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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似梦似真 ...

  •   街道上银杏漫天,秋季的风中满含萧瑟,天边的乌云黑压压地笼罩着这座城市,人们步履匆匆,逃也似得奔往何方归宿。
      “鸭梨啊,今晚咱们聚聚吧,好哥回来了”
      苏万手边拿着研究报告,一摞摞笔记堆在桌上,摊开的纸上是潦草的字迹,钢笔被扔在了角落。
      “快下雨了,你确定?”
      黎簇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听上去热闹非凡,苏万猜不是在酒吧就是KTV。
      “你那边什么情况?酒吧还是KTV?”
      “同事聚餐,KTV”
      KTV里震耳欲聋地音响实在吵的人头疼,黎簇转身走向包厢外,嘴边还夹着烟,手里的打火机噗呲一声,火苗跃动着,烟雾缭绕,遮住他晦涩不明的脸颊。
      苏万弯下腰捡起了掉在角落的钢笔,摊开的A4纸被夹在某本医学书里,研究报告随意的放在笔记本上,然后推开门,他的余光瞥见门外的青年,他低垂着脑袋,百无聊赖得刷着手机。
      “好哥在我这边”
      “……行吧,地址发我”
      挂断电话撵了烟,黎簇转身回到包厢内,面带歉意地看着正在狂欢的人们:“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今天这顿我请”
      包厢内的霓虹灯倒映在大理石地面,魔幻的灯光照得人晃眼,而舞池中央群魔乱舞,也有人拿着话筒拼命般地咆哮,喝醉酒的壮汉笑嘻嘻地看向黎簇:“黎队你这就没意思了啊,咱们就放几天假而已,难得来次KTV,你怎么还早退呢”
      紧接着调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少人都将目光钉在黎簇身上,酒过三巡的队员胆大包天地开起了玩笑。
      “是不是嫂子的电话啊”
      “那可不嘛,一个电话叫走黎队”
      “那也有可能是正在追求呢”
      “说句实话啊,咱们队长这样的,真有人受得了吗”
      这话倒是确实,黎簇所从事的山林救援工作,主要任务是处理塌方遗迹和文物修复,加之黎簇本人在救援体系中十分出名,时不时就会被叫回总部接手加急任务,有时候还得跨省跑个十天半个月,估计很难有人能接受男朋友成天这样天南海北得跑。
      黎簇有些无奈,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那是苏万发来的消息,他拿起沙发上的抱枕砸向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队员们,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了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队长,你有喜欢的人吗?”
      黎簇怔了怔,转而无奈似地笑了,他看向问话的女生,他记得她叫林卿,是他们队里唯一的女性成员,毕竟工作性质特殊,很少有女生愿意来吃苦。
      林卿也喝了酒,此时满脸通红的望着他,女孩眼中小心翼翼又暗含期待的小情绪,让他觉得无比熟悉,因为他也曾无数次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一生不可及之人。
      “咱们队里可是明确规定过了啊,不准打探我的私事”
      又是一阵笑骂声,实在抵不过这么多人的抗议,黎簇只好认命投降,将手机的来电界面亮了出来。
      最近来电——苏万
      为数不多没喝酒的几个人都认得这个人,曾经黎簇一度与死神擦肩而过,在ICU里喝着小米粥的时候,黎簇只同意了两个人探望他。
      一个是苏万,还有一个只知道是外号叫“杨子”的人。
      “老友聚会,就这样了啊,再问就自己买单”
      黎簇边朝外走边看着苏万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九点钟,老地方。
      苏万和黎簇其实并不怎么见面,大多数时候都在忙自己的事情,除非三个人一起探险或者有特殊救援任务的时候,才会聚到一起来。但苏万人就在北京,两个人偶尔还是会碰面,大多时候都是来附近一家面馆。
      黎簇看着车窗外风雨欲来,知道不久后将会有一场暴雨,但即使大雨将倾,北京城的车道依旧拥挤,百无聊赖间,耳边又响起了那句话。
      “你有喜欢的人吗?”
      准确来说,他没有喜欢的人,但他有爱的人。
      当然,如果那么病态的爱也算爱的话,他从不否认自己爱上了吴邪,只是很可惜,他的爱注定无疾而终,无论是在主观上还是在客观上。
      黄尘漫天的记忆犹如潮水退了涨,涨了退,黎簇总是会被突如其来的回忆打乱阵脚,他什么都记得,也从未释怀过什么,包括那个他无法述之于口的人。
      “黎簇,我跟着你,你带我回家,好吗?”
      沙漠地底下明明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可黎簇总能想起吴邪那时的眼睛,印象里克制着摄人心魂的疯狂,却在那时流露出他至今不敢相信的柔情,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认为那只是幻觉。
      那一眼的坚定与鼓舞,给了当时的他继续前行的勇气,而这突如其来的安全感,黎簇在很久以后才意识到。
      真奇怪,黎簇摇了摇头,低声喃喃自语:
      “他明明是个绑架犯,我当初到底得有多蠢才能在他身上看到安全感”
      黎簇笑了笑,那是他对自己最冰冷的讽刺。
      “吴邪,究竟是我眼瞎心盲,还是你演技太好了?”
      没有人回答他,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可他好像又已经知道答案了。
      从未有人原地踏步,不是吗?只是他固执的回头看,而吴邪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沟壑。
      “你可千万别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啊”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受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或者更直白一点,人质爱上绑架犯。
      当年一句调侃的话一语成偈,这或许是病,但他无法接受治疗,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一个足够强大的信念,爱也好恨也罢,爱恨交织的瞬间,他在清醒中迷茫,在迷茫中清醒,那是渗入骨髓的痛苦,也是神明最大的恩赐。
      人总是在绝望中看到希望,不是吗?
      “嘀——嘀——”
      黎簇回过神,这才发现前面的路已经通了,后面的车主不耐烦的按着喇叭,催促前面的人。
      收回了思绪,他跃入车海,在这场暴风雨来临之前,赶到了目的地。
      “好哥你再等等,鸭梨快来了”
      苏万一边拉着杨好,一边拿出手机拨号,拨到一半,黎簇终于珊珊来迟。
      面馆里还开着暖气,稀稀落落的几个客人都赶着回家,只有苏万那一桌没有丝毫离开的表现,当然这不妨碍杨好一脸烦躁。
      黎簇已经做好被骂得准备了,但是破天荒地,杨好只是瞪了他一眼,苏万看起来则是毫不介意。
      “轰隆”
      窗户外的空中闪过刺眼的光芒,雷电与雨声演奏着这场预示已久的交响曲,浩大雨雾里,黎簇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只有满目的黑暗。
      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黎簇心里想着。
      “面来喽,趁热吃吧”
      面馆老板注定到三个人间诡异的沉默,但他也不傻,看得出来三个人不是寻常人,没敢多问,却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记得那个长相斯文清秀的男生叫做苏万,要打烊的时候加了不少钱,他索性就打算今晚一直开着,反正这小伙子给的钱够交这个月的水电费了,但这好不容易等来了人,却又都不说话。
      黎簇的手指有规律的敲着桌面,视线越过杨好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山水画。
      “鸭梨,上一次魔鬼城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但那边要求我们再去一次”
      苏万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只好率先开口。
      想起上次不太好的经历,黎簇下意识的皱眉。
      “再去一次?干什么?送人头?”
      魔鬼城那次的救援任务虽然最后找到了人,但情况并不乐观,两个大人惨死现场,尚不记事的小孩到现在都没有醒来的征兆。
      “疑点太多,上面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杨好一边低头吃着面,一边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唯一的幸存者还躺在ICU里,警方也在全力搜查,上面的人需要一个足够所有人相信的理由”
      黎簇没什么触动,一脸无所谓,外面雷雨交加,他的话听说上去也没有丝毫感情。
      “这种事不归我们管,我的任务是救人,现在人已经救回来了,真相还重要吗?”
      真相还重要吗?
      对黎簇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见识过太多光怪陆离的事情,知道有些事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不如多救几个人。
      “你是不在乎”
      杨好从衣服里翻出了两张照片,递了过去。
      “那现在呢”
      黎簇垂眸看去,照片里的那个男人站在一片沙漠里,眼含戏谑笑意,垂下去的那双手里还拿着什么工具。
      那时好像是在准备安营扎寨,吴邪让他拿着照相机做做样子,于是他就真拿着相机这边晃悠一下那边拍一下,好巧不巧就拍到了这张照片。
      他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看见这张照片,看到这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吴邪,那时候的吴邪疯狂且理智,残酷又狠心,这就是他爱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另一张照片,同样是沙漠,同样是熟人,只不过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个人了。
      这个人叫黎一鸣,是他的父亲,他本该痛恨一生的父亲,如果没有吴邪,他或许找就和他爸反目成仇了。
      而此时,这张照片里,黎一鸣浑身是血的站在白沙之上,那地方他简直不能在熟悉了,那是古潼京,他曾经去了很多次,但都无一例外没有任何结果。
      “我本来是打算直接拒绝那边的要求,但就在几天之前有人给我寄了一封信,信里只有这两张照片,我派人去查,只查到寄信人把信给了沙漠里某个补给站的老板让他寄过来,而寄信人最后的行踪据我推断应该就是魔鬼城了”
      这些事情苏万已经知道了,没表现出什么惊讶,而黎簇始终盯着桌前的两张照片沉默不语,苏万知道这才是黎簇最可怕的状态,他越表现出平静,骨子里就越疯狂。
      “这张照片是当年我在沙漠随手拍的,吴邪应该早就把这些东西销毁了”
      黎簇指着吴邪的那张照片,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开了口。
      “至于另一张,我不清楚,不过看来对方还挺了解我的”
      他爹可是他最大的执念,寄信人是明摆着给他挖了坑,还坚信他会往里跳。
      苏万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可他其实什么都说不了,他比谁都明白,他都看得出那是陷阱,更何况黎簇,寄信人赌赢了,黎簇确实会往里跳。
      “好吧,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但我们必须一起去,装备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能出发”
      杨好显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没多说什么,这场煎熬而短暂的谈话结束,桌上的面已经凉得差不多了,然而外面的雨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行,正事聊完了,聊点私事吧”
      谁也不知道杨好什么时候点的啤酒,当然苏万更想不到这家面馆居然会提供啤酒这种东西。
      “我还要开车”
      黎簇可不想喝的烂醉,他怕自己等会酒精上头说点不该说的,或者做点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得了吧你,看外面的雨你今晚开得了车回去?”
      杨好一猜就知道黎簇是怎么回事了,他知道现在说不是时候,但还是没忍住。
      “黎簇,都这么多年了,你到底还要折磨你自己多久?”
      说着杨好灌下了一瓶啤酒,也许是酒劲上头,憋了这么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你就是再有恨你也不能总这么折磨你自己,我就剩你们这两个兄弟了,我不希望我再眼睁睁的看着你或者苏万没了”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该来的还是来了,黎簇就知道他躲不过这一劫,距离上一次住院已经时隔八个月了,他依旧对那几天的记忆浑浑噩噩,分不清真假。
      八个月前他照常执行任务,没想到那一次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甬道坍塌后又掉落蛇窝,幸好救援及时,否则黎簇就要死那了。
      但杨好可不信这套说辞,当年黎簇可是终日与蛇为伍,连黑毛蛇都没弄死他,如果说黎簇此时最讨厌的动物是什么,那蛇一定位列第一,他对蛇的敏锐感可比别人要强得多,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被蛇给弄得差点死了。
      “没错,我故意的”
      黎簇没有回避,也没有否认,他就是故意的,面对那些蛇,他其实有能力逃出来的,顶多受个伤,绝对不至于连走都走不出那个蛇窝。
      他当时在想什么?其实最开始他还是很冷静的,直到被蛇咬了一口,他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咬痕,梦魇缠身的痛苦再次袭来,他早就累了,与其苟且偷生的活着,不如就那么死了算了。
      不只是吴邪,还有汪小媛和苏难,如果不是她们,他早就死了,他踩着两具尸体爬出了血海,他早就受够了这种罪恶感,一了百了,这就是他当时的想法。
      看吧,崩溃真的只需要一瞬间。
      “……”
      苏万其实也猜到了,可猜到和亲耳听到是两回事,他一直知道黎簇没走出来,只是他从来没想过,黎簇真的会疯到自杀的程度。
      “你那时候神智不清,嘴里又喊汪小媛又喊沈琼,还会喊苏难姐……”
      苏万说着说着就沉默,杨好接了苏万的话。
      “但到最后,你一直在喊吴邪,每一晚每一夜。”
      黎簇拿起旁边的啤酒喝了下去,心里想着看来该丢人的话他都已经说了个遍了。
      “吴邪……是啊,我可能真的有病吧”
      黎簇甚至不记得他到底是怎么回去的,他好像看见了吴邪,随即这个可能就被自己否定了,吴邪不可能来的,永远不可能。
      许是酒劲太盛,意乱情迷,他幻想着他爱的人也是爱他的。
      “吴邪,我爱你”
      “……”
      “黎簇,我也……爱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似梦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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