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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山中红萼(30) ...

  •   府城内只剩下了黑白颜色。

      乌青黑色的人的脸,和白茫茫一片无边无垠的大雪。

      城墙上的旌旗孤独地飘着,被凛冽多日的北风吹刮出裂迹,仿佛一条一条深入骨髓的伤痕。而无形弥漫在城中的沉闷比孤旗还要胀大,沾染了无处不在的死气,笼罩着每栋建筑和躲藏其中的每一个人。

      府尹的府邸也不例外。

      这里的庭院静悄悄,自从念春死后,就像是彻底绝断了生气和活力。再也没有一个笑意盈盈的姑娘满怀希望地奔跑,再也没有一条可爱的小黄狗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后。

      念春死了,阿春也死了,府邸也如城里的其他地方一样,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苦挨着日子。

      没有一丁点儿什么样的不同。

      红萼瘦削单薄得像一张没有厚度的纸。

      她变得无法入睡,每当勉强地睡着意识开始模糊,就能听到念春的声音在耳畔萦绕,在喊姐姐,在憧憬地说着从长安城从群芳阁逃离后的生活。

      于是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悔恨如潮水一般蔓延,将她溺毙在无边无际中。

      每当这种时候,张寻的怀抱是唯一的解药。自从事情发生后,他心忧红萼怕过度伤痛,于是每天不管多晚都会回家来。

      守着她,渡过此后的漫漫长夜。

      今夜,红萼再度醒来。

      泛红的眼睛乏力地张开,习惯性地想要寻找那个温暖的怀抱,但身边空空荡荡,没有人在。

      张寻罕见地没回来。

      强撑着起了来,点上一盏灯笼,红萼提着灯去往府门口,无声地看向军营的方向。

      灯光是幽幽的,照亮脚下一小片的圆圈。

      人伶仃地伫立着,望穿秋水。

      忽而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街角传来,有人正急促地跑向这边。

      红萼眯起眼睛,细细地望着,终于那人到了灯笼光亮的范围内。

      是个小卒。

      “夫人”,小卒跑动得辛苦,声音像拉风箱一般地喘息:“府君昏倒了!”

      红萼心脏的跳动瞬间停了一个节拍,她慌乱地扶住门框,不让自己以至于倒下。

      手中的灯笼猝然掉落,灯火瞬间熄灭。

      *

      军队驻扎点,一间房门前凌乱地站了很多将领。

      他们齐刷刷地看着红萼,或焦急或欲言又止。终于,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越众而出,向她拱拱手:“夫人,府君连日来操劳,此番大抵是疲累过度所致……”

      “狗屁!”一个大胡子将领愤愤不平,指着房门情绪激昂:“府君就是饿的!他每天都吃的少之又少,再这样下去咱们都会这样,还守个他奶奶的城!要我说就该同意昨天的提议,把那些……”

      “闭嘴!”老将领厉声截住了他的话头,严肃地扫视了了周围一圈,直到所有人都转过了目光,不言不语。

      大胡子将领颇为不甘地冷哼出声,但也没再说下去了。

      老将领歉意地看向红萼:“医师已经诊断过了,需要静养和……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军中实在无粮可食,我等只能喂了府君些菜粥。

      请夫人切勿惊惶,且去房内看一看府君吧。”

      他说得诚恳,面上还带着愧疚。

      那种所谓的菜粥,红萼是知道的,就是用几条干了的野菜混合着箱子底层的霉变的粗粮粒,熬出的和稀水没太大分别的饭食。

      那就是他们近一月来的军粮。

      红萼来不及细想,向众人匆匆施礼感谢,而后推门进了房内。

      守在外面的将领们互相望着彼此,面上复杂。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众人心内沉甸甸的,陆续地离开这里,纷纷走远了。

      他们不知道,张寻还能撑多久。

      而自己,又能撑多久呢……

      房内灯火摇曳,偶尔发出噼啪声,打破沉寂。

      红萼直奔床前。

      就见张寻躺在床榻上,盖着条往外冒破絮的被子,脸色是苍白无血色的,和死去的人一般无二。

      只有绵长的呼吸,是他还活在这世上的证明。

      红萼轻轻地抚上张寻的脸,触摸到的是森森寒意。

      就连这时的眉头也是蹙起的,像是有无穷尽的忧虑,而鬓角花白的头发,又在无声地诉说着一路守城的艰辛。

      红萼这才发觉,他又苍老了许多。

      满腔辛酸地把被子往里掖了掖,红萼轻声呼唤着张寻的名字,然而床榻上的人未有反应。

      只有烛火幽幽,照着室内的两人。

      他似乎,真的要离去了。

      和念春一样,抛下自己,去往另一个世界。

      于是害怕和绝望铺天盖地而来,红萼握紧着他的手,将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冰凉的手变得温暖起来一样。

      但那只手依然是冷的,和昏睡不醒来的脸一样的冷。

      “莫要怕”,红萼轻声喃喃,和他曾经陪伴自己时一样:“莫要怕,我在这儿,我在……”

      泪珠簌簌而下,和着烛泪。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也握紧了她的手,没有温柔地擦拭去心爱之人的悲伤。

      他还在沉睡,没有醒来。

      红萼枯坐了许久,直到烛火摇摇欲熄。

      而后她转身,做出一个决定。

      一只陶碗被纤纤细手从桌子上拿起,继而高举着。

      “啪!”

      陶碗摔碎在地,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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