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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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涅瓦大楼的顶层，整层楼的空间里，极度简约地被银灰色的装潢填满了，显得又空又冷。但是室内的格局设计又足够别具一格，一层灰色的薄纱挡住了其中三分之一的空间，柔柔地拂在高出地面不多的三级楼梯上。后边影影绰绰的，似乎是张不小的床的模样。外头一个颇具科技感的银色吧台，一排秀致的窄口高脚杯整齐地挂在杯架上。一张长长的灰色沙发对着高大的落地窗，窗外是λ区五光十色的夜景，和漆黑的、没有被城市的灯光染亮一点的天空。
好歹吧台边放了一盆阔叶的植物，多少为这个色彩冷到极致的空间添了一点不同的颜色。
林竹闻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走到吧台边，取下一个杯子。
“要Aviation。”
“好的先生。”吧台的侍者——一只电子机械臂回答了他，并着手为他做起饮品来。
伴随着冰块的晃动声，林竹闻看向另一边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的人。
“小——”
那人抬起垂着的眼睛看他。
“Helios。”
“嗯。”
“你觉得，这次真的会有你预想那样的效果吗？”
“会的。”
“最后一个章节那里，让每个人回溯到自己真实经历过的记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Helios端起手边的水杯——一只通透的规整圆柱形水杯，里面盛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透明液体——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林竹闻，记忆是最容易欺骗人的东西。”
“是吗？可是我……”
“先生，您要的酒调好了。”电子音打断了他，机械手稳稳地端着一个托盘放到了他的身侧，高脚杯中装着一杯烟紫色的液体，杯底沉了一颗红润饱满的樱桃。
“我觉得记忆最重要的体现，其实是它已经潜移默化为你生活中的习惯，记忆可能是假的，但习惯却骗不了人。就像我喜欢一直都是那么喜欢喝Aviation一样。”
“是吗？”
Helios的嘴角挑起了一点似是而非的微笑。
他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液体，将杯子放下了。
“先生，楼下似乎起了一些冲突，一名陌生男子执意要见销售总监先生，您是否要去看看？”侍者——同时也是人工智能管家，对林竹闻说道。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这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想要机会的人，他的身份标识码是什么颜色的？”
“蓝……报告，检测结果异常，检测系统受到不明原因阻断。”
“我看看。”Helios忽然道。
管家那里的数据立即出现在他的个人终端前，Helios看着标识码旁的那张不大的照片，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点。照片上的路鸣远还是几个月前那副潦草的样子。伪装得并不认真的身份标识码一眼就能看出原本是黑色的。
“他想要做什么？”
“似乎是OWL一型机的零售代理权。”
“给他。”Helios淡淡地说道，而后删除了刚刚接收到的数据。
“哦？”林竹闻却坐不住了，“小灵灵，你这样我可要吃醋了啊。他是谁啊？你才看一眼就那么偏袒？”说罢调过路鸣远的那张蓬头垢面的大头照仔细端详了起来。
“唔，虽然是太不规整了一点，但是看得出骨相是副好骨相，好好打整一下估计……嗯，勉强能有我一半的水准。眼光还挺毒。”
“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Helios这回居然也没纠正林竹闻死活腆着脸要叫的昵称。
“那说点正经的，这个程度就能让你移情别恋我可真的要心碎了。”林竹闻正色道。
Helios看着他，他目光丝毫不避地迎回去。
Helios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过来。”
林竹闻于是蹭到他身边去，Helios摇摇头，一把把人领口拽过来，在他的唇角轻啄了一口。
林竹闻立马不作妖了。
“我让销售那边把话说得圆一点，免得太直接了让那个人起疑。”
“我顺便下去看一眼。”
Helios这回没有拦他。
林竹闻确实只看了“一眼”。
他乘电梯从顶楼下到三楼，而后在三楼的走廊，往下面的大厅远远地撇了一眼。
是的，他确认那个人自己从没见过，但Helios也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
Helios为什么会如此不加掩饰地关照这个人？
落日大道，坐落于以酗酒和打架斗殴著称的ζ区，因其歪歪扭扭的区名，这里又被称为蛇区。
这里是□□、地下酒吧、黑|市、和小混混们的天堂。
林峥的地下诊所就开在这里。
诊所的活计与区内发生的暴力事件直接成正比，生意好的时候，林峥的收入不比一个体面的上班族低，但是每每遇上区里规定的那几个月的休战期的时候，他基本上就是得喝西北风了。
而且这个职业还有一点不好，时常会被伤患的仇家找上门，人身安全十分地没有保障。
还有还有一点不好，因为他开的是个非法玩意儿，他只能天天上夜班，发际线和生命长度十分地没有保障。
林峥如往常一样杵在店里，今天倒是太平，半夜两点了都没开张。
林峥打了个哈欠，伸手揉揉自己的眼睛。
就在他把手放下来的一刻，他看到他的问诊桌前坐了个人。
“哎呦我去……你，您，您进来怎么声儿也不出一个啊，”林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把自己刚刚摘下的眼镜戴上，定睛一看。
“额……特蕾莎女士？”林峥试探着开口道。
对方是住他们楼下的女邻居。
她穿着一身过于考究的西装，配一条紧身的侧开叉短裙，衣领上甚至别了一支暗红色的玫瑰。
在林峥和他这位邻居为数不多的几次来往中，他对特蕾莎最深的印象就是——这是一个格外严肃且不苟言笑的女人。
她的生活严谨而井井有条。她每天会在固定的时间出门，前后误差几乎超不过三十秒；喜欢穿灰色的衣服；林峥偶然一次透过她未关紧的窗子看到过她家中的景象，整齐简单得像是主人有什么强迫病症一样。
林峥看着特蕾莎，在某一个瞬间，他有种恍惚的错觉，觉得这样的一身更加严肃正式，但是又不失气场的打扮好像才更符合这个人的性格。
可是，他跟对方说过的话一个手掌都能数得过来，哪有了解对方的性格可言？
而且说句不礼貌的话，他确信对方决计买不起这样一身衣服。
她怎么了？去抢劫了？被追杀了？她到这里来要干嘛？
林峥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他看到对方死死地盯着他，就像是第一次见他一样。她用一只手狠狠地攥紧了另一只手，骨节发白。
林峥直觉对方好像有什么要紧事要说，但女人嘴唇开合，居然说了一句：“晚上好，林医生。”
他甚至看到她嘴角扯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女人的瞳孔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死抓着自己的手几乎要把自己掐出血痕来。
林峥简直要头皮发麻，他放缓了语气，道：“晚上好，特蕾莎女士，能告诉我怎么了吗？来，放松，这里没有别人，你要是觉得这把椅子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去那边的沙发上坐着聊。”
他看到特蕾莎似乎是要向他伸手。她指尖颤抖着，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一只手离开另一只。
林峥见状就要伸手去扶她，但手才递到一半，对方好不容易伸出的手像是触摸到了空气里的什么尖锐或是滚烫的东西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特蕾莎嘴角维持着微笑。
这并不是她脸上常见的表情，准确地说，这几乎是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表情。
“不用了，”她说，“谢谢你林医生，我只是路过进来和你打个招呼。”
然后她真的就像一般路过那样转身就走了，只留下林峥悚然又一头雾水。
“昨天晚上特蕾莎大半夜的突然来我店里，然后和我说了句晚上好就走了。”路鸣远心情愉悦地回到家的时候难得林峥居然没睡，而是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坐在他们家那张破沙发的一头。
“怎么？”路鸣远片刻就收了脸上的神情，正色问道。
“……那个场景远远比一句简单的晚上好要诡异的得多，她穿着一身西装，并且在说‘晚上好’之前，她居然还对我笑了一下。”
“嗯，”路鸣远耐心地听着，并没有轻佻地去否认或是质疑林峥的思路，“光听晚上好的部分就挺诡异的了，我住这里那么多年，她从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可不是么，然后我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路过她家的时候特意敲了下门。”
“不在。”
“是不在。”
“但她那会儿一般也确实不在。”
“所以就麻烦在这里。”
“……万一她真的只是恰巧有事又恰巧路过？”
“这也太多恰巧了吧。”
一直在旁听的人忽然没声音了。
路鸣远耳朵上戴着他那台OWL已经躺床上闭着眼去了。
林峥：“……”
林峥抬头看一眼墙壁上老旧的挂钟，时钟的指针分秒不差地指向了六点整，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他少说得睡几个小时先，不然怕是真的要猝死。
路鸣远是忙不迭地第一时间就进了新副本，一秒钟多的都没施舍给林峥。
【Welcome Back to Neverland】
那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登陆提示音在路鸣远的耳朵边响起。
【用户认证：Luminous】
【欢迎】
一行路鸣远过去已经通关过的副本整齐地陈列在他眼前，不过这次队列末尾多了三个图标，其中两个还是灰色的状态。看样子得按顺序过。
路鸣远点开了第一个——
《失陷维纳辛》
【公元2170年，商业联合会买下了一块几乎罕无人迹的雨林的监护权，雇佣私人安保公司进行看守巡逻。但是介于商业联合会并不能取得该地的使用权，联合政府还不得不派遣军队驻守该地，以保障该地区极少数居民的主权和自由……】
过场剧情开始缓缓地播放，这回旁白的叙述音陌生又熟悉，是那个游戏开发组长冰冷冷的声线。也许太过晦涩的声线并不适合这样的场景，但那个叫Helios的人冷淡的叙述却又莫名贴合。
【你的身份是一名驻守士兵，或者，更确切点说，你不仅仅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你是一名精英作战小队的队长，或许从现在开始，我该称呼你，上尉先生。】
【请不要担心，一会儿后，你或许会发现自己处在一定的困境中，这是游戏为你设计的一点点小小的挑战，至于困境是什么，还需要你自己弄清答案。】
【另外，我还要不得不提醒你的一点是，密林中潜藏着未知的危险，请尽力生存下来。你拥有一次复活机会，但使用过后再次死亡的话，很抱歉，你大概需要重来一遍了。】
【以上，祝您好运。】
声音消失在广袤的虚空里，整个意识渐渐地下沉到一片黑色里，林峥之前在他旁边说的话越来越模糊，记忆的真实性逐渐变得让人无法相信，就像是进入了深度睡眠一样。
“砰砰砰——轰——”耳畔是密集的物体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物体有大有小，听上去凌乱而聒噪，活像是在耳朵里放了台打桩机。
意识昏昏沉沉的路鸣远本能的第一反应是——
是哪个缺德的半夜搞装修！
他闭着眼睛，条件反射地去拉身上的被子，试图用被子蒙头大法拯救自己的睡眠。
不仅摸了个空，他还在自己本该穿着T恤的身上摸到了一种质地粗糙坚硬，并且沾满了灰尘的布料。意识一点点地回笼，他还感觉到自己的左肩传来湿热的感觉，紧随其后的就是钻心的痛感。
路鸣远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在这种近乎真实的疼痛的刺激下骤然睁开了眼睛。
头顶上方的天空在快速地移动，近旁的某一个方向时不时地就会炸起漫天的灰尘。视野逐渐地开朗一些，他看见自己正躺在一个担架上，两个士兵模样的人正抬着他飞速地朝密林深处撤退。
刚刚那嘈杂的响动竟然是枪械和火箭炮的声音。
左肩上传来的真实剧痛都快把他疼麻了，麻的同时还能感觉到血在渗出来。
“轰——砰砰砰砰——”炮火和枪声依旧在他的耳畔此起彼伏，有时炮弹落在近处，尖锐的耳鸣就会压过其它的声音，有如实质一般地压迫着他本就纷乱的神经。
也许是痛苦的感觉太过真实，身体的本能要保护大脑不受到这种伤害。
黑暗又一次席卷了视野。
一片宁静的黑里，路鸣远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失去意识，而且左肩上的剧痛也完全消失了，就像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如果忽略他仍旧能感觉到有血在渗出的话。
“喂——”
“队长！队长——”
声音在越来越亮的黑暗里变得模糊，路鸣远猛地坐起身来，随即又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肩上的伤处，冷汗立时立竿见影地从他的额头冒出来。
一双手立即伸过来将他按回原位。
是个女人。
他莫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就好像自己原本就认识她一样。
【乔丝·凯，上尉军衔，隶属联合政府第79兵团，维纳辛地区安全维护小队飓风五的副官，负责侦察和前锋刺探，并分担你的指挥责任。】
【罗曼·曼德菲尔德，中士军衔，飓风五队员，精于射击，负责远距离援护和重火力掩护。】
【以上是您的四位队员，请充分利用他们各自的能力。】
“乔……”路鸣远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
“队长，你终于醒了。”女人露出欣喜的神色，随即朝一旁的另一个人吩咐道：“马特，快给路队长倒一点水来。”
信息继续加载，这个去倒水的瘦高青年的名字也出现在路明远脑海中。
【马修·杨，中士军衔，飓风五队员，负责后勤工作和通讯线路架设。】
女人着一身作战服，风尘仆仆却干练精神，她的面容一眼就能叫人认出她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兵，皮肤粗粝，带着硝烟的质感，眼神格外地专注坚毅。但是抛开她身为士兵的特征，她的眼睛其实非常漂亮，冷静的灰绿颜色，如通透宝石。这让人不禁会想到，如果这样的一个人没有身在军队之中的话，也该是个有诸多爱慕者的美人。
“唔……乔，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故事的背景的加载似乎并不顺利，发生了啥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还头疼的要命，路鸣远只能先装个傻套话。
“队长，你被流弹击中了，敌方的子弹是微差爆破弹，你的左肩几乎被完全炸穿了。而我们当时把你抢下来的时候，你的失血量已经达到休克警戒值，好在有紧急修复仪。要是再晚上几分钟，我们就要连你都捞不回来了。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应该是汇报的工作做惯了，乔丝言简意赅地解释了路鸣远的伤情。在提到微差爆破弹的时候，她的语气还是难掩震惊诧异。
“……什……么？”
怎么就晕了一天一夜了？路鸣远忍不住对剧情设定进行了吐槽。
不过，什么叫“连你都捞不回来”？
不知是失血的眩晕感还没过去，还是乔丝报告的内容令人震惊，路鸣远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乔丝的说明虽然已经够简洁，但是其中仍旧有好几个路鸣远听都没听过的词。他现在就搞清楚了一件事——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回。然后呢？
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
“杰里……”他下意识地说出了一个含混的名字。
【杰里德·杨，中士军衔，飓风五队员，能力均衡，是作战时主力成员。】
【提示：队员马修与杰里德存在血缘关系。】
面前的女人微微低下了头。
“对不起……”
“我们没能……把他带出来……”
坚毅的声线中隐有哽咽。
“确认死亡？”
“队员马修，已确认。”
说罢，乔丝将一枚金属铭牌递给路鸣远。
路鸣远接过来，冰冷的金属握在手里，干涸的血迹混杂着铁锈味覆盖其上指尖似乎还能从铭牌上镌刻的痕迹辨别出其主人的姓名。
杰里德·杨。
还有一个苍白瘦削的男孩杵在门口。
【罗曼·曼德菲尔德，中士军衔，飓风五队员，精于射击，负责远距离援护和重火力掩护。】
【主要角色信息已加载完毕，请充分利用他们各自的能力。】
似乎是那卡顿的背景又加载了点出来，路鸣远又想起了点别的细节。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那片阵地前的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维纳辛区的防御碉堡。
马修当时不知是因为什么被他们掳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