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记事》紫湖映月

3、第 3 章

　　晴晴：
　　在上海过得好吗？一别已是五年，其间，我知道你回过武汉，可是对我却仍是刻意的避而不见，五年了，难道那件事还在让你耿耿于怀，不能放下？
　　我知道处女座的女子一向要求完美，可是在你心里，所谓的不完美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解释了五年，你都不肯相信，那真的是一场误会？
　　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的一举一动从未离过你的视线，你应该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对你又是什么样的感情，难道你真的认为我是那种为一时之乐而不惜葬送我们大好婚姻的花花公子？
　　晴晴，你不知道在这五年里，每当我想起你，心里有多难过，我难过的不仅仅是你不在我身边，更是你居然不信任我。难道一定要我找到那个女子，带到你面前证明我没有犯错，你才肯回来吗？
　　希望你好好想想，想想我们相处过的那么多时光，想想我杨弦是不是一个满口谎言的人。
　　天气渐渐转凉，早晚记得多加衣服，注意身体。
　　邮件发送完毕后，杨弦熄灭了指尖的烟，紧皱的眉头没有任何舒展的迹象，因他知道，这必然又是一封没有回音的信，他已经习惯了，每月给钟晴晴发送一封电邮，尽管从未收到任何答复。
　　都说好心有好报，可为什么在他身上却偏偏适得其反？
　　如果没有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也许现在他早与钟晴晴结婚生子，可如今，他了然一人，曾经美好的爱情已命悬一线，几乎可以说是要烟消云散了。
　　他了解钟晴晴，若非他能将那个女孩找出来澄清事实，她今生都无法回到他身边，可是，他甚至连那女孩的名字都不知晓，茫茫人海，哪里去找起？
　　思及至此，他经不住叹了口气。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杨弦看看了屏幕，见是表妹宋思瑜打来的，他接起：“思瑜，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关心一下我表哥现在在做什么呀？”电话那头是宋思瑜略显顽皮的声音。
　　“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的期末考比较好。”杨弦不客气的揶揄。
　　“什么啊，我期末考总共只挂了两门而已。”
　　“是啊，不够多，这学期继续挂。”
　　宋思瑜气急：“表哥，我本来是准备送一件礼物给你的，可你现在弄得我很生气，我给你十秒钟认错，不然的话，休想要礼物。”
　　“什么礼物？”杨弦漫不经心地问。
　　“先认错。”宋思瑜坚持。
　　“啧，不送算了，本来我也没期待什么，挂电话了啊。”
　　“喂喂！”宋思瑜连忙叫住，“你还真是会伤我的心啊，算了算了，我告诉你吧，后天不是舅舅生日吗？舅妈在俊豪饭店专门包下了一个厅给舅舅庆祝，到时会有很多名流来参加生日宴……”
　　“哎呀，这个我知道。”杨弦打断，这么大的事，还用宋思瑜来提醒他？关键是，“你的礼物究竟是什么啊？”突然脑海中一个影像闪过，连忙大喊，“该不会是……哎呀，我不要不要。”
　　“表哥！”电话内传来宋思瑜的娇嗔，“你都没听我要送你什么就说不要。”
　　“我猜到了，是不是你亲手设计兼制作的晚宴西装？”
　　“咦？你怎么知道？”
　　“你还能送我什么？”杨弦忍不住摇头。
　　“那好，那你明天下班来拿吧，我今晚把它熨好，看我多贴心。”
　　“不用了不用了，你别浪费电，你的西装留着送你以后的男朋友吧，我穿自己的衣服就好。”不是他不领情，而是，宋思瑜设计的衣服实在是…实在是太难看太搞怪了。
　　曾经他收到过一件这样的礼物，当时他还在想，即使思瑜技术不够好，顶多也只是样式平平，毫无新意，可让他没料到的是不仅仅袖子一长一短，更为怪异的是，她居然在衣服的背上缝了一只绿色的蝴蝶结，而更糟糕的是，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他的两个助理面前试穿的，顿时让两个助理憋笑憋到脸红。
　　学服装设计两年有余，宋思瑜居然献出这样的作品，杨弦直想问，她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念书？
　　受到拒绝的宋思瑜并不泄气：“表哥，我的技术大有进步，真的，绝不会让你失望，你别看都不看就说不要嘛，我会很受打击的。”
　　“如果穿了你的礼物，我也会很受打击的。”
　　“怎么可能！”宋思瑜想了想，略做妥协地说，“那这样吧，在舅舅的生日宴上，你穿上我的衣服让我拍一张相片，让我证明给我的老师看，这世界上，就是有人敢穿我做的衣服出门！”
　　“你……这是在作弊啊！”
　　“没有办法啦，你就帮帮忙嘛，亲爱的表哥。”电话那头哀求连连，杨弦觉得不答应她，今天怕是无法安睡：“好吧，不过我申明，那张相片绝不可以拍到我的脸。”
　　“没问题。”目的达到，心满意足，收线。
　　杨弦望着手机，忍不住失笑，多亏了他这表妹，时不时搞怪一下让他开心，让他在空余的时间里不要老是想着晴晴和那一些过往。
　　那一场未能完成的姻缘让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镜，一开始，几乎所有的指责都是冲着他来的，可是五年过去，他深情不改，指责变成同情，然后又变成抚慰，很多人劝他算了，一切随缘，把她当做回忆，然后重觅新人。
　　可是，他如何能算，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如何说算就算？如果就这么算了，是不是在晴晴眼中，就等于当年他确实犯了错？
　　为什么，晴晴，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能了解，唯独你不行？
　　暗夜中，一根烟又被点燃。

　　杨弦舅舅是生日宴如预料中那样热闹非凡，他的舅舅以经营进口食品为业，主理韩国和巴西两国内几个有名的食品厂商在中国的销售，经过十几年的打拼，已成功在几家大型商超拿到了柜台，而杨弦的爷爷则是做一个国际知名品牌的化妆品代理起家，近年在杨弦爸爸的接手下更是有自创品牌的打算。杨弦自大学毕业后便在杨氏企业中从一线销售做起，经过自己的努力做到片区销售总监的位子，虽然很多人认为他的升迁百分之八十来自于他的好背景，可他们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付出的汗水确实多于常人。
　　五年前，杨弦与钟晴晴订婚的消息一传出，不知多少或是怀有真情或是怀有居心的人心碎，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他两人一晃五年没有婚讯，杨弦于是再次荣登黄金单身的榜单，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可这位焦点在舅舅的生日宴上，刚跟舅舅说了贺词，便不见了踪影。
　　“表哥，你把我带到这么僻静的休息室拍照，怎么能让老师相信确实是有人在公众场合穿上我衣服的啊？”宋思瑜不满地说。
　　“好了，别废话，快拍！”杨弦穿上那件难看到让他昏阙的西装催促。
　　“急什么呀。”宋思瑜一边调相机的光线，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再不拍，我换衣服了啊。”杨弦威胁。
　　“好了好了。”宋思瑜举起相机，咔嚓咔嚓连拍了几张，还没反应过来，相机便被杨弦夺去一张张翻看，“这张拍到我的脸了，删掉！”
　　“喂！”宋思瑜想夺回相机，保留那张相片，无奈身高不够，只好叹气。
　　全部检查完毕后，杨弦才将相机还给宋思瑜，然后一边换衣服，一边叹道：“思瑜，你这样与你老师斗气也不是办法，你若真不服输，就应该认真学习，有了真才实学，才能堂堂正正证明给他看，你设计的东西一点也不比别人的差。”
　　“我也想啊，可是，送觉得差了点什么东西。”
　　杨弦拍拍宋思瑜的肩：“明天再去想到底差了什么吧，现在还是赶紧跟我回会场去吧。”
　　出了休息室，杨弦便立刻忙碌起来，舅舅生日宴上的贵客特别多，很多都是与两家的生意有着密切的往来，杨弦自然不敢怠慢，鞍前马后帮舅舅招呼。
　　得片刻闲时，杨弦拿了一杯菊花茶，正要喝，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看到了会场角落里的一抹倩影。是她！内心没来由一阵激动，他拿了茶杯径自向对方走去。
　　“雅媛。”杨弦站定，轻声叫着，带着一丝不确定。
　　朱雅媛闻声抬头，见是杨弦，内心有点喜悦，她微微笑道：“好久不见。”
　　“是啊，真的是好久不见，我还怕认错人呢。”杨弦笑开。
　　“看来你从来没记住过我。”朱雅媛打趣。
　　“没有。”杨弦连忙解释，“每次与你见面都比较仓促，以后要多多联系才好。”
　　“是啊，是应该多联系。”朱雅媛笑着，粉紫色的眼影让她微笑的双眼更漂亮。
　　好，寒暄完毕，开始进入正题。杨弦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和晴晴大学毕业后，似乎一直都在联系吧。”
　　“是啊，怎么说都是一个寝室的室友，怎么可能一毕业就断了联系呢。”朱雅媛其实已经心中有数接下来的对话主题是什么，而实际上，她也早就为两人的对话做好了准备。
　　“听说你前些天出差去了一趟上海，有没有遇见晴晴？”
　　“有。”朱雅媛点头。
　　“那，晴晴她过得好吗？”杨弦的追问中透着一丝急切，“她现在在做什么？开心吗？”尽管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可仍是忍不住一连串的发问。
　　“她应该是过得很好的。”朱雅媛淡淡地说，“晴晴跟我说她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做人物访谈，说到工作时，她眉飞色舞，我想应该一切于她来说是顺风顺水的。”
　　听闻晴晴过得好，杨弦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看到杨弦释然的神情，朱雅媛笑道：“看来你们真的很久没有打照面了。”
　　“呵呵……是啊。”杨弦干笑。
　　“为什么？”
　　“我和晴晴有一点误会。”杨弦简单地回答。
　　“哦。”朱雅媛聪明地不去多问，据她了解，杨弦和钟晴晴有五年没有联络，如果说只是一点误会，她是如何也不相信的，不过，既然当事人不愿多说，她又何须问到底，她只是温文地笑着，“看你的样子还是很挂念她，怎么没直接去上海找她呢？”
　　“误会没有澄清之前，我想晴晴是不会愿意见我的。”杨弦无奈地笑。天下之大，他到哪里去找那个不知姓名的女孩来为他作证啊。
　　“呵呵，晴晴就是这样，眼里容不下一粒沙。”
　　杨弦无奈地摇头，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菊花茶，而朱雅媛接下来的几句话差点让杨弦被茶水呛死：“我跟晴晴见面的时候，她不停地回信息，还接了个超长的电话，晴晴说是他们主编打来的，不过，听他们对话，不像是在聊公事。”
　　“什么？”
　　“我想，可能他们主编在追晴晴。”
　　“那晴晴什么反应？”
　　“晴晴没什么反应。”朱雅媛轻轻拨动了一下额前的留海，静观杨弦的表情。
　　尽管杨弦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连他自己都清晰地感到了心口的凉意。晴晴是个感情慢热的人，他深知晴晴如果一开始就对某男不感冒一定会在最初就拒绝得很彻底，如果晴晴没反应，那就代表她不排斥那个人，也就表示，随时有可能，那个主编会带走他的晴晴。
　　杨弦内心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朱雅媛的双眼，这个男人，她观察了七年，从钟晴晴第一次介绍两人认识，她就开始注意他，虽然他从未留意过她的目光，对她一直客客气气，可是，她却仍是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学生时代，朱雅媛第一次对好友的男友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她甚至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她关注他，试着了解他，然后便断了自己的那一点妄想，他太爱晴晴，没人可以夺走他。
　　工作后，她与他保持着远远的距离，就像彼此生活中最最淡然的朋友，连偶尔的吃饭也不曾有。五年前，钟晴晴突然不告而别就让她觉得蹊跷，渐渐地，她发现两人未联络，再然后，她偶然飞去上海出差，发现晴晴一反常态，没像以前那样拒绝那个男人的追求，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学生时代的那一点妄想可以死灰复燃了。
　　因为她太了解钟晴晴，也太了解杨弦，只有让他断了对钟晴晴的一往情深，他才有可能接受别的女子。
　　所有今晚前来，她目的有二，一为贺寿，二来，更重要的，是要在貌似不经意间将这个消息告知给杨弦。
　　正当杨弦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宋思瑜的出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表哥，你傻在这里做什么呢。”杨弦回过神，忙介绍朱雅媛：“哦，思瑜，这位是我的朋友朱雅媛。”
　　“哇，雅媛，你这套晚装不错，是专门订制的吗？”来不及客套，宋思瑜的目光立刻被朱雅媛身上那款酒红色的晚礼服吸引住。
　　“是啊。”朱雅媛微笑，“是在一家叫雪纱工作室的地方做的，质感和手工都很好，我可以给你他们的地址，你也可以找他们订制的。”
　　“好啊好啊。”宋思瑜雀跃。
　　趁着两人聊衣服的空，杨弦忙道失陪，钟晴晴的事在他脑海里不停地盘旋，让他无心顾及其他任何事，朱雅媛没有必要骗他，那么意味着他不能够再没完没了地发电子邮件，以期钟晴晴终于有相通的那一天。
　　他匆匆离开了会场，一路上心烦意乱，一肚子郁闷无处排解，他想他不能再毫无终点地等下去了，无论如何，他要见她一面，想到这里，他已快速拨通了秘书的电话：“麻烦帮我订去上海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