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当窗》殊调

1、1、

　　“等我回来娶你。”他在月下和我道别时这样对我说，话语温热，如暖水从耳根浇进我的心里。

　　这夜里月正圆，清朗干净的月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亮银，照得他峰准星眸格外好看。
　　他把我紧紧拥进他的狐裘袍子里，低头来向我索取了一个湿热炽烈的吻。分开之际他在我的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我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捉了手去，整个人和他贴得更近。他埋首在我的肩颈，像是要把整个人压在我的身上，炽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耳侧。
　　我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身，心知他明日要走，十分不舍。
　　他附在我耳边又郑重其事地说：“等我。”
　　“好。”我紧紧抱着他说：“等你回来，我一定要让父皇准允我许配于你。到时我要大摆宴席，昭告天下，让整个燕都都知道当朝驸马爷是威武风光的骠骑大将军，是我悦康公主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回我以热吻。我听见他轻声地笑了。

　　他为了见我，作梁上君子，又钻了我宫墙的狗洞。他走时我送他至宫院墙角，见他小心地钻了出去，又用手在狗洞那边给我比了个成功的手势，我看着既想笑，又想流泪。
　　我看这圆月高悬，云薄星稀，在心里默默祈求月宫仙子，能保佑卫昭此去能大获全胜，平平安安、风风光光地回来，回来娶我，做我的夫婿。

　　翌日，我大清早地爬起来催阿贞给我梳妆，还未等阿贞给我插好最后一支流苏钗环，便披了罩袍戴上兜帽，遣宫人牵马来。等宫人牵来了追云，我顾不上许多，翻身上马便奔了出去。此时父皇和众人应当在午门前设祭举行祃仪，应当管不着我。
　　天高云淡，烈日当头，才骋到玄武门，我身上便起了一层薄汗。守门的几个阍司远远地见了我驰马奔来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大喝着：“公主止步，请出示令牌。”
　　我现下自是没有什么令牌。我量他们担不起我的闪失，扬鞭打马道：“你们若不开门，我便要撞死在这宫门上了！”
　　“万万使不得啊公主！”四名阍司齐齐下跪磕头，齐声求我说：“还请公主勒马返回！”
　　我置若罔闻，又狠狠地抽了下马鞭，一心便往宫门上冲去。
　　“你们是开与不开？”我道。
　　阍司们见我全无退意，吓得赶紧爬起来给我开门。我见宫门洞开，往追云的屁股上狠狠地又是一鞭子，如箭般射了出去。
　　阍司们得了个天大的祸事，为首的见我绝尘而去，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着急忙慌地叫下属说：“快…快去唤金吾卫！”

　　我戴着兜帽跃马当街，直奔望火台。到望火台下，丢了追云便台步要登。望火台的两名守卫一齐将我按住。
　　“大胆！”我喝道，一把摘了兜帽掏出腰牌，两名守卫吓得顿时下跪：“奴才参见悦康公主。”
　　我撇下他俩不管，就着楼梯登望火台。两名守卫霎时间站起来要拦我，台上的守卫也下来要拦。我挣着他们，奈何气力不够。我心急躁，顿时又觉委屈，便大声哭喝着：“你们胆敢对本公主不敬！我就看一眼怎么了？”
　　几个大汉围着我都跪了下来，让我左右都走不了。
　　“公主见谅，奴才们自然不敢让公主登此危处。”
　　我跺脚，气愤又别扭地说：“那你们说说……卫大将军可出城了？”
　　“祃礼已毕，骠骑将军此刻正要出城。”

　　我方才听完，便拉过追云，翻身打马往城门处奔。我避开了御道，生怕撞见父皇回宫的车马，特意挑了傍河的小路走。
　　追云跑得极快，途中又有夏风飒飒，吹得我衣摆都像后荡去。我一手捂着兜帽，一手牵着缰绳。河畔一处连着几里都栽柳树，我闯进一层层如珠帘的柳绦里。烦乱的柳丝掠去了我的兜帽，卸了我的钗环。我奔出柳绦珠帘的时候，只剩发顶独髻，其余的全都散开，和衣袂一起随奔起来的风扬在身后。

　　我在城门下翻身下马，提着腰牌示意守城墙的侍卫：“本公主要登城楼！”
　　也不顾侍卫是让还是不让，我超起裙摆五步并作三步走地登上城楼，扒着城墙砖向城外远眺，只见一个黑漆漆的巨型方块有条不紊地向前移动着，后方灰蒙蒙的是腾起的尘土。我定睛去看方块前方，为首那人身着唐猊铠甲，头戴饕餮纹盔，腰佩双锏，大马金刀地骑在一头白颠红棕骏马背上，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朝阳把他那铠甲照得金亮。
　　我登时鼻头一酸，脑门一热，只顾撑着城墙大喊一声：“昭哥！”
　　这一声喊得极用力，震得我嗓子疼，声音窜出去散在郊野里，像石沉大海。
　　我见他不应，又用尽全力更大声地喊了好几声“昭哥”，喊着喊着眼泪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我看见和他并辔的副将回头瞟了一眼城楼，在他耳旁说了什么，他正欲回头看。
　　“唔……唔……”我便被赶来的金吾卫让宫人用丝帕捂住了嘴。
　　“公主切勿再高喊，恐失了天颜。”金吾卫行了叩拜礼，二话不说便使了几个强壮的宫人将我台下了城楼。我还没来得及看昭哥回头来看我。
　　我被囫囵地塞进了马车中，宫人撤了手，我抢着要出去，车夫却扬起缰绳驱动了马车。金吾卫牵着我的追云，带着手下们跟在马车左右。
　　我在车里气愤，提手掀帘，去敲马车的镂空花窗。只见那金吾卫拱手对着窗施了一礼，说：“得罪了公主，护公主性命和名声周全也是我们的职责，见谅。”
　　我怒回道：“本公主今日如何不周全，犯得着金吾卫大人们如此用心？”
　　“公主私自出宫已是大罪，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们金吾卫可能得提头去见圣上。”那金吾卫回的是毕恭毕敬。
　　我既委屈又气恼，索性放了帘子不去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