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拂人来》窗明灯火稀

73、胭脂海棠（33）

　　许棠舟睁着疲惫的双眼，沉默不语。

　　他只能静静地等待身边的孩子睡着，头脑中开始复盘近些时日来发生的事情。

　　从回到长安城，到被玉章公主缠上，然后跟水胭月经历了倚红楼的一夜，再到如今竟然就要大婚了。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愈发地复杂，逐渐地在脱离掌控。

　　许棠舟凝神地想着，旁边的小豆丁可也没睡，身子翻来覆去像是在铁锅上烙饼。

　　好不容易出趟宫，这会儿正兴奋呢。

　　忽然间，辗转的声音停了。

　　小豆丁侧过身来，大眼睛在黑暗里也闪动着光泽。

　　他歪了过来，手脚如八爪鱼一般，直接缠住身边正思索的许棠舟：“美人哥哥美人哥哥，太子哥哥说你要大婚了，新娘子是谁呀，有没有你好看？”

　　语气里满是好奇跟兴奋。

　　许棠舟极快地掰开他的胳膊和腿，把魔爪从自己身上移开：“我说了，不要叫我‘美人哥哥’。”

　　声音闷闷的，似有一些气闷，还有些无奈。

　　“哦哦”，小豆丁应着，一只胳膊呼地就横了过来，揽住他的脖子：“美人哥哥，你还没说呢，新娘子好不好看呀？”

　　“不要叫我‘美人哥哥’！”许棠舟甩开那只小肉胳膊，语气加重。

　　“哎呀，我怕黑嘛！”小豆丁的手不屈不挠地抱了过来，瘪着小嘴还有些委屈：“在宫里时，芳华姐姐每夜都要守着我睡的。

　　这里这么黑，美人哥哥，我害怕。”

　　“那我去把蜡烛点着”，许棠舟被磨得没了脾气，扒拉开他，自然地就要起身去点蜡烛。

　　却不料小豆丁拉住了他的袖子：“蜡烛点了就太亮了，睡不着的。”

　　然后手又往胳膊上摸索了一番，有些好奇：“美人哥哥，你为什么睡觉还穿这么多衣服？”

　　许棠舟扯开他的手，随口应付：“哦，我喜欢这么睡。”

　　“那多难受呀”，小豆丁毫不在意地又抱住了他的胳膊：“你还没说呢，新娘子好不好看嘛？”

　　“好看，好看得很。”许棠舟躺了下来，生无可恋。

　　“那美人哥哥和新娘子比，谁更好看？”

　　“她好看。”

　　“哇！那我也要看！美人哥哥，我能去你的婚宴吗？”

　　“大约不能，三天后你就该回宫了。”

　　“如果我去求太子哥哥，是不是就行了？”

　　“唔，也不一定。”

　　“好，那我一定会去跟太子哥哥说的，美人哥哥，你就等着吧！”

　　“行，随你。”

　　“美人哥哥，你家厨娘做的豆沙包真好吃，我明天还要吃。”

　　“嗯……”

　　“美人哥哥，你的功夫好厉害啊，我能跟你学么？”

　　“美人哥哥，大婚是什么样子的啊，会有很多人来么？”

　　“美人哥哥，太子哥哥说你是个良才，良才是什么？”

　　“美人哥哥，我跟你说哦，母后前几天生气来着。说太子哥哥看中的人被抢走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太子哥哥看中的人是谁啊？”

　　“美人哥哥……”

　　小豆丁絮絮叨叨地说着，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话是一轱辘接着一轱辘。

　　而一旁的许棠舟，早就在喋喋不休里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他睡着了。

　　*

　　就在这样的磕磕绊绊里，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小豆丁临走的时候依依不舍，拽着许棠舟的袖子不撒手，把小太监急得直冒汗。

　　直到许棠舟许诺把自家的厨娘借给他，可以带到宫里去教御厨做好吃的豆沙包，小豆丁这才欢呼雀跃起来。

　　车马辘辘地响，小豆丁很快就进了宫门，去了太子那里。

　　看着自家正在吃糕点的弟弟，高明绥温声和气：“明靖，你去许棠舟那里三天，感觉怎么样？”

　　“唔唔”小豆丁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小仓鼠：“美人哥哥好厉害的，他能把食盒接住还能‘咻’地就腾起来！”

　　说着手舞足蹈，笨拙地模仿着许棠舟那日的动作。

　　“哦？”高明绥手中握着一卷书，随意地掀开一页：“为什么叫他美人哥哥？”

　　“嘿嘿，美人哥哥当时也问呢！”小豆丁有些激动，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撅着嘴委屈巴巴的：“我以为美人哥哥是姐姐，最开始的时候叫姐姐，他生气了，所以才改叫了美人哥哥。

　　可是，美人哥哥真的好漂亮啊！比母后宫里所有的姐姐都好看！”

　　小豆丁眼睛闪亮亮的。

　　高明绥的手顿了下来：“你叫他姐姐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反应？”小豆丁挠着头像是在回忆，然后一拍巴掌乐呵呵的：“美人哥哥当时跟我玩游戏呢，他力气好大，一下子就把我抱起来了，手还捂住我的脸，什么都看不到。

　　可有意思了！”

　　书卷被往下移了移，高明绥的目光从纸页背后穿来：“他当时是怎么做的，明靖，你来哥哥这里仔细说。”

　　小豆丁听话地过去，小手按在高明绥的脸上试图盖住口鼻。

　　可是他的手太小了，只得两只手齐上阵，手掌上的点心碎就抹了高明绥一脸。

　　高明绥浑不在意，他眼眸低垂，似在思索。

　　“你跟美人哥哥睡在一起，有没有什么觉得奇怪的地方？”高明绥看着小豆丁，目光灼灼。

　　“奇怪？”小豆丁咬着手，圆溜溜的眼睛里有些迷茫，思索了好一阵子才不确定地说：“美人哥哥睡觉都不脱衣服的，不过他说喜欢这样睡，这算不算奇怪？”

　　高明绥没有回声，他的眼睛眯起来，嘴角微微翘起：“那你有没有照我说的那样，提起母后生气的事情？”

　　“说了啊”，小豆丁连连点头，很是认真：“太子哥哥说过的，我都记着呢。”

　　“唔”，高明绥很是满意，笑意盈盈：“那你的美人哥哥怎么说？”

　　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似乎很是期待。

　　“美人哥哥没反应”，小豆丁在高明绥的注视下，摊开了手：“他睡着了。”

　　高明绥的笑逐渐减退。

　　于是小豆丁立马就见识到了，自己没好好完成太子哥哥安排的任务的下场。

　　自觉表现不错，小豆丁拉了拉高明绥的衣襟，仰着头很是期待：“太子哥哥，我可以去美人哥哥的婚宴么？”

　　高明绥拿起手中书卷，轻轻敲了敲他的头：“那可不行，明日母后要问你背文章呢，还不赶紧地去准备准备。”

　　“啊！”

　　小豆丁哀嚎一声，点心也不吃了，急急忙忙就要回去温书。

　　待他走后，房内又恢复了寂静。

　　高明绥起身站在窗前，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