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岸》FreeButterFly

2、月

　　“学长，我不知道。”纯净的像一朵棉花糖云
　　易安是真不知道，毕竟她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纯白纱裙一样的青春期。
　　从她记事起就没再见过爸爸，对异性的了解仅依靠沈理一人。
　　虽然初中的时候有跟朋友们去喝酒抽烟什么的干些叛逆的事情，但那只是青春期的少女为了好玩才去尝试的初体验。所以她从来就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了解。
　　易安穿的是和他一样的校服，不过比他小两个年级。
　　因为安定高中学校的校服规定，高一是白色领口，高二是蓝色领口，高三是紫色领口。
　　学长是紫色领口，而易安是白色。
　　“名字?”学长一边往前走一边问
　　“啊?易安，易经的易，平安的安。”她完全没想到学长会问这个，随口就答了出来，然后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
　　“班级?”他又问。
　　“高一八班。”她毫无防备通通都告诉他。
　　“怎么了？学长。”易安完全已经把宾馆的事情抛之脑后。
　　“没什么，回学校等着处罚吧。”学长语气很平静，看起来不像在逗她玩。
　　雨声滴滴答答突然像被按下了音量键，在伞上敲起了打击乐，但此时雨点的声音在易安耳朵里并不是那么悦耳，甚至有些过分刺耳。
　　她整个人因为学长说的话而呆住了，什么处分，怎么突然就要处罚自己了? 自己也不过是逃了一节早读课，可能还有第一节正课。
　　但是为什么学长会不认识她。
　　最让她震惊的不是处罚，而是面前这个学长看起来完完全全就不记得她了。
　　那自己那么努力来这里上学是为了谁啊?易安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那年夏天
　　沈理飞快的蹬着自行车，易安在后座轻轻的搂住他的腰，温热的风在经过树荫下面时变得凉爽，两个人的头发都被风肆意的往后吹。
　　少年穿着白短袖，后背因为骑车出汗，微微被浸湿了一小部分，外面的白衬衫没有扣扣子，一直随风摇摆自由得很。
　　女孩浅蓝色的裙摆却像被人挑逗一样忽上忽下毫无章法的起伏。
　　太阳已经落山了，只有银月和路灯照明。
　　沈理车速越来越快，微暖的路灯照的两人的影子在马路上忽长忽短，通往小河的路上人很少很少。
　　永安桥上，上面是明月黑夜和星空，下面是阵阵河流和月的倒影。
　　骑自行车的少年和坐在后座的少女则在这幅美景的三八完美分割线——永安桥上，此刻画面唯美的让人不禁想永远留着这个夏天。
　　沈理的一路狂奔，十五分钟不到就到达了之前半个多小时才能到的小河。
　　因为易安依稀记得捡贝壳的时候有往口袋里放小贝壳，当时钥匙还在口袋里的。
　　所以能断定钥匙是在小河到回家的路上丢失的。小河在永安桥下面，需要下几十节台阶。
　　她让沈理在桥上骑着车沿着路边找，自己则下台阶去小河边找。
　　“河边很危险的，我还是和你一起吧。”沈理担心的说。
　　“我不会往河边走的，你放心。而且两个人分头找比较快。”
　　她顿了顿又开口“我有事会给你打电话的，不用担心我了，我现在只想能快点找到它”她声音已经有点颤抖了，她不是不愿意在沈理面前哭，毕竟从小到大她什么样子沈理都看过。
　　只是她不想现在在这里哭哭啼啼浪费时间了，因为她真的不能没有那个怀表，她不能再第二次失去爸爸了。
　　“那好吧。”沈理思索了一下也觉得没什么问题，毕竟易安不会骑自行车，在马路上找的话还是骑车比较快。
　　他想的是自己快点把马路找一遍然后如果没有找到的话，就下桥去找她一起。于是快速的跨上自行车骑着开始寻找钥匙。
　　易安下了永安桥的台阶，发现她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桥是没有多高，但是下去之后河边郁郁葱葱都是树木，罩的整个河堤都是黑黑的，一直灌出冷风。
　　她也不怕黑，就是觉得整个氛围有点瘆人。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沿着下午走过的路摸索着前行，一路上不停的看草丛里有没有她的宝贝钥匙。
　　可是直到她走到尽头也没有看到钥匙的影子。
　　已经有点绝望了的时候，易安又突然想起来了可以去下午捡贝壳的浅滩再找一下，然后她又耐住性子往前走去，终于到了那块堤岸，可当手电筒照过浅滩时，她的泪已经要出来了。
　　因为灯光照到的是粼粼的水面，明明白天这里还是个没有多少水的浅滩。
　　她无助的抬头望着月亮，她知道了，涨潮了。
　　她想起来了，涨潮了。
　　枯燥无味的地理课上，戴眼镜的男老师滔滔不绝的讲着涨潮，说每天都会涨潮，说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她想好了，下次再见到那个老师要亲口告诉他，她恨涨潮。恨大自然的规律。
　　下午捡贝壳的地方距离堤岸真的很近，她看看时间，不过晚上6.30，今天风没有多大，浪花应该也不会打多远。
　　她心里默默计算着，如果钥匙真的在这里，应该最多被水冲出去不到一米，还有机会。
　　她决定冒险爬在岸边捞一捞，看看能不能找到。
　　堤岸上都是小碎石，沙子和野草，易安跪坐在岸上硌的膝盖很痛，但是她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伸手够了够河水，离河底还有一段距离，她胆战心惊的又往前爬，整个身体已经和地面贴平了，又伸手去够，摸到了河底，还有贝壳！
　　说明浪没有打散这里。
　　她兴奋的往下游走的探着手，都是石头和贝壳唯独摸不到金属钥匙。
　　“呜……呜呜”
　　易安崩溃了，止不住的抽泣，泪水像小珍珠一样滴落，身体抖得一抽一抽的。
　　但是手依旧不死心，还在那里划拉河水，悲伤顿时涌上她整个人的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爸爸要离开她?为什么要一次两次的逃离她?她明明已经有很乖的在做小孩了啊，为什么爸爸还是要离开?
　　六岁那年，一个满脸稚嫩的小女孩坐在充斥着刺鼻消毒水的病房里，母亲则已经快哭晕在病床边。
　　对于医院，易安总是避而远之。
　　她讨厌这里，因为这里的人总是随时随地掉眼泪。
　　她讨厌这里，也可能是因为爸爸老是呆在这里的床上不回家，她甚至也开始有点讨厌爸爸了。
　　她讨厌这里，因为在这里多一天爸爸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明明在家里的时候爸爸还会笑着闹着陪她玩，在这里，爸爸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偶尔和她说几句话。
　　她讨厌这里，因为年幼的小孩觉得医院是人让变得不好的地方。
　　“呜…唔……”
　　易安再也忍不住了，爬在岸边大声的哭了出来。她又失去爸爸了，这次是真的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泪水疯了一般的往外涌，整个模糊了她的视线，手还赌气似的在河里拍打，突然手下一滑，她摸到了！！
　　是钥匙的形状，但是同时易安的身体也失重地往河里掉去。
　　整个身体还保持在岸上趴着的样子，瞬间就被河水淹没了，在接触的河水的一瞬间，刺骨的冰凉传进易安身体每一寸稚嫩的肌肤。
　　虽然是夏日，但是夜晚河底的温度真的不能低估，但此时她顾不上身体上的冷暖，只想快点找到她的宝贝钥匙。
　　河水现在只有一米多深，只要站直了身子对于身高一米六的易安没有什么危险。
　　但是易安没想那么多，依旧保持着潜水的状态，疯狂的在河底摸索，离岸边越来愈远，水位也越来越深。
　　甚至月亮被乌云罩住，滴滴答答开始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水面上，和河水融为一体。
　　在河底的易安也完全没注意，只顾着寻找刚刚摸到的钥匙痕迹，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质感，她知道找到了！
　　她想把钥匙拿起来，却一直怎么拽也拽不动，而此时她也意识到，溺水了。
　　老师每次放假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河边玩，但她还是来了。
　　她为自己没有听老师的话而懊悔，如果再来一次她坚决不来河边。
　　根本没有时间给她思考，窒息感已经开始蔓延，她完全不会水，所以根本不懂得憋气和换气。
　　现在已经在下面泡了有两分钟了，她感觉口腔里鼻子里胸腔里，不管哪个器官里全灌满了水，已经没法正常呼吸，不停的有气泡从她嘴里吐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顺带捂住了口鼻。
　　她觉得要完，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忍住窒息感，两只手用力的去拉扯钥匙，想速战速决。终于在她暴力的手法下钥匙拿出来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上岸！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呛了太多的河水，呼吸不上来，大脑又晕晕乎乎，身体冷的不行更是完全使不上劲。
　　她突然看见自己口袋里的光亮，刚刚为了腾出来两只手找钥匙，把开了手电筒的手机顺手揣在了兜里。
　　万幸手电筒还在亮，她勉强用手握住手机，用尽全部力气抬起一只手举着手机晃着灯光在河面上求救。
　　感觉到好像有小水滴落在手上，心想不会这么倒霉下雨了吧，答案是肯定的。
　　没一会手机的灯光被雨点熄灭了，易安的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她不再挣扎，任凭河水淹没着她。
　　她的记忆开始走马，想到终于可以见到爸爸，觉得其实死亡也没那么害怕，甚至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可下一秒当死亡感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害怕了，无助，绝望，挣扎，恐惧意识渐渐开始模糊，甚至快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雨停了。
　　“别怕！”
　　少年打破了死局。
　　易安忘了自己怎么上岸怎么获救，只记得有个少年拼命的摇晃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哭着求她别离开。
　　她说不出话，身体所有感官都很模糊，眼睛只能微微开个小缝，和少年对视了一眼就赶紧闭上。
　　她觉得自己如果再多看一眼，快算没溺死在永安河里。
　　也会溺死在月光下少年澄澈的浅琥珀眸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