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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现实之魇【二】 ...

  •   【一】
      无人知晓,才让人安心。
      【二】
      午夜十二时。
      千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幕幕场景如同胶片一样在脑海里回放,却是杂乱无序,最后定格在少女惊诧的表情上:
      “阿乃姐,你怎么哭了?”

      距离那天的混乱时刻,已经过去了三天。

      那时,千草慌乱地抹了抹眼睛,这才从过去的梦魇中挣脱出来,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目前的情况,听到动静的正臣与麻衣也从一边赶过来,在目光的包围之下,千草指了指自己的脚踝,颇为赧然地回答道:“太痛了。”
      拙劣矫情至极的借口,目前看起来,却是最靠谱不过,友香里松了一口气:“阿乃姐最近变得娇弱了好多,以前鼻青脸肿都不吭声的,还得意洋洋地说不痛呢。”
      ……什么时候鼻青脸肿过,我的形象到底被定格成了什么样子……
      千草忍不住对着友香里的措辞吐槽起来。
      闭上眼睛,那些场景却一刻也不曾忘记,记忆里仅剩下的不多的温暖,道掘顿的河流,心斋桥的喧嚣,野宫神社的樱花,每一样都铭记于心。

      临到回家的时候,友香里把白石推了出来,依旧满脸笑意:“让哥哥送你们。”
      “就在隔壁不远,不用送了。”正臣终于在今天第一次正眼看了看白石,语气依旧淡淡。千草温和而又礼貌地同白石夫妇道别。
      “麻衣阿姨,太谢谢您的招待啦,添麻烦了。”
      “小乃,这么客气干嘛。常来玩啊,还有,以后多吃点饭,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女孩子不要老想着减肥。”白石麻衣絮絮叨叨,还抬手抚了抚千草的头发,动作亲昵而又熟稔。
      千草的心底升腾起出一丝温暖,一丝酸涩,鞠了一躬,沉声道:“嗯。”
      出乎意料的是,正臣的冷脸也没能阻止白石,他执意把姐弟二人送了出来。
      临到自家门口的时候,千草看出白石有话要说,让正臣先回去,正臣没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有点阴阳怪气,转身抬脚往庭院里走。
      千草眯着眼看着弟弟开门进屋,消失在视野里之后,才转过头,等待白石开口。
      “阿乃。”他的声音依旧温温和和,路灯的光投射下来,从他身上散开,在浓重的如同海水一般的夜色里,发出微波的光晕,模糊的有些不真实。
      “嗯?”她垂下头,却迟迟不见他的下文,又忍不住抬起头来。
      “阿香太任性了,别放在心上。”许久,白石如是说。
      千草愣了一下,随即对于他的意有所指明白过来。然而心底却有一种莫名的复杂情绪升腾起来,就像是海浪扑面而来,从发根到脚跟都是氤氲的冷与湿,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慢慢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阿藏,你想太多了,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压根没放在心上,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没等到白石有所反应,就转过身去,一瘸一拐往自家庭院走,只是刚迈出一步,前进的趋势就被阻挡了。
      是白石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甩手想挥开他的牵制,却未料到,他用的力气虽然不大,却握得很牢,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随之而来的还有白石温和而又低沉的生意:“阿乃,你最近很不对劲。”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的?”千草停止了挣扎,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她,整个人像是包裹了一层倒刺,变得锐利而又咄咄逼人。
      白石沉默下来,松开了她的手腕,半张脸几乎隐匿在夜幕中,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声音一如往昔:“我只是担心你。”
      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

      “抱歉。”千草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疲倦感席卷而来,她压下心底的苦涩,微微躬身,“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我只是……只是……”
      她顿了顿,白石依旧好脾气地耐心等待她的下文。

      “我只是最近有点累,有点烦躁而已……你懂得……女生嘛……大概是生理期的原因吧。”
      补完最后半句话,千草有些尴尬,不过更尴尬的大概是眼前的少年,在路灯微弱的光线下,她注意到他的脸上沾染上了淡淡的红晕,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不过依旧没忘记多嘱咐几句:“多喝点热水,少运动了……别着凉,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明天见吧。”千草勾了勾嘴角,“我目送你回去。”
      “回见。”白石少年摆摆手,转身迈开大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千草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嘴角的弧度逐渐消失不见。

      阿藏,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千草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藏之介至于她,就如同毒品一般,一旦沾染就再难戒掉。哪怕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也无法忘记与他相处过的每一点,每一滴。哪怕他曾那样让她伤心欲绝,错的是她,不是他。藏之介值得这世上任何美好的词汇,干净,爽朗,健康,善良,温和,有责任心,自律……美好到会让她忍不住自卑起来的少年。

      人人都称赞他的完美,他是四天宝寺的“圣书”,他也是她的“圣书”。

      为什么,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这是何等的珍贵。
      上一个十年里,她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终于最后换得了分道扬镳的结局。
      他说,阿乃,我没想到喜欢是件这么辛苦的事情。
      当时她的反应是什么?
      她微笑着摘下手中的戒指,抛给他:“既然如此,那就分开吧,阿藏,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然后,转身,离开,她没有看到身后的人挽留的眼神。
      回到家中,却哭得心脏都疼起来。
      那时候的千草太过于骄傲,太过于执拗,自尊心不允许她低头,长久的爱情,也是需要经营的,她唯独忘记了这一点。所以,最后时光会磨光一切。
      她依旧那么的喜欢他,却再也不联系他,和形形色色的男人约会,不和任何人交往。独身,冷淡,美艳,成了她最后留给众人的印象。直到几年之后,她收到他要结婚的消息,淡然自若地去参加他的婚礼,回来后,看着盒子里的旧御守,喝得酩酊大醉,哭得天昏地暗。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弟弟,最后也失去了阿藏。
      她终于幡然醒悟,也终于开始后悔,可是,一切都太迟了,这个在她记忆里盘亘多年的男人,终于已经变成了别人的丈夫。
      天作孽,犹可怨。人作孽,不可活。
      千草比吕乃,你是活该。

      后来,她离开日本,一年后,因为友香里的万般恳求,又回来,再后来,她跳跃时空,回到自己十五岁之时,就像一个首位衔接的莫比斯环,一切从终点又回归原点。
      她贪心地想要留住父亲,留住弟弟,却惟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阿藏。

      阿藏,我该拿你怎么办?
      【三】
      ……
      思绪戛然而止,千草停止了翻来覆去,叹了口气,从床上走下来,接了一杯热水,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动作灵巧地跳到了窗台上,坐下。
      今晚夜空里的星星意外的多,一闪一闪,明明灭灭,她倚在窗棱上,喝了几口热水,躁动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这时,放在床头上的手机突然发出“滴滴”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声音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她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杯子,跳下窗台,往回走了几步,探身抓过手机,是一则短讯,来着藏之介。
      她愣了一下,打开看:「哟,胖虎,还没睡呐? 」
      随即,她往窗边看去,对面建筑的窗户前还有微弱的光亮,大约是台灯,窗前正站着一个人,冲她挥了挥手,正是白石。
      他穿着条纹格的睡衣,头发有些蓬乱,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台灯的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她抿嘴笑了,动动手指,回复道:「哟,哆啦a梦,你不也没睡,在想大雄么? 」
      几秒钟之后,短讯又至,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L=大雄到底是个谁啊,好啦,快去睡。」
      「=L=阿藏,你在熬夜干什么?」
      「修把我的计划打回来了,明天要我交一份新的,我在熬夜赶计划。最近他干劲十足,说什么都要一洗前耻,过段时间就是地区赛了。」
      渡边修啊……千草回忆起那个喜欢带着帽子,嘴里嚼着一根木棍的年轻男人,四天宝寺网球部监督,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落拓不羁,懒懒散散的模样,竟然也会有干劲十足的时刻。千草一时间觉得有些新鲜。
      去年的全国大赛,四天宝寺网球部在半决赛时遇到了来自神奈川的立海大球队,双打时,财前与小石川的组合惨败于对方。谦也也在S3的时候输给了立海的毛利寿三郎,导致S2的原哲前辈,也就是四天宝寺的前部长,S1的白石都没有上场机会。
      那是原哲前辈国中时期的最后一次全国大赛,却没能上场。谦也为此愧疚不以,整整消沉了近2个月,才从那种“移动中的烂泥”状态中,挣脱出来。
      而今年……
      她眯着眼睛,苦苦回忆着比赛结果。如果薄弱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今年的全国冠军是一匹黑马,来自东京的青春学园,连号称王者立海大的网球部都输给了他们。而四天宝寺则是只进入了四强,然后被青春学园打败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也算是未卜先知的预言师了吧,她握紧了手机,一时间想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但随即又冷静下来,思索了一番,缓缓打下一行字:「今年的目标还是打败立海大?」
      「当然,目标是制霸全国。」
      「记得也多关注一下其他球队,今年有潜力的不少呢。」
      「矮油,阿乃什么时候也开始对网球感兴趣了。」
      「啰嗦!怕你输了哭鼻子!」
      「= =突然感觉咱俩的角色对调了。」
      「(゜ω゜)不理你了,睡了,别熬太晚~」
      「晚安呐。」

      千草握着手机回到床上,脑海里却是白石刚才在窗边的笑容。哪怕对于一些事先知先觉,她能够出的力依旧有限,除了可以提供的信息,一切还需要他们自己去争取。
      她知道,自己不想看到他那一向爽朗的面容上染上垂头丧气的阴云。胡思乱想之中,她渐渐沉入了梦乡。
      【四】
      第二天到达学校的时候,班级里的气氛有些奇怪,或者称之为……过于躁动。
      奈奈笑眯眯地帮她解决了心中的疑惑:“听说今天有个转校生会转到咱们班上呢,好像还是从东京转过来的,所以大家有点兴奋。”
      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学生们渐渐都从假期生活中恢复过来,重心开始转移到学校生活,充实却平淡。“转校生”的消息就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大家纷纷好奇猜测转校生是男是女,长相如何,甚至有人设了小小的赌局。千草回忆起国二时候,千岁千里转学过来的情景,大家也是这样兴奋不已,结果,千岁转入的是隔壁二年一组。

      “不用猜啦,是个女生。”大佐光兴奋地站在讲台上,宣布道。一部分人更加兴奋,佐藤干脆“噌——”地一下站起来,急切问道:“好不好看?”
      千草暗自发笑,十五岁正是躁动的年龄,男孩子对于女孩子的关注,最早都是始于外貌,可爱与否,漂亮与否。
      大佐卡壳了,挠挠头:“我没有看到正脸,只看到是红铜色的卷发。”
      “切~”人群中发出不满的嘘声。
      “将军——”谦也放下最后一块将棋,把千草的注意力拉回来,还一脸的得意洋洋,“我能赢了你,赢千里肯定没有问题。”
      “大早上下什么将棋。”
      “你没看到阿乃都懒得跟你对弈么?”
      千草和奈奈几乎是异口同声。
      “因为今天跟千里谈好了,以将棋决胜负,输的人打扫休息室。”谦也表情不变,依旧笑嘻嘻的。
      千草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忍心告诉他。千里的将棋水平比她高了不止一段,以往对弈的时候,都是她各种侥幸外加千里的各种放水,才让她输少赢多。谦也打扫休息室没跑了。

      上课铃响起了,谦也收起了棋盘,班主任冈田老师走了进来,一如既往的表情严肃外加言简意赅:“今天,有一位同学转入咱们班,希望大家好好相处。”
      说罢,他冲着门口招招手,一个身着校服身材高挑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穿着改至膝盖之上的校服短裙,露出修长光洁的腿,一头红铜色的半长卷发,垂至肩上,肤色白皙,巴掌大的小脸,五官虽然不算多么突出,但是清秀可人,面上的表情带着一丝拘谨,抬头看了冈田一眼,开口,声音很是软糯,标准的东京腔:“大家好,我叫桥本真理子,请多指教。”

      千草死死盯着少女,心底涌起了层层滔天巨浪,而自己就像是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葬身在连天的巨浪里,尸骨无存。

      只因为,桥本真理子,在十年后,变成了白石真理子。
      千草不会忘记那场婚礼上,新娘甜美的笑靥,十年后的真理子比现在还要漂亮一些,只是轮廓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千草一眼认出了她。
      可是,在那个时空里,她与桥本并没有成为国中同学,这又是一个措手不及的变数,一时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从心脏破土而出,缠绕不休。
      那一刻,她竟然想放声大笑。
      谦也察觉到她的异常,勾勾她的袖子:“你怎么了?熟人?”
      千草并没有失态太久,压下了心底的情绪,揉了揉额头,闭上眼睛,掩住了眼里的一切情绪,声音沉静,一如往昔:“不,并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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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现实之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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