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红颜》寂月魁色

1、女相亡而天下哀

　　十一月的朔风席卷过皇宫，刺骨的寒冷几乎要渗到血肉中去。黑云压城，隐隐有着风雨欲来的味道。
　　“女相大人，陛下已经等待许久，请速随卑职见驾。”素来高傲不羁的青衣卫对一位身著黑色曲裾深衣的绝美女子恭敬弯腰行礼道。许久，却不见女相大人出声。青衣卫略微疑惑地抬头，正看见女相大人失神的望着龙翔宫的方向，神情似喜还悲竟是痴了。眼前的女子不仅是帝国女相，还是女帝的帝师，并且被整个秦欸大陆公认为第一战神，素以杀伐果决著名的人今日为何露出这般神情？
　　“走吧。”简倾城收回目光，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变化之快令青衣卫几乎以为她方才的忧伤是自己的幻觉。
　　黑色的官袍拂过青石路面，不留一丝痕迹。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吗？简倾城的神情淡漠沉静，隐藏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攥住了。那就这样吧.......
　　龙翔宫沉重的门缓缓打开，简倾城迈步走进去，然后回头看那缠绕着金龙的门一点点合上，也一点点关去了殿中地面上跳跃的阳光。简倾城回过头，看着负手而立的女帝，眼里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温柔。
　　“臣简倾城拜见陛下。”她的声音依旧冷漠。
　　许久才听到女帝清冷的声音：“老师请起吧。＂
　　“谢陛下。”
　　“朕与老师似乎很久未有同桌而食了，今日不妨共食一餐如何？”
　　“臣遵旨。”
　　女帝坐在龙椅上，脊背挺直。她的老师说过：为帝者当时时谨慎，不得有一丝松懈以给敌人可趁之机。她想被她认可，所以，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姿，而今日...老师可会服气？
　　简倾城靠在椅子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一只琉璃华彩夜光杯，透明的杯中装着西域的葡萄酒，暗红的颜色，妖异的美艳，致命的诱惑。微微转了转杯子，光华流转甚是美丽。呵，她的学生很用心呢，她最爱的杯装着最爱的酒，只可惜酒里加了多余之物，但愿酒香未受影响。
　　“老师怎的不饮？莫不是口味变了。”女帝微偏过头，含笑的样子多了几分少年本该有的活泼。
　　简倾城一愣，蓦然想起当年初见。八岁的皇太女站在十二岁的她面前，面露高傲语气不屑地说：“你就是年华？母皇给我找的太傅？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若你能打败我，我才......”未等她说完，自己一伸手撂翻了她，冷冷道：“以后叫我老师。”转身离去，没人看见自己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看着眼前笑得单纯无害，眼神却冰冷漠然的少女，简倾城心里涌上一丝欣慰，一丝黯然还有一丝怜惜。当年骄傲自负的小太女终于被她一手调教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那今日便为她上这最后一课吧。
　　在女帝惊愕的目光下，简倾城笑了，绝美的容颜一笑倾城，天地在此刻也仿佛失却了颜色。老师很少笑，相识多年她也未曾见过老师这般风华绝代的笑，即使自己当初御驾亲征灭了东离国，老师也不过淡笑着说了一句不错。
　　“陛下，您的情报机构还不够完善啊？这酒中的‘睡美人’就是我所制。毒圣任华年就是我。拿我的毒来毒我，您真是虚虚实实出人意料啊。”简倾城站起身，左手擎着酒杯，右手理了理广袖，话语里有着淡淡的讽刺。
　　女帝微惊，却依旧笑了：“没想到老师还有这等身份，不过朕若是只有这点本事，岂不辜负了您多年教导？”抬手轻拍了两下，帘后走出一个女子，剑眉冷目似一把出鞘之剑。
　　“原来是独孤青将军，本相的两大心腹之一，陛下如何收服的她，竟让臣没有丝毫察觉？”
　　“她本就是朕的暗棋，如今手握重兵还要感谢老师赏识呢。”女帝笑得有些得意，这次老师该是我赢了吧。
　　“这么说兵符也在陛下手里了？这可有点麻烦啊？”简倾城摸摸下巴，神情依旧波澜不惊。
　　女帝挑了挑眉，从袖中取出一物——是一个白玉雕成的单只鹰翼，尊贵而内敛。正是女帝登基那年丞相简倾城设计的兵符。“如何？老师，百万精兵只听兵符调遣，您已经输了。”
　　简倾城摇头浅笑：“陛下莫非从未想过为何兵符不是一对翅膀？”
　　“什么意思？”女帝眼瞳微缩看着简倾城。
　　“意思就是：兵符有两只，一黑一白，同出则以黑色为尊。”简倾城看着女帝略微慌乱的样子心里暗叹：心性还是不够，上慌则下乱，为帝者怎能如此沉不住气。
　　她却忘了自己一见面就给女帝下马威，又做了十年老师，怎么说都积威难消。女帝也只惧她一个罢了。
　　女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境道：“殿中点了迷蝶兰，你一个时辰内不能动内力。而一个时辰朕可以做很多事情。”
　　“比如说杀了我？”简倾城勾唇冷笑道，“可是抱歉，这迷香也是出自我手中，只不过江湖上无人知道罢了。”话音未落，女帝的颈上已搭了一把剑。“陛下谋划虽好，却未曾掌控变数。还有，您怎能允许臣子带兵器进宫？！”
　　女帝脸上已是苍白一片，她闭上双目，惨笑道：“朕输了，还是老师计高一招。”
　　“不，以经够好了。”是幻觉吗？她为何听见老师含笑的声音。“比老师想象中还要好。”女帝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老师柔和的笑脸，只是她的嘴角滑过一抹血迹，映着洁白如玉的肤色，凄美绝代。而她左手的杯子已经空了。
　　“老师！”女帝不可置信的看着微笑的女子不知该如何反应。
　　“为臣者若有谋反的实力，纵无谋反之心，亦当诛！陛下做得很好。黑翼兵符在臣书房中，桌上笔架虎头装饰旋转三圈暗格即开。”简倾城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脚下踉跄终是忍不住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简倾城微笑着想：前世为报仇而生，今生为这个妹妹而活，若有来世定为自己活一场。
　　女帝怔怔地看着简倾城倒下去，忽然发疯一般撕扯着她的衣领，哭吼道：“起来啊，你不是战神吗？你不是毒圣吗？你怎么可以这样轻易死掉？！我还没赢过你，你怎么能死！！！”哭吼终于变成低泣，“老师，我后悔了，你起来好不好？你总说做过了就不要后悔，可我悔了，你起来骂我好不好？！！”
　　独孤青不忍的转过头去，不再看无助如孩童的女帝。她没有告诉女帝，昨夜丞相拜访了她，在她面前现出了代表皇室的紫蝶纹身，她才知道女相竟是二十四年前被人从皇宫劫去的大皇女。简倾城当着她的面一刀削去纹身，面不改色的对她说不要把此事告诉女帝，之所以告诉她只为得到她的信任。随后，简倾城把所有军中隐秘告诉她就转身离去。在她的身影隐入黑暗后，独孤青的耳边想起一个声音：“我了解你的一切，所以相信你。请你相信我，也莫让我失望。”
　　独孤青叹服的望着沉睡的女子，是的，她当然相信，先帝一直觉得对不起大女儿，遗旨：若寻到大皇女，帝君以平位论之。有着这么一道遗命，再加上年华的声望篡权易如反掌。可她却没有.....
　　殿外，不知何时纷纷扬扬下起大雪－一如缟素......
　　玄昶年十一月既望，南玄国帝师，帝国第一战神年华殂，享年二十四岁。
　　史载曰：女相年华殂，帝大哀，下诏追封女相为一字齐肩王，以王侯礼葬之。出殡之日帝着丧服立于龙翔宫相送，几度昏眩。京城商贾自发闭市，万人白衣跪送丞相，北萧公子泣曰：“天下再无可嫁之人！”遂投江以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