。

　　施琪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穆雪荞的废纸篓里装满了画废的图样，而穆雪荞正埋头苦干，进入忘我的状态，完全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雪荞，我要下班了哦。”施琪轻声招呼。
　　“下班了呀。”穆雪荞揉揉眉心，抬起头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好，你路上小心。”说罢，又伏下身去。
　　“你忙了一天，有没有什么进展？”
　　穆雪荞摇头，眼也没抬。
　　“看你这样，我都后悔接这一单了。”
　　“你不接我也会接的。”穆雪荞淡淡地说。
　　“其实，当时是我一时冲动，现在想想，我们费时费力，利润并不是多么可观，雪荞，人还是要多做一些对自己有益的事。”
　　“我知道，你快回家吧。”穆雪荞当然听出施琪话里有话，她只是装作不懂。待施琪走后，她才放下笔，酸胀的双眼看向窗外夜幕下的城市。正值下班高峰，路上一如既往的堵塞。看车流缓慢移动，穆雪荞遍寻不着灵感的浮躁渐渐平缓下来，离交作品的日子不多，她本是没有时间看风景，可此刻，她不由自主有些浮想联翩，那些熙来攘往中，也许有一辆车，他正坐在里面，也漫无目的地看着街面。
　　手机铃声划破了室内的宁静，看到来电显示，穆雪荞有些惊讶：“喂？”
　　“雪荞，是我。”手机那头是杨弦低沉的嗓音。
　　“嗯，知道。”一丝微笑浮上脸庞，转而，又略开玩笑，“你该不会是打电话来催我交衣服的吧？”
　　“呵呵，没有，哪有那么急？不过，进展怎么样了？”
　　刚有的轻松被苦闷取代，穆雪荞揉揉太阳穴说：“不好意思，没有丝毫进展，今天画了很多稿子，没有一件满意。”
　　“看来这工作真是难倒你了。”杨弦说，“不过，尽力就好，也别难为自己，知道你敬业，不过也别太苛刻了。”
　　“客户大人，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衣服不满意，不要有抱怨哦。”
　　知道她在说笑，杨弦配合她附和两声，末了，才问道：“你有没有吃饭？”
　　“还没呢。”穆雪荞如实作答，“不过，我储备在办公室的粮食很多，等会儿就吃。”
　　“你不会指的是昨天在超市买的那么多方便面吧？”杨弦皱眉。
　　“还有饼干。”穆雪荞补充。
　　“你在办公室？”
　　“呃？是啊。”这话题转换得也太快了吧。
　　“我来找你吧，给你带点正常食品。”
　　没等穆雪荞反应过来，对方已收线。给她带吃的？这代不代表他有一点点关心她？她该不该拨回电话推辞？不过，既然是他的好意，又何必推辞？如此一想，穆雪荞竟心安理得起来。
　　杨弦如期而至，而他带来的正常食品让穆雪荞瞠目结舌，居然是两碗炒饭！
　　“客户大人，你觉得这两碗炒饭比起我的方便面要正常多少？”
　　“呃？”杨弦自知没有说服力，只好说实话，“本来是要给你带营养美食的，谁知现在正值吃饭的高峰，到处都排老长的队。我还不是怕你饿晕了，便随便带了点东西上来，下次一定请你吃真正的正常食品。”
　　穆雪荞微笑着，转过身去泡奶茶，状似不经意地问：“下次是什么时候？”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过分，她心中有点忐忑，一边搅匀奶茶，一边不安地等待回答。
　　“都可以。”杨弦未将问话放在心上，“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去上海之前一定满足你。”
　　“好呀。”穆雪荞低头，掩饰眼里的雀跃，“要不就在晶悦彩妆发布会结束那天。”
　　“嗯，可以。”杨弦答应得毫不犹豫。
　　“呵呵。”穆雪荞笑得有点傻。
　　两人端起碗，并肩坐在办公桌上看窗外的风景，双脚悬空，不自觉有放松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奶茶的香气，甜腻得让你昏昏欲睡。
　　“雪荞，我发现你这个位置是个观赏夜景的好地方。”吃了一半，杨弦突然开口，声线平静，仿佛刚刚正沉思了问题。
　　“嗯。当时就是看它位置不错才决定租这间办公室的。”
　　“你会不会经常看夜景？”杨弦侧头看她，笑容里有些穆雪荞看不懂的东西。
　　“还好，你呢？”
　　“我以前不会，可晴晴走了以后，我就常常这样了。”杨弦转过头，重新凝视窗外，“我看着夜幕下人来人往，就会想象晴晴在做什么，是在微笑还是在流泪，是和朋友一起还是孤独一人，会不会跟我一样，分享夜空下独有的灯火辉煌？和晴晴在一起时，我眼中充满了她的身影，也许无暇关注这样寻常的风光，现在想来，人只有在寂寞的时候才会注意周遭自己曾忽视的一切。”
　　穆雪荞心里突然有点堵，她端起手边的奶茶，大大喝了一口，平息掉内心的起伏。
　　杨弦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不会，我明白的。”穆雪荞低头望着奶茶，她发现杯中的自己似乎也笼罩着寂寞的影子。
　　“你怎么可能明白？”杨弦低笑，“很多人都体会不到，除非他们经历过。”他望天长叹，“这么多年，我的父母朋友都旁敲侧击地劝我放弃晴晴，他们以为五年的时间可以让感情平淡如水，云淡风轻，他们不会知道我有多在乎晴晴，多希望她回到我身边，也许连晴晴自己也不知道。”不然，她为何拒绝他去上海？
　　“对不起。”穆雪荞轻吐三个字。
　　杨弦望着她笑：“这个道歉我就接受了！哎，说不出没关系三个字。其实也不能怪你，怪只怪我太爱晴晴，宁愿跟她纠结下去，也不愿说一句欺骗她的话……”
　　“杨弦，”穆雪荞打断他的话，她知道这样不礼貌，可是她感到自己听不下去，她沉静地说，“我会帮你解释，我会帮你找回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