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卓》慢慢的馒

2、祝你好运

　　那时候唐誉桀就像一只刺猬，会拒绝所有人的好。
　　她曾经叛逆地剪过超短发，现在勉勉强强可以拢个揪，那揪挺可爱的，但唐誉桀一点都不。
　　那时候十中里对她的“传说”有很多：她在老师那里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学霸，在别班的小群体里她是个抽烟、化妆、打架的女混，在自班人的眼里她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班长，在同桌眼里……当时还没有人敢跟她做同桌。
　　那时候唐誉桀极瘦削，是人见都要问句“你妈妈给吃饭吗”的程度。
　　十中在B市算不上重点高中，满打满算是一个二类学校，艺体生很多，社会人也不少，下了课躲在厕所里吞云吐雾的神仙也更不用提了。
　　那厕所里就像被熏入味了一样，不管什么时候进去都是一股子烟味，也不知道该归功于哪一边——男厕女厕只隔一面墙，上面是通着的。
　　这种“特殊”的设计有效的贯通了男女两侧的烟气，更带来一些特殊的乐趣，比如会有男生在厕所大喊“XXX我爱你！”，两边都能听得到，或者有约架的……
　　唐誉桀穿过人群，强忍着骚臭和烟味走到最前面，涮拖把的水池堰上坐着一个大波浪，手里掐着一支黑色的细烟，已燃了半支。
　　大波浪抬起头，看见是唐誉桀，立马放下二郎腿几近蹦起来道：“钉姐！”
　　“钉姐”是因为高一刚开学这群人对唐誉桀的初印象，当时她戴着四个耳钉。
　　“人呢？”唐誉桀的声音很沉，没有一丁点语气的起伏。
　　大波浪一撩头发又坐下了，弹弹烟灰，说：“还没来呢，估计怂了吧，谁知道呢。”
　　唐誉桀点了两下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察觉不出来。她环顾四周，这些参与“约架事件”的姑娘们大多都是生面孔，有些还穿着花里胡哨的便服，肯定是高一新生无疑了。这些女生个个描眉画眼，粉底恨不得涂得比糊墙的腻子还白，就这样不被教导主任抓去315写检讨才奇怪。
　　“到七点二十五就回去吧，学生会快开始检查了。”唐誉桀面对着镜子理了下校服，从裤口袋里掏出学生会的工作证套到脖子上，没把绳子压到校服领子下，“听见没文琪？”
　　“知道了。”
　　在十中这片土地上，叛逆与野蛮疯长，这群不谙世事的少年们悄悄在此绽放着，挥发着异香。
　　今天早上八班格外热闹，因为人人都在传这学期要转来几个新同学，貌似还有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一帮人都炸开了锅，这边埋怨着两个星期的暑假太短什么都办不成，另一头还凑着耳朵听这短短15天的“劲爆八卦”。
　　八班是个文科班，艺体生数不胜数。
　　但他们这时候都在校外集训，班里的座位大多都空着，显得有些冷清。
　　这却根本抵挡不住八班对这位“大有来头”同学的好奇与热情，一个个吵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
　　上课铃响过，班里还是乱哄哄一滩，一点都没有高三学生的样子。
　　直到班主任——十中一匹狼——潘辉，胳膊下夹着一摞文件走进教室，那些沉浸在快乐中的学生们才从欢愉中意犹未尽地回过身子坐正，像一只只待宰的羊羔端坐在课桌前。
　　潘辉用狐疑的眼光审视着这帮兴奋过头的学生，好几个还在憋笑，脸连着脖子都红了，血管向外突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爆出来。为了不让他看出来憋笑，一颗颗笑到颤抖的脑袋低的恨不得埋到地里去。
　　潘辉把手里的文件放在讲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好了啊，虽然才两周没见，但老师感觉你们又长高了哈。咱们八班呢，这个学期要转来五个新……”
　　“耶！！！”
　　话还没说完，潘辉就被欢呼声打断了，他笑着摇了摇头道：“害，这帮孩子啊……”
　　他接到一趟电话，级部主任叫他去315领转班生入班了。
　　班里又恢复了刚刚的激烈讨论。
　　直到第一个转班生踏着自信的步伐，一步从教室门蹦上讲台，顺便不经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发达的肌腱，班里熙熙攘攘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全班上下六十二只眼睛都盯着他看——
　　这人还不忘打个招呼：“Hello！”
　　底下有个压低的尖叫声，明显是女生发出来的：“他好帅啊！”
　　然后是三十一个人哄笑作一团，连讲台上的人也连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潘辉含笑走进教室，也站上讲台，他向门外招了招手，说：“都进来吧！”
　　一个、两个、三个……讲台上还站着一个，第五个呢？那个传闻中的“大有来头”同学去哪了？
　　座下同学都屏着呼吸巴望，屋里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三秒后，有一个脚步声渐近，靠走廊窗边的几个恨不得用头把玻璃捅碎探出身去看看。
　　脚步声走进班里，大家却发现这不是那位“大有来头”，却也来头不小：这是他们又恨又怕的班长唐誉桀。
　　其实三十一颗心都是失落的，但也没有人敢表达些什么，只能听着唐誉桀的脚步声从前门走到教室南侧最后面，又拉开凳子坐下。
　　“咳，咱们开始自我介绍吧？”潘辉拍拍讲台上的人的背，那人也象征性的咧开嘴回了他一个笑，说：“嘿嘿，好。”
　　另一个女生压低的声音传来：“杨子悦你清醒一点！”
　　又是一阵底笑。
　　“额，我叫魏怀彦，原来是十二班的。大家都知道我们那个组合被拆了，所以我来学大文了。我是咱们校篮的，最近在忙集训，可能跟大家见面的机会不多，还请多多关照”说完，他还不忘深深鞠上一躬。
　　座下是电闪雷鸣般的掌声。
　　“小魏同学很活泼嘛！”潘辉说，“那你就坐在靠走廊窗户边最后一桌吧，那没人。”
　　下一个男生也站上讲台，面无表情道：“我，徐榕臣，原十二班，被拆了，校篮的，多多关照。”
　　鞠躬，下讲台等着。
　　他……好像从一进班就不太高兴的样子。
　　潘辉：“嗨哟，跟我夫人一姓，哈哈，那你就坐在小魏同学旁边吧。”
　　徐榕臣闻言，“欻”地回头看向老潘。
　　但老潘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吃惊的表现，继续招呼下一位新同学做自我介绍。
　　他只得揪着书包带咬牙切齿地坐到魏怀彦旁边。
　　两人对视，异口同声地冒出一句：“嘁。”
　　讲台上，一对双胞胎女生站了上去。
　　“我叫朱婷。”“我叫朱玉。”
　　“亭亭玉立，所以婷婷是姐姐。”“就你会说？”
　　“我是你姐！”“啊对对对。”
　　相较于别的双胞胎一模一样的打扮，这姐俩显得与众不同：姐姐朱婷梳着高马尾，头发看起来很长；朱玉是超短发，短得跟个男孩子一样。
　　“我的爱好是画画，她……”“我特长是游泳，校队的！用不着你帮我说！”
　　唐誉桀不想理会班里的热闹，一个人扭头看着窗外的飞鸟和平静的海面 。
　　秋天就要过去一半了。
　　朱婷和朱玉还在讲台上热火朝天地“说相声”，把班里的同学逗的频频发笑，几个笑点低的同学笑得捶胸顿足拍桌子。
　　唐誉桀知道，王震快来了。
　　不出三秒，那个令全校2500多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教导主任王震悄咪咪站在了后门。
　　说实话，班里真的很乱，可能高一新生都比他们乖一点，毕竟这是第一天。
　　可能是因为有新同学在做自我介绍吧，王震一改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做派，笑呵呵地夹着文件夹站在后门看戏，没一 会就走了，甚至班里没有人注意到他来过。
　　热闹中，那个“大有来头”已经到了班门口。
　　他先是远远的往班里看了一眼：
　　乱。
　　又好好地看了一圈：
　　实在是乱。
　　不过他来这本来也不是学习的，换个玛丽苏的说法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公子来高中体验平民百姓生活”。
　　他本以为全班同学都会起立欢迎他这个大网红，现在看看应该是不会有这个环节了，少了一些尴尬。
　　班里还是乱哄哄的，“大有来头”就借着吵闹声隐匿自己的脚步，渐渐向班八门口靠近。
　　突然，有一个女生倒吸凉气的声音穿破云霄——又是杨子悦。
　　“天啊刘bingo！”
　　六十二双眼睛全都看向门外这个大网红。
　　全世界都安静了。
　　一秒，两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救命啊！！！！”
　　“太帅了啊！”
　　连隔壁九班也有人从后门探出头来看。
　　“靠。”他低骂。
　　最难收拾的局面出现了：班里不仅有人认识他，看来还不在少数。
　　算了，进去吧，死马当活马医吧，只要医不死就往死里医。
　　“额……那个，我是某视频上那个刘bingo……”
　　“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潘刚刚出去接了个电话，此刻刚好回来。
　　“看看，看看，成什么样子？”老潘皱着眉头。
　　刚刚发疯的人瞬间噤了声。
　　潘辉：“同学，继续吧。”说完又出去接电话了。
　　“我本名叫刘炯燁，炯炯有神的炯，繁体燁。”他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转回身来接受众人的审视。
　　黑板上三个大字歪歪扭扭，像小朋友刚学会写的123，还像一碗泡面粘在黑板上。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冷场了。
　　直到有个人憋不住笑了出来。
　　这也是不知道第几次哄堂大笑了。
　　刘炯燁知道自己的字很难看，本来也没打算让这三个字多留，见状直接擦掉冲下讲台了。
　　但是他冲的方向好像……不太对。
　　刘炯燁冲到了教室最后面一排，拉开一个女生旁边的椅子就坐下了。
　　女生靠窗，托着腮看窗外，脑后拢了个揪，右耳三个耳洞，都塞着黑色茶梗。
　　没等他开口跟新同桌搭话，班里的笑声渐渐停下了。
　　冷场第不知道多少次加一次。
　　前面的人都回过头看着这个网红，因为他干了一件惊为天人的事：打破了唐誉桀两年以来没有同桌这件事。
　　前一排的吴瑀智回过头，奸笑着看着刘炯燁道：“兄弟，good lucky吧！”
　　这个班好奇怪啊！刘炯燁想。
　　唐誉桀一踹吴瑀智的椅子，后者立马识趣地转回身朝前。
　　“用Luck，说多少遍了。”唐誉桀皱着眉说。
　　但吴瑀智还是止不住地发笑，肩膀上下抖动着。
　　然而这时候的大网红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件可以轰动全级部的事马上就会在三楼南传开，然后是三楼北，再是二楼，再是一楼。
　　三楼连廊上那几个办公室可能也会知道，也包括315——那个神圣的地方。
　　刘炯燁戳戳唐誉桀的肩膀，后者转过脸看着他。
　　“内个……多多关照？”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唐誉桀一时半会适应不了，大脑语言功能暂时停止了工作。她盯着刘炯燁明亮漆黑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唐誉桀薄唇微张，上下碰了碰，也没碰出半个字来。
　　刘炯燁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动都不敢动，眨巴着眼看她。
　　老潘又进来了，收拾了讲桌上的文件夹在胳膊下就要走，到班门口才想起来嘱咐一句：“我去开个会，大家跟新同学交流一下。”
　　班里又乱成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