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女尔》澹十点

3、第 3 章

　　秦小萍领着王宥骋去医务室处理了一下，鼻血止住了。

　　领着王宥骋从前门进来的时候，全班的目光都看着他，但没人理他。

　　小孩子的世界太简单了，正义邪恶分的清楚，没有中间地带。

　　我左手还有点疼，被他咬破皮了，刺着疼，一排整齐的牙印泛红。

　　王宥骋站座位上不动，脸朝后面看着我。

　　秦小萍看看他，冲着我严厉地说，“刘愚江，看看你把他踢的，你就坐那吧！刚刚我就想把你俩调开，刚好省劲了。”

　　“行了王宥骋，坐吧，以后没人欺负你了。陶源，你也给我安生点！”

　　陶源被警告，不以为然，瞪了王宥骋一眼，低低骂了一声，“狗！”

　　手疼，郑小晴从书包里翻出一个草莓图案创可贴给我粘上，玩不了卡片了，真的疼。

　　我本来想哭的，但是不符合我形象，宁当泼猴不当哭包，说的就是我了。

　　下课的时候，我就趴桌子上看唐明宇玩卡片，指点江山，“别出那张！用旁边的！”

　　“不带你这样的，刘愚江，省点力气养伤吧！”郑小晴说完，揶揄地看了我一眼，杀人诛心，我闭嘴了。

　　前排倒是很安静，我走之后王宥骋就坐在位置上，也不上厕所，也不动弹。

　　偶尔回头看我一眼，都被唐明宇瞪回去了。

　　放学的时候我还想着怎么跟我妈交代，但好在秦小萍没多事，只是吓唬我，我妈粗心眼儿，根本注意不到我手上的伤，随手把冰淇淋递给我骑上车就走了。

　　吃完饭撂下碗我就跑了，去郑小晴家堆积木，最后一块总算是给放上了，很漂亮的城堡。

　　小学作业不多，八点回家的时候十分钟就写完了，今天字好看，我妈夸我好儿子。

　　她还不知道她的好儿子被欺负了。

　　上学的时候我特意把包子藏到书包里带进去的，豆沙馅，我妈蒸的。

　　我拿出来吃的时候，唐明宇看见嚷嚷，“江子，给我拿一个，许姨包的吧！”

　　我把他伸过来的狼手拍回去，“早上吃饭了还吃！我这还饿着呢！”

　　最后还是给了唐明宇一个，我吃两个，我妈别的不说，厨艺是真好，豆沙馅跟外面的不一样，特好吃。

　　我正埋头吃着，胳膊肘旁边的空隙里露出一张脸，给我吓得噎住，咳了两声顺下去，“你要吓死谁啊！昨天还没咬够！”

　　王宥骋站起来，一脸歉意，“对不起。”

　　“不接受！回去吧！”

　　他继续，“对不起。”

　　“有完没完？干嘛你！”我被他弄得不耐烦，可怜巴巴跟我欺负他似的。

　　“你……你回去坐吧，我不烦你。”

　　唐明宇冷笑一声，把我搂过去，啃了一口我手里的包子，“算了吧，他可惹不起你！手还没好呢！”

　　王宥骋眼睛雾蒙蒙的，跑到储物柜旁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奥特曼，放在我面前，闪着光，会唱歌，外面是铁的，做工精细，包装盒上还系着蓝色蝴蝶结。

　　“这个给你，我以后不摔你玩具了，行不行?”

　　“不行，回去吧，我真不想跟你坐。”

　　王宥骋吸吸鼻子，难过极了，“那怎么样才能跟我坐?”

　　这就是个伪命题，没有答案，好比人家说今天下雨了，你问怎么样才能不下雨。

　　奥特曼看起来很好玩，跟学校小卖部里廉价的塑料不一样，但是他打我，那我就不要了，我们不是朋友。

　　他一直站在那不肯走，直到上课铃响，我把奥特曼塞他兜里，让陶源拉他回去了。

　　没多久下课，他又来了，唐明宇拉着我就跑，去五年级的休息室里躲着玩卡片，这地方是我们偶然发现的，没什么人，门也不锁。

　　整整一天，他一下课就来，我一下课就跑，陶源说跟躲妖魔鬼怪似的。

　　妖魔鬼怪，可不就是嘛！

　　后来我常常想，要是一直那么躲着，说不定我就能好好活着了。

　　我妈今天放学来的特别晚，唐明宇他们都走了，她还没来。

　　王宥骋在我旁边坐着，眼睛盯着我，把那个奥特曼盒子递我手里，“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我拿起来塞回他书包，“你这人怎么回事？说了咱俩别搭理！”

　　他摇摇头，看着我，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我不想让你跟别人玩……”

　　王宥骋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跟那么多人玩，为什么一下课就跑了，留他一个人在座位上，为什么不跟他说话，为什么给别人堆积木。

　　他有一条叫皮皮的金毛，那天看到刘愚江的时候，还以为是来找他玩的，兴奋地跑过去喊他名字。

　　嗓子都喊哑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消失在街角。

　　不是找他玩的，也不想跟他玩，他说的。

　　他把皮皮关起来了，不会咬人，他家的阿姨也会做蛋糕，刘愚江也可以来吃。

　　但是他不来，还说不会跟他玩。

　　为什么不会呢？一年级的王宥骋想不明白。

　　秦小萍的声音从前门传进来，“王宥骋在吗？”

　　看到角落后排的人连忙跑过去，“哎呦小祖宗，你怎么还没出去呢！你妈在门口等着呢！快跟我走！”

　　自始至终，没问我为什么没走。

　　教室只剩最后一个人，天快黑的时候，我妈来了，除了冰淇淋，还有一包奥特曼的卡片，一块钱一包那种，但是我很喜欢了。

　　“对不起啊儿子，等着急了吧，妈今天加班，这个月生活费超支了，多干了点活！下次妈一定早点来！”

　　我妈今天穿的是那件白色雪纺衬衣，买了三年了，不舍得换。

　　夕阳下的火烧云耀眼，我坐在我妈的自行车后座，就是最快乐的人。

　　晚饭做的红烧肉，妈和爸都在吃土豆，把肉往我碗里夹，“儿子，跟妈说说，今天好好学习了没有？”

　　我塞了一口，肥而不腻，真好吃。

　　“学了。”

　　“那就好，别贪玩，要什么辅导资料跟妈说！”

　　我妈不舍得买衣服，也不舍得给我买卡片，但是说到买书，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掏钱，眼都不眨。

　　今天我没找陶源玩，把我妈给我的卡片藏到抽屉里，多写了两页计算题。

　　天气凉得快，冬天比以往都先来，小学一年级的期末考试简单，秦小萍自己出的题，平时也讲过，细心点就不会错。

　　陶源门门及格，倒也不在乎，拿着卡片继续玩。

　　我是第五名，秦小萍给我发了个作业本和奖状。

　　第一名是王宥骋，倒是没想到，名字都不会写的人是第一。

　　秦小萍拿着一沓小苹果贴纸，从第一排开始，朝每个人头上贴一个，大家都拨开额前的碎发，亮出脑门期待地等着。

　　最后三个，唐明宇，我，郑小晴。

　　全班都有了。

　　“同学们，寒假期间，要注意安全，不要燃放烟花爆竹，不要靠近水源，作业按时完成，最后，提前祝同学们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稚嫩的声音透着欢乐。

　　我也高兴，跟唐明宇商量去哪玩，右手突然被按了一下，上次被咬有阴影，我赶紧缩回来，抬头看着旁边突然站着的人。

　　“你干嘛?”

　　“给你手上粘贴纸。”

　　我低头一看，的确有一个红色小苹果，他额头上没有，我现在有两个了。

　　但是这种东西就是哄人的，要说有意义，那也是对别人，对我来说图个乐就行了，没必要太多。

　　我揭下来按他手上，“我不要。”

　　“刘愚江，你能不能不怪我?”

　　这事没完了，从上次我坐这儿之后，他天天上课回头看，下课就跑过来。

　　“行，我不怪你，回去吧。”

　　王宥骋眼睛瞬间亮了，眼巴巴地看着我，“那你是不是能搬回去坐了？”

　　郑小晴来劲了，趴在桌子上伸头看我，“你前同桌问你呢！想跟你一起坐，回不回去啊？我们帮你搬！”

　　“搬个屁！不回去！”放学铃响了，我扯上书包逃命似的往外跑，还好我妈今天争气没有迟到。

　　“跑什么呀！一身汗，等会吹风又感冒！”

　　我捂着帽子坐在后面，老旧的飞鸽自行车驶入家属院。

　　这寒假我过得痛快，以前只是因为能玩，现在不一样了，还能不用看见王宥骋，影子似的，没完没了。

　　家属院的孩子跟长礼路的不一样，去年我跟楼下三胖打了一架，我们俩到现在都不说话，没人会纠缠。

　　但是王宥骋跟我打一架，还要没完没了地追着我和好，有什么意思呢？

　　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三胖这种干脆敢恨的人。

　　我妈的单位腊月二十九才放假，我家的年货都没空买，对面陶源她妈给了点腊肠，楼上大爷拿了一点干菜。

　　于是一休假，我妈就拎着购物袋往超市跑，我就等着这时候，买什么糖我说了算。

　　“妈，等等我，手套没戴！”

　　“快点的！再慢都抢完了，菜不新鲜不好吃！”

　　超市不远，还挺大，在长礼路那边。

　　我妈拉着我的手走得脚下生风，过红绿灯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透过车笛和嘈杂传到我的耳朵，“刘愚江！”

　　马路对面站在一个戴针织帽的小男孩，就那么认真地盯着我，手里拿着一个玩具，冲我直挥手。

　　我妈看他那么激动，“你认识他？”

　　“一个班的，不熟。”

　　超市是在红绿灯左拐，我们不用走到对面。

　　这次我比我妈走的快，头也不回。

　　我妈在后面嘟囔，“这孩子，同学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