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刹那》祁臨

1、初见

　　E市，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它的隔壁W市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市，相比起W市的繁华，E市则要安逸的多，而在这个熙熙攘攘却又破旧不堪的小城镇里，有着两个少年开始了他们的故事。
　　今天是一个弥漫着雾气的早晨，晶莹的露珠还在树叶上滚动着，透过眼前的薄雾，背着黑色双肩包的许风看向自己眼前用砖红色大理石制成的大门，上面高挂着“第四中学”四个烫金大字，只是那烫金大字似乎有些掉漆了，上面满是岁月斑驳的痕迹。
　　“爷爷，您孙子给您来电话啦！爷爷，您孙子给你来电话啦……”少年揣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少年看都没看就滑到了接通键。
　　“喂，风哥，好久不见啊，小爷我已经到新学校了，你呢？在哪读啊，还没告诉我呢。”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贱兮兮的声音。
　　“啧……薛昊，一个暑假没见，你还是那么贱，就不能改改？”少年语气中透露出了一丝无奈。
　　“我呸，谁贱了，爱说不说，不说拉倒，我还不稀罕知道呢。”薛昊来了性子，也摆出了一副“我无所谓”的态度。
　　“待会儿再告诉你，挂了。”许风没再听后面薛昊说了什么，果断的点下了挂断键，迈着步子往学校里面走过去。
　　“让让，让让，后面的不要挤了，前面的告示牌都要挤倒了!”
　　“谁啊这是！挤什么啊！赶着投胎去啊都！”
　　“诶不是，说什么呢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许风听着令他头大的吵闹声，顺着拥挤的人流进入了看告示牌的人群里面，短短的十米却挤了得有十七八分钟才能勉强看到告示牌上面贴着的分班表，他不太能想通，他原本以为自己起得很早了，六点半到学校应该人不多，没想到竟然撞上了高峰期？
　　“一班…没有，二班…也没有，三班…”艰难地挤到前面的许风，双眼快速的在分班表上浏览着寻找自己的名字，“十二班…十三班…我去，这么靠后的班级，感觉不太妙。”
　　许风嘀咕了一句，仔细确认了一下那的确是自己的名字之后才又顺着人流费力地挤了出去。班级分布图在分班表旁边不远的地方，这里的人比起分班表那倒是少了很多，许风看了看，高一十三班在A栋三楼左边第二个。不过说是A栋，可这个学校一共也就那么一栋楼，许风暗自翻了个白眼，这学校还真是……让人不好言喻。
　　到了班级之后，许风才发现自己估摸着确实是来得挺早的，现在班上的人不算多，只有六七个，还好有一个是自己以前认识的，准确的说是自己在小学就认识的兄弟，关系那是妥妥的没话说，因此进教室第一眼，许风就看到他坐在了二组倒数第二排靠里面的位置。
　　许风快步上前把包放在了他桌上，很明显这位许风从小就觉得脑子里缺了点什么的少年还在埋着头看手机，显然还没意识到什么，直到觉得有一个目光看的自己不自在的时候才抬头，猛然看到了在旁边看了半天的许风。
　　“哟，这不是风哥嘛，缘分呐，跟你做了九年老同学，不会高中还跟我一个班吧？”少年关了手机，翘起二郎腿笑着说道。
　　没错，这就是刚才给许风打电话并且被许风果断挂掉的怨种——薛昊。
　　“怎么，不欢迎？不欢迎你现在就可以去校长办公室找他换个班了。”许风笑着翻了个白眼，看了看桌子和凳子上积的厚厚的一层灰说道，“诶，薛昊，拿包纸来给我把灰擦擦。”
　　“我去你大爷的，刚不是挂我电话，还叫我去找校长换个班上的，现在就开始有事儿来求我了？”薛昊笑骂着从抽屉拿了一包纸出来，在许风眼前晃了晃，“来来来，叫声薛哥就给你。”
　　“你要爬……就赶紧爬！”说着许风便是伸手把薛昊手里的纸抢了过来：“我没稀罕你这个人，我只要这包纸擦擦灰。”
　　“赶紧用完给老子还来，给你惯的，臭毛病多少年了还没改。”这样的对话已经被他们说了不下百来次了，却似乎是怎么也不腻一般，大抵是多年友情，亦或者是发生在古早时候懵懂无知的初次心动，总之他们两个就是有一些怎么也吵不腻的话题。
　　拿到许风用完丢回来的纸巾后，薛昊突然神秘兮兮地凑上去问道：“诶风儿，你听说了没，咱们十三班会来一个女的。”
　　许风朝着薛昊比了个中指：“爬，一口一个风儿的叫谁呢？你才风儿，你全家都叫风儿。再说了这又不是男子学校，有女的还是个稀罕事儿了？”
　　“她可不是一般的女生，据说家里在S市二环有三套房，是跨省来借读的，一看就是个千金大小姐啊，这要是能和她谈个恋爱，那岂不是……”薛昊痴汉般在脑中想着黄粱美梦，许风却好似已经习惯了，毕竟薛昊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时，后门进来了一个男生，身高也很高，约莫有了183了，他的样貌同样不算出众，只能说平平而已，那男生扫了一眼教室，选择坐在了许风旁边隔着一条走廊的位置，从书包中拿出一包湿纸巾，将桌椅和抽屉擦干净后又拿干纸巾擦了一遍，确认没有灰尘了才坐下，将书包放进了抽屉。
　　许风看着那人有点出神，心中莫名升起了一丝熟悉的感觉，那男生似乎是感觉到许风在看他，也转过头看了许风一眼，许风连忙慌张地转回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靠，我特么慌什么，不就是多看他几眼，搞得像是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许风暗骂着自己的不争气，那人一看就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刚才干嘛还盯着别人，搞得场面这么尴尬。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响了起来，前门随之走进来一位中年女教师，她手中并不像别的老师会抱一堆东西，仅仅拿了一本教师用书和一本册子，身上一身运动装和运动鞋，看上去作风很干练的样子，虽然许风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她像体育老师就是了。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你们高中的班主任，我姓周，你们可以叫我周老师。我负责的学科是我们班的政治课，当然，同时我也会兼任别人班的政治老师，如果各位同学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来我办公室找我。现在我先点一下名，对同学们有个基础印象，第一个，朱鑫。”
　　“到。”
　　“陆梓翔。”
　　“到。”
　　“郝静雯。”
　　“……”
　　“薛昊。”
　　“到到到，老师我在这!”被点到的薛昊高高的把一只手举了起来，眼神在班主任那边和自己抽屉里面徘徊着，毕竟，他刚拿出手机开了一把游戏。
　　“嗯，挺有活力的，其他的人学习一下薛昊同学，答到的时候可以大声点，特别是女生，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从哪边发出来的。”讲台上的班主任略带深意的说了一句，随后又点起了下一个。
　　“许风。”
　　“到!”许风的个子本来就算得上比较高了，加上答到的声音要比别人大那么一些，也令班主任抬头多看了他一眼。
　　“范峥。”
　　“……”
　　“林皓。”
　　“到。”这次答到的是许风刚才一直注意的那个男生，许风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林皓。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出现对他的生命而言，将会有什么样的改变。
　　“好了，点名点完了，老师对你们也有了一些初步的认识，同学们现在还没有书籍吧，等过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我会叫我们十三班的男生来楼下教务处搬书，大家可以先互相熟悉一下。”说完，班主任便带着书籍和点名册离开了教室。
　　“喂许风，你干嘛呢，一直坐在这发呆，不打几把游戏？”薛昊看班主任离开半天了，一旁的许风却没有丝毫想玩手机的样子，不禁拍了拍他。
　　“噢，没什么，怎么了？打游戏？打什么？”许风似乎是梦中惊醒一般一连串说了好几个问题。
　　“不是，你魔怔了？看谁呢？这班上我扫一圈也没几个好看的，按你的品味，不应该对谁一见钟情吧……”薛昊一边故意拖着长音，一边扫着班上众多陌生的面孔，最后定到了林皓身上，许风突然用手肘顶了顶薛昊腰部，弄得薛昊一声怪叫，紧接着全班的目光似乎在瞬间就汇聚到了他们二人身上，许风只得装作与自己无关的样子扭头看窗外，好巧不巧的，林皓刚好也抬起头向许风这里看来。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才开学第一天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许风心里暗骂着，却又不想转过去看到在座位上嗷嗷大叫的薛昊，只能不经意地在第一组那边瞟来瞟去，这一瞟却刚刚好对上了林皓的眼神，那双眼睛里闪着好奇的目光。
　　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间，许风的心跳似乎在不经意间漏了一拍——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许风不敢相信，他刚从初中那段让他沉浸许久的暗恋中出来竟然又遇到了和那个人那么像的人，那同样纯洁无暇的，似乎不沾染一丝世间风尘的眼睛。
　　“同学，我……有什么不对劲吗？”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许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在盯着他看了。
　　“没，没什么，你很像我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就……挺巧的……”许风在座位上尴尬地笑着，这第一印象似乎留得不太好，希望这不会有太大影响吧，许风在心中默默想着。
　　不多时，班主任就回到了班上，全班所有男生都一律去下面搬书，女生则是留在教室中负责把男生们搬好的书籍分类摞在一起。
　　薛昊下楼的时候贱贱地凑到了许风旁边，左顾右盼看了半天后，用肩膀轻轻撞了撞许风，悄悄问道：“许风，你小子是不是对那个男的有意思，我刚看到他那边你就戳我，还有刚刚你跟个痴汉一样看了人家老半天了，别人都是春天来了才这样，你这入秋的……回光返照了？”
　　“去你的，会不会说话，你才回光返照，我就是单纯看你不爽，在我旁边手舞足蹈的样子太丢人了，想着装作不认识你而已，扭个头那也只能看他了，不然我盯着谁？前头坐着的女生吗？”许风白了他一眼后便快步下了楼。
　　“诶诶，等等我啊许风，你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呢，我说你听见没啊……”薛昊眼见着也一溜烟地就追了上去，两人打打闹闹半天，总算也是到了楼下的教务处。
　　“嚯，这么多人？这是来领书的还是来抢劫的？快快快，找找咱们班的书在哪。”薛昊见缝插针地挤进了人群，本来人挤人的教务处硬生生被他挤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许风也只能在四起的谩骂声中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走。
　　十三班在这高一十七个班中确实很难找，特别是在有六七个班的人挤在一个并不算太大的教务处里拿书的时候，许风一路跟着薛昊，总算在最后的两组书中找到了十三班的书籍。
　　“剩的不多了，估计他们有的都要搬两趟了，赶紧的吧。”说完薛昊便搬起一小摞薄薄的册子就往外面冲，连核对都忘了。
　　“这小子真靠谱，挺能处啊，专门留了语文和英语的书给我选。”许风黑着脸看着地上的四大摞书，揉了揉太阳穴后抱起了两摞，共64本的英语必修一。
　　“同学，需要帮忙吗？”刚才那道温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许风歪了歪头，试图从挡住自己的书籍旁边看到对面的人，尽管他已经通过声音听出来了，现在在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林皓。
　　“不用，我们班的书在那边，还有一科，你搬那边的吧。”许风告诉完他方向之后就抱着一大摞书向三楼的教室回去了，自己给他的第一印象本来就不太好，而且又没有什么交情，实在没什么必要，而且自己也能搬得动这些书，就是……稍微有点麻烦而已。
　　一天下来让许风对高中的生活有了一个新的认知，譬如即使今天是第一天，在上午第三节课的时候班主任就强调了每天晚上都有晚自习，上到九点二十放学，并且每天都要来学校上课，周六下午上完课到下午五点免去晚自习直接放学，周日下午第一节课就得去上课，到晚自习结束才能回家等等，属实是让许风暗惊了一番，在当代的应试教育下，即使是最差的高中压力都这么大，果然是名不虚传。
　　许风吃完晚饭之后洗漱了一番，随后就开始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望向远方，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但是他经常会这么做。许风家里条件一般，爷爷奶奶和他住在一个老旧小区的七楼，回家要从一个阶梯又高又多的水泥楼道上一步步走上去，饿肯定是饿不死，冻也肯定是冻不着，不过要想再往前一步，譬如零花钱之类的，那就不怎么现实了。
　　三年级的时候许风的父母就离异了，随后他便在家里做了四年的留守儿童，这些事情对他打击似乎很大似乎又不大，他比同龄人总显得成熟不少，脑子里想得事情也多，可是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又感觉不到。以前的老师总说他是意料之外的坚强，可是从小被爷爷奶奶带大的许风对于“父母”的概念感觉很模糊，甚至是潜意识让自己把关于父母的一切记忆几乎都抹去了，留下的不过仅仅是知道他们的名字而已。
　　家里的陈设显得很旧，许风的奶奶是个愿意接受新事物的老人，因此她也想方设法地会把家里布置得更好——至少比起外面贴满小广告，被黑烟熏过的墙面，以及阴暗潮湿连一束光都难以透进来的楼道要好上不少。
　　许风将吱呀作响的纱窗向一旁滑去，附近都是一片漆黑，只有远方的街道上有闪着七彩光芒的灯牌，不过在这深夜却显得有点晃眼睛了。那些光透过外面的防盗网照射在许风的眼眸中不停闪烁着，如同是许风内心的情绪一般。
　　九月的风说不上有多凉快，不过至少能消去几分秋老虎的暴躁，寂静的夜晚，这破旧小屋中的一声轻叹随着这阵轻缓的秋风寄向了不知名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