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记事》紫湖映月

16、第 16 章

　　杨弦一身疲惫地回到酒店，打开房门时，他有一点惊讶，一片漆黑，半个人也没有。“雪荞？”他试探地叫着，无人应答。
　　将灯点亮，房间空荡荡，没有穆雪荞的影子。他拿起遗忘在桌上的手机，准备拨穆雪荞的电话，却发现上面有一条新短信，翻开来看，是短短一行字：有事先回武汉了。
　　杨弦的眼珠差点蹦出，莫名其妙是他的第一反应。怎么可能？她居然没跟他事先说一声便提前回武汉了？
　　在前台询问，杨弦发现穆雪荞并未归还房卡，用备用房卡打开她的房间，发现她的衣物，旅行箱都在，一点也没有提前做准备的样子。
　　是什么急事，竟让她走得如此匆忙？留下一条短信便不见了踪影。
　　杨弦拨通了她的手机，可提示音说对方已关机，无奈地将手机扔到一边，杨弦决定不去多想，他要想的事实在太多，钟晴晴刚才的话在他脑中轰轰作响，他的唇边荡起嘲弄的笑，真的是命吗？
　　在穆雪荞离开上海两天后，杨弦也踏上了回汉的路途，在机场候机时，他有一点微弱的希望，晴晴会不会来送他？可直到登机前的最后一刻，他也未看到她的身影，希望的火苗一点一点熄灭，原来，他们真的结束了。
　　回汉后的第二天，他忙得没有时间去思考任何事，虽说在上海他也一直盯兑公司的销售情况，可一回来，仍发现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召集各卖场的主管开了一天的会，将上旬的销售情况作了分析，讨论了下旬的促销策略，并对业绩的完成做了任务分解，忙完这一切已是下午五点多。
　　杨弦略显疲惫地回到办公室，喝一口绿茶滋润干涩的嗓子，目光不经意看向窗外，夕阳正好，余辉淡淡地洒在城市的街道上，楼下行人如水，以前他看到这情景总会想起另一个城市的她，而如今，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叮……”电话铃响，杨弦接起，“你好。”
　　“杨总监，一位朱小姐来找。”电话里是秘书甜美的声音。
　　杨弦略微怔了一下，眼中波光流转，片刻后，一抹笑浮上他的嘴角：“请她进来。”
　　由秘书领入内的朱雅媛步伐轻快，她穿着及膝的淡金色衣裙，裙摆一排精致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炫目地晃动着，头发随意挽起，一枚珍珠发饰别在耳际，淡淡的妆容，眼角微微上扬的眼线让她看上去有点低调的妩媚。
　　她款款走到他跟前，唇边是文雅的笑：“我突然来访会不会让你有些意外？”
　　“不会。”杨弦笑得一团和气，从朱雅媛手上接过她的白大衣，细心挂在办公室角落的衣帽架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体贴让她内心有淡淡的喜悦，声音也不自觉更加温柔起来。
　　“昨天晚上。”杨弦拿出一个杯子，泡好咖啡递到她手上，“外面很冷吧，暖暖手。”
　　“哦，好！”朱雅媛有点受宠若惊，虽然杨弦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脾气超好，宽厚体贴，不过像现在这么关心她，还是第一次。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微微抬眼问：“晴晴，她…回来了吗？”
　　“没有。”杨弦的脸上掠过一丝黯然，无奈地笑，“实际上，我们分手了。”
　　“真的吗？”朱雅媛大吃一惊，差一点被咖啡呛到，虽然心知他们和好的可能性很小，可这么快分手却是在她意料之外。
　　“嗯。”他肯定地点头，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暗光扫过。
　　“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你和晴晴都是我的好朋友，弄到今天这个样子，我心里也很难受。”朱雅媛脸上有难过的神色，她眉头微蹙，仿佛真的为这段恋情而惋惜，然而内心，她是无比的欣喜，机会这个东西，真的是说来就来。
　　“没关系，你的好心我知道的。”他淡淡地笑，眼中充满感激，“世事本来就难料，我和晴晴分道扬镳只能说是天注定，非我们可以逆转，既然如此，我们不如顺应天命。”
　　“你是说……”
　　“将来我和她会过好各自的生活。”他的眼睛望向远方，眼中的伤感一点一点地散去。
　　“杨弦，你能这么想就好。”她走到他身边，并肩而立，玻璃窗映出他们的影子，那么的协调，朱雅媛几乎觉得，幸福可以用手摸到。
　　“一起吃饭吧。”他低头看她，眼里有暖暖的阳光。
　　朱雅媛有些失神，竟忘了回答。
　　“好吗？”他再作邀请，话语有礼，可又让人感觉是充满了期待。
　　“好啊。”她回过神，微笑着答应。她藏下心里的雀跃，维持着淑女的矜持。
　　杨弦满意地笑，将办公桌略作收拾，便拿了外套，和朱雅媛一同走出公司。
　　无巧不成书。
　　在紫雅餐厅门口，杨弦微微眯起眼，视线飘向角落那一桌上的男女，那男子斯文俊秀，此刻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而那女子虽侧面对他，可他一眼认出那是穆雪荞，她低头吃着眼前的一份甜点，脸上是宁静的神情，一小团奶油沾上嘴角，她轻轻舔掉，有点不经意的性感。
　　那个几天前酒醉后说喜欢他的女子，现在，正和别的男子约会。
　　杨弦脸上浮起嘲弄的笑，心底却有点不是滋味。
　　“怎么了？”不明他为何停下脚步，朱雅媛奇怪地问。
　　杨弦将目光收回，未作解释，只是立刻转身道：“我们换个位置吃饭。”
　　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不过朱雅媛没作多想，只要在他身边，在哪里吃饭并不是重点。
　　餐厅内的穆雪荞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那方的动静，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黑森林蛋糕上，耳边，祝轩的追忆还在继续，她快要忍受不了了，她的表情够淡然了，而且一直没有接话，可他丝毫不觉得尴尬，仍是口若悬河。穆雪荞现在明白祝轩当年为什么总能获得大学生演讲比赛的冠军，他实在是太能说了。
　　用纸巾优雅地擦擦嘴，穆雪荞放下手中的叉子，微微提醒：“祝轩，我们是不是应该说正事了？”
　　“正事？”祝轩愣住，什么正事？
　　看他一脸呆傻的表情，穆雪荞挫败：“不是说要帮你姐姐选婚纱的款式吗？”
　　“哦，对对。”祝轩这才想起，“不过也不急，待会儿我们慢慢选，我觉得能够跟你碰上真是太有缘了，要不是我姐姐在国外没法亲自选，只有委托我帮忙找工作室，我又怎么会偶遇上你呢？”
　　“我开工作室这些日子碰到的老同学其实不少，说有缘，也未免太夸张。”穆雪荞凉凉地说，“其实你不必这么客气还要专程请我吃饭，你告诉我你姐姐的喜好，我肯定会尽力让她满意。”
　　“雪荞，你这又何必呢？朋友见面，难道吃个饭都不行？”
　　“可是这顿饭，我们已经吃了两个小时，更糟的是，我到现在还是没有了解你姐姐的喜好。”穆雪荞的头微痛，祝轩是存心要与她耗时间吗？
　　“这么多年没见，难道我们都不可以先叙叙旧吗？”祝轩露出受伤的表情。
　　“叙旧？”穆雪荞用手托住腮帮，“在我们有限的相处时光里，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谈两个小时还嫌不够的？”
　　祝轩愣了愣，低语：“雪荞，你到今天还不肯原谅我？”
　　“不是。”穆雪荞摇头，眼底波澜不惊。早在五年前，她就已经没把他抛弃她一事放在心上了，怎么可能记恨到今天？只是他固执地要将他们的过去翻出来，一件一件鲜活地摆在她面前，让她有点无语。
　　她眼里的淡定让祝轩微微失神，心底竟莫名其妙地有点难堪，那个曾经视他如珍宝的女孩，如今当他空气一般不存在，甚至连回忆的时间也不肯给他。
　　心下有点后悔，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不能多宽容她一点？
　　和她分手以后，他没有想过会再跟她有什么交集，毕竟，那个连打扮都不会的女孩跟在他身后，只会让他丢脸，虽然心里多少对她有点愧疚，但他没想过再去找她。
　　与她重逢，纯属意外。但见面的一刹那，祝轩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装扮奇怪的女子，衣着简洁得体中彰显属于她自己的品位，举止优雅大方，谈笑亲切，他甚至在想，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是穆雪荞？
　　“祝轩？”见他走神，穆雪荞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挥了挥。
　　“哦。”祝轩赶紧笑了笑。
　　“如果今天我们不谈你姐姐婚纱设计的事，那我们的晚餐就到此为止吧，谢谢你请我吃饭。”她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动作麻利，一秒钟也不愿多呆。
　　“啊？”祝轩错愕，她这么急着走？赶忙站起身，对她说，“我送你吧。”
　　“不用了。”她微笑婉拒，“我还要逛逛商场。”
　　“我陪你。”
　　“祝轩，我记得你以前最反感的就是逛街，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吧。”穆雪荞将他按回椅子上，“再见”二字也免了，直接走出餐厅。
　　迎面一阵冷风，穆雪荞觉得全身一阵轻松，总算是摆脱了祝轩的纠缠，虽然在他盛情邀约共进晚餐时，她就预感谈话不会很利落，只是没想到如此费神，明天跟施琪说说，这笔生意，还是不要做了。
　　原来，忘却一个人是这么的容易。
　　走过繁华街道，脑中闪现这个念头时，穆雪荞禁不住停下了脚步。他，会立刻忘了她吗？也许吧。她不能帮他挽回钟晴晴，那么对他而已，她再没有任何价值了，那么忘记她，可能是刹那间的事。
　　她不会忘记最后见到他的样子，那么的伤感，那么的不舍，真情流露，只因为对面坐着的是钟晴晴，她不知道那次的会面是否让他们和好，即使没有，她也确定，这辈子，在他心里，没人可以超过钟晴晴。
　　既如此，她也要学会淡忘才好，她告诉自己，时间久了，什么都可以遗忘。
　　她微微喘一口气，平息掉心里的波澜，大步向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