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之外》Milkkk

59、第 59 章

　　帝国议会为期两周，逐次商讨各类议案。

　　而在某一天会议结束后的夜晚，边防军统帅部的指挥官办公室内已经是一片狼藉，梅尼一通发泄后，用一双爆着血丝的愤怒眼睛，瞪着唯一完好的桌子上的决策书——

　　“… …经长老院商讨，由西里斯皇帝陛下首肯，申请书内对威利尔·赛拉维亚·坎佩西的不实指控无法作为监护权变更的有力佐证，驳回申请人一切诉求。”

　　决策书的最下方是皇帝的签字和印章，还有皇帝亲手写下的《帝国宪章》扉页献语——“愿帝国在星光下永存”。

　　永存个屁，梅尼咬牙切齿。他妈的，他怎么会输？他怎么又输给威利尔那个混蛋？上回雷诺间谍怎么没直接把他杀了？

　　原本没道理抢不来监护权的——普提涅执政官早就和他私下达成协议，并向几位支持生化武器的执政官许以重利。按照人数，投票时他们这一侧一定可以压威利尔支持者一头！

　　可偏偏在帝国议会前一周，坎佩西家族突然起诉了提拉斯的一个果园，说是果园失职导致那个低级人类被野生动物挠伤，感染了犬科狂躁症病毒。

　　这么扯的说辞，坎佩西家族居然还提供了人证和物证？

　　和其他动不动就发律师函警告的贵族相比，坎佩西家族一直低调得过了头，公关团队和新闻秘书像是不存在一样，所以这次一反常态的起诉直接登上了各大新闻的头版头条。明明法院才刚受理，媒体连事态发展都梳理好了，就差直接给果园判罪。

　　而且，有越来越多的人现身说法，声称自己也在提拉斯果园遭遇了同样的事情。最要命的是，在一阵阵推波助澜下，果园背后的大股东也被挖出是普提涅执政官之子，更有传言说提拉斯百分之八十的产业都在他的名下，一时间各种质疑声纷至沓来。

　　佐犸星域是帝国最为富庶的星域，却由一大把岁数的普提涅执政官把持，早就有很多帝国公民不满，现在连他一事无成的儿子都吃下了将近一整个星球的产业，普提涅是不是真把佐犸星域当作自己的私产了？有传言说他还追求人类意识移植和永生，私下赞助了很多违法的人脑实验，最近帝国议会刚好召开，他支持的提案肯定也埋藏了自己的卑劣私心！

　　舆论本身没有攻击性，试图用舆论影响司法和帝国议会也是痴心妄想。但在刻意操控下，舆论可以移动人心里的那杆秤——一旦和利益捆绑，舆论就是大杀四方的利刃。

　　一个垂垂老矣的执政官掌管着整个帝国最为富庶的星域，这本身就是一块肥肉，其他执政官平日里眼馋也不好多说，毕竟同在长老院共事，脸面还是要的。但事到如今，不趁机咬一口就是傻——要不是之前没机会，谁愿意去啃远征军总指挥官那块硬骨头？

　　这不是倒戈，这叫审时度势。

　　梅尼额角青筋直露，汗水顺着鬓角滴在他的已经有些皱的军装肩头。他瞪着眼前那份决策书，心里的弦越绷越紧，疯狂的念头在危险的悬崖边反复试探——威利尔，你等着，我迟早会把你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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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议论得很热闹，坎佩西庄园内依然一片宁静。

　　威利尔打开书房的窗户，看着底下的小花园，突然觉得这份宁静令人烦躁——童晓有阵子没带着小灰在花园里撒欢了。

　　他知道童晓在躲着自己，连每日固定的带小灰遛弯都交给了保镖，自己则天天窝在房间里不出来。

　　她大概在生气吧？生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果断地回答她的问题。她完全有理由生气，这一点合情合理，威利尔也不想为自己的言行辩解。

　　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犹豫了。

　　那份犹豫，倒不是因为要不要杀童晓，而是源于他猛然惊觉自己的底线里突然多了一个她。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无法启齿的难堪。曾几何时，他还信誓旦旦：如果这个来自异星系的女孩是帝国的危机，他会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

　　现在呢？帝国的远征军总指挥官，原来在大事上也会被私人情绪左右吗？这一点都不像原来的他。

　　可他还是去做了，为了那最坏的打算做准备。他不会杀童晓，但他会让别人以为自己杀了她。

　　无非就是准备一个基因复制错误极少的克隆人，还要加上胎记、后天形成的瘢痕、牙齿磨损等等，在众人面前演一场戏，然后将真正的她藏起来。这场戏的剧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连芬提斯都没告知。

　　威利尔没办法和童晓坦诚这一切，他有他的自尊和骄傲，他真的无法低下头。那一句低低的“我舍不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面，以至于现在想起来还一阵阵臊得慌。

　　更何况童晓一点都不乖，告诉了她，她又要开始瞎折腾，估计也不愿意被他藏一辈子。

　　威利尔余光扫向桌角那份来自童晓的资料——那天门一开，童晓急急地挣开自己就跑了，一个字也没说，徒留他一人在书房门口站了很久。

　　事后他仔细地看了童晓给他的资料，才发现她的主意并非胡诌——虽然确实需要他在背后操控一番，乘机深挖普提涅家族的隐秘，将事态闹得人尽皆知。

　　这些天闹得满城风雨，童晓应该也知道自己借用了她的办法吧？这也算是自己的示好了，可她怎么还躲着自己？

　　楼下的花园里传来一两声汪汪，威利尔赶忙低头看去，还是小灰扯着保镖一路往前窜，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威利尔挫败地把窗户啪一下阖上——哄人这种事情，他真的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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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慕斯鼠，就是那种比我巴掌还小点的宠物鼠，肥嘟嘟的一团，看着很可爱。可惜有次笼子门没关严实，它差点被邻居家养的格拉奇给弄死。

　　“我花了很多钱给它疗伤，还偷偷在夜里去邻居家把那只格拉奇打了一顿。只可惜我的小宠物鼠没活多久就死了。我很伤心，但并不内疚，因为我觉得我对得起它。

　　“后来我开始学医，作为医学生自然要养小白鼠，给它们吃好喝好，连笼子的湿度和气温都要严格调控，定期查验它们的各种生理指标，甚至还要注意它们的精神健康。只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它们抽筋扒皮。

　　“我不确定你把晓晓当作哪一种，但人不是老鼠，无论是当宠物还是当实验品，你对她再好，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威利尔没打算求助情圣芬提斯，他根本就问不出口。可惜芬提斯偏偏看出了不对劲，直接上门来倾情指导。

　　废话，梅尼在帝国议会上大败而归，这是件喜事。可这阵子童晓居然闭了关，他连蹭饭都没得蹭，还不赶紧来解决一下问题的源头？

　　威利尔当惯了指挥官，天天杀伐决断的，都不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连“杀不杀她”这种问题都敢犹豫着不回答。虽然说是说，做是做，但是在这种时候还坚持知行合一的原则，也未免太死脑筋了。

　　更为重要的是，眼见着艾肯帝国某著名石头似乎有开窍的迹象，他芬提斯说什么也要来凑个热闹呀！

　　威利尔梗着脖子坐在椅子上，脸色说不出的僵硬和为难。

　　“我没把她当宠物。”他开始嘴硬。

　　“那你把她当什么？当普通朋友？阿黛尔可是什么都和我说了，你那个提拉斯的安保计划有多离谱你自己心里有数的吧？”

　　威利尔不说话了。

　　芬提斯则一脸戏谑地在他身边坐下，“你和阿黛尔还真不愧都是坎佩西家的人，做事风格明明迥然不同，但心态居然都差不多。她是个倔驴，追佩林追得远征军统帅部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你也大差不差，暗地里默默使劲，可惜你们俩下场都差不多——对方都死活不接招。”

　　“我没有。”威利尔不安地换了个姿势坐着，这种谈话让他感觉自己没穿宇航服被扔到了太空里。

　　“好好好，没有没有，尊贵的坎佩西公爵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孩低声下气呢？肯定要晓晓像菲拉一样上赶着讨好你，是不是？”芬提斯可不会顾忌他的颜面，故意刺他，“但她最近不肯见你对吧？你也找不到由头主动找她，所以你就想这么耗下去？”

　　嘎吱一声，威利尔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把芬提斯一个人丢下，自己大步走开——他实在受不了了。

　　芬提斯目送他离开，听着他有点慌乱的脚步声，一点都不吃惊，得意又胜券在握地从鼻子里哼着一曲小调。

　　威利尔的步伐声越来越远，然后突然静默，随后不远不近的来回踱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响，显得异常焦躁。

　　芬提斯一点都不着急，就这么坐在原地等，手指愉悦地轻轻叩着桌面，片刻之后，那阵步伐声再次靠近。

　　“你平时和女朋友吵架了怎么办？”再次出现在墙角的威利尔语速很快，声音很低，眼神飘忽闪烁。

　　“投其所好啊。”芬提斯笑得毫不含蓄。

　　那她喜欢什么？

　　“佩林说她很欣赏塞缪尔，好像是因为特别喜欢会弹奏乐器的男人吧？之前伊贝莎送她的生日礼物就是塞缪尔的写真集。”芬提斯很高兴自己有机会火上浇油。

　　塞缪尔？还喜欢会弹奏乐器的男人？在朗伯格家的宴会上，她是不是还当着自己的面去要了塞缪尔的签名？

　　威利尔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好了，我开玩笑的。晓晓最想要的是什么，你根本不需要问我，你自己明明清楚。”芬提斯收敛起那副打趣的笑容，正了正神色。

　　威利尔终于看向这个极为了解自己的多年挚友。

　　是啊，他当然知道，因为这本就是他亲手夺走的东西。

　　她最想要的，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