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ue》洗云

4、房子

　　“这里还是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黎升无法判断所说的从前要追溯到多久之前——毕竟这家店的年龄都比他要大上不少。刚走进来，他们还可以看见墙上贴着的一张歪七扭八的毛笔写的字：距离百年老店还有六十四年。
　　见他们看了过去，围着围裙的老板娘引着他们往空桌坐，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一边说这是他们上初中的孙子回来写的。
　　虽然才三月，别的城市或许还在下雪，南方的城市空气都开始因为已经来临的热气而躁动起来。
　　头顶的风扇嘎吱嘎吱在转。
　　黎升看着他扶着椅背慢慢坐下，要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看他坐好后，自己也在他的对面坐下。
　　辞职也有小半月，回来后的黎升也只是清扫了一下房间里的灰尘，其他的物品基本维持原样，偶尔的时候，黎升会出门一下，权当是熟悉这个地方。
　　今天将近中午的时候，下了楼的黎升碰见了他。
　　他先向黎升搭的话，讲了两句，两人便一起走到了这里。途中黎升还在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跟着一个陌生人一起走。
　　“……大叔？”
　　黎升琢磨着称呼，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模样，头发已经半白，叫声大叔也不为过。
　　黎升看着墙壁上的菜单，问他要吃些什么。
　　等这位大叔点了一份榨菜肉丝面，黎升也给自己叫了一份盖浇饭。高速炉在响，只有三两桌客人的饭馆里，这个大叔先开了口。
　　“我家小孩跟你差不多大。”
　　黎升附和道：“哦，那他也二十四五了。”
　　“是啊。”
　　等着饭上来的功夫，黎升听着这位大叔讲了半天他家的小孩，从外貌到工作，性格到能力。虽说家长在外夸奖自家小孩也是常有的事情，黎升拿着不锈钢勺舀了勺饭，不知为何，却有一种自己是在相亲的错觉。
　　……
　　这个想法还让他呛了一下。
　　午饭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走出饭馆，黎升和这个大叔互换了电话。用大叔的手机拨响自己的电话，手机屏幕亮起来，黎升挂掉电话，把手机还回去之前，黎升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名字备注上去。
　　不过，说着下次再来找他的大叔，那之后也没有再来过这里了。
　　*
　　今天见面的地点约在了黎升家。
　　距离上一次见面也过去一个星期，夜里走过的路，白天还会认得出来吗？
　　响起的门铃证明谢行并没有找错地方。
　　白天时，日光会照进楼道里，光线经过的地方，可以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的微尘。
　　按照黎升信息上写的位置，谢行站在防盗门前，面前的铁制的防盗门有几个小小的凹痕，几个焊接处生了铁锈，他左右看了看，伸手按住在门左侧的白色门铃。
　　铃响了几下，面前的门很快打开。他看向开了门的黎升，对方的头发被楼道互相拉扯的风吹乱，一双琥珀一样的眼睛。
　　往后退了两步，绕开防盗门的开门路线，谢行走进玄关，站定，听见身后黎升关门的声响。
　　黎升往客厅先走出了几步，这会儿谢行也看见了勾在他裤腿上的橘猫，橘猫毛茸茸的大尾巴扫过地板，看上去十分的惬意。
　　而腿上多了个猫咪挂件的人拍了拍沙发的靠背让他先坐一下，自己转向厨房去倒水给他这个客人。
　　电热水壶嗡嗡作响，黎升弯下腰把挂在脚边的猫推得翻了身，在它的白肚皮上狠狠揉了一把，在猫要抱住他胳膊张口一咬的时候，又敏捷地收回手。
　　房子里的东西看上去都有些年头，靠着墙壁的木架上排成一排的磁带与CD，泛黄的海报，原本装曲奇饼干的铁盒里的两个遥控器和其他琐碎的东西。
　　谢行收回目光，又看向厨房。
　　挂件状态已经解除，从厨房踱步出来的橘猫颇有气势，人类几步路的距离对于它像是个天然的T台，等到了沙发边，橘猫向上一跃，在一个灰色的编织抱枕上团好。
　　等黎升端着茶水回来，猫已经甩着尾巴打起了哈欠。
　　谢行接过水，问道：“这是你养的猫吗？”
　　黎升看了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的猫咪，摇了摇头，回答道：“是隔壁的。”
　　两家的窗台连着，这只橘猫便经常在两个窗台之间穿行，等到那扇常年关闭的窗户打开了一小缝，它的小地图便解锁了新的区域。
　　它钻进来的时候正好和黎升碰见。
　　黎升看着它在积灰的桌面上踩出一串的梅花印，并不怕人的大胆橘猫端坐在桌上，晃着尾巴像是个监工一样看着打扫到一半的黎升。
　　就这样相处了一段时间，橘猫也算是黎升的半个室友了。
　　——虽然行踪不定。
　　茶水已经放温，谢行喝了半杯茶，目光落在旁边单人沙发上的黎升身上。黎升托着下巴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棉质的浅色短袖领口向右偏斜。
　　他在想什么呢？
　　谢行放下玻璃杯，青绿的茶水随着他放下的动作漾出细小的波纹，他问道：“要不要去看看房子？”
　　“嗯？”
　　谢行又重复了一遍，这会儿听了个清楚的黎升看向了他，眼睛微眯，似乎是在思考拒绝的措辞，他忍住笑，又问道：“下午你还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
　　等用完了午饭，两个人准备出发。
　　黎升又坐在了这辆车的副驾驶座上，他伸手调整了空调的出风口，心想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魔法，下午睡觉其实也算是安排。
　　三十多公里的距离在车轮下蔓延成灰色的道路，经过七个红灯，等车在目的地的专属车位上停下，黎升跟着谢行一起走在坡度平缓的小路上。
　　藏在树荫间的鸟鸣，过了花期的大花紫薇开始结果，临近秋天，空气里浮动着似有若无的桂花香气，人声只是隐隐约约。
　　等谢行推开半人高的铁艺门，虽然不一定会接受赠与，黎升还是打量了一番这栋带花园的小别墅。
　　花木与石子小道，走上一段距离，便到了正门口。
　　打开门的谢行转身看向跟在他身后的黎升，侧着脸的人肩膀接了一点今天的日光，按着门把的手微松，谢行注意着转过脸来的黎升的表情，放轻了声音，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