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万重青山过

3、第三章

　　洛冰河远远瞧见沈九用扇子指了一下自己这边，心里便忍不住暗喜，以为仙人是要收自己为徒，当下便裂开了嘴。洛冰河年纪尚小，哪懂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傍边一同挖土的弟子瞧见了，看着洛冰河傻笑的样子，心里泛酸，便道：“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也配得当上仙人的徒弟！”

　　洛冰河立即敛了神色，只低头挖土。

　　等洛冰河被弟子领到柳清歌面前时，小脸白了下来，这拜师礼也是走神，捧着一碗茶跪在那儿不动，直到柳清歌咳嗽了几声，：“怎么，不愿拜我为师？你来穹苍派，难不成已有心仪的师父了？”“怎会，弟子只是太过欢喜，一时没有缓过神来。”说罢便向柳清歌递过去一盏拜师茶。

　　柳清歌施施然接了茶，饮了一口，便对洛冰河说道：“既然你进了我派，做我门下弟子，最要紧的是为人正直，无愧天地，修道之术，我自会教你，多加勤勉方为正道，我看你根骨奇佳，是一个修道的好苗子。但不可心傲，潜心修习，必能有所作为。”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洛冰河就这样结束了拜师礼，百战峰的弟子看着来了一个新弟子，很是好奇，早在门外候着了，等洛冰河一出来，便拉着他要去山腰的弟子舍、后山的温泉、山顶附近的教练场等逛了一个遍，后面逛累了，有弟子看洛冰河神色疲倦，便带着他到宿舍，教他拿着新领的弟子服去温泉沐浴，随后便可到弟子舍前的食堂就餐。

　　清静峰这边拜师礼已经过了，告诫了门下弟子不可欺负新生后，便让明帆带了下去。这次收的弟子资质虽不如洛冰河，但是气质却不似他那么怯懦，眉眼间更有一番世家公子的风范，自是一般风流，不卑不亢。

　　洛冰河望着木屋外的月光，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想着今日白天见到的那位仙人，“为什么不是选我呢？”他心中有些失落，但是又觉得柳峰主也是为人不错的师父。

　　沈九只是与岳清源走得愈发近了，其他并无不同，对于柳清歌，他不再与他争斗，其他弟子对于他的轻视不敬，也都不再放在心上。岳清源看沈清秋默认了他的那声“小九”，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恨不得什么东西都捧到沈清秋面前，由他挑选。

　　这天，也是巧了，岳清源刚好送沈清秋入洞府闭关，便听到了洞府之中清亮的剑鸣，二人便直奔声音发起的地方去，便看到柳清歌走火入魔，身上满是血迹的模样。还好岳清源及时帮其护住心脉，否则柳清歌怕是要命丧于此。

　　回忆起那日，沈清秋虽只是冷漠地看着，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柳清歌彻底昏迷之前，隐约看到了沈清秋鼻尖密密的汗，与紧紧攥着衣袖的双手。此后，柳清歌也常常疑惑，为何他们感到的如此及时。事后柳清歌问岳清源，怎么就找到了他。

　　岳清源却说是沈清秋要来后山闭关一个月，他来送送沈清秋而已。

　　沈清秋闭关一个月后，便只留了一份书信，简单交代了明帆几句，便下山去寻秋海棠了。他从秋府寻起，一脸打听，辗转几地，才在一青楼之中找到了秋海棠。

　　“沈九！是你！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沈清秋只是不语。

　　“呵，怎么，心虚了？我秋府数十人性命都丧于你手中，你赔我哥哥，你赔我的家！”

　　“怎么，你当真什么都不知么？你哥哥如何对我，你当真不知道么？”沈清秋上前一步，紧紧盯着秋海棠。那么久了，他还是无法释怀。

　　秋海棠看着沈清秋的眼睛，里面有太多的东西，有悲愤，有不平，有愤怒，有仇恨，唯独没有后悔，她要被沈清秋眼里的情绪淹没了，她仿佛又看到了沈九瑟瑟发抖缩在她怀里的样子。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我此次前来，只为斩断前尘往事。”

　　一阵风来，沈九早已离去，只留桌上一盏冷茶，一张卖身契，以及几袋银钱。秋海棠趴在桌子上，直愣愣的看着那些东西，直到一阵风又吹来，吹灭了烛火，她才反应过来，在房间里低声的笑着，笑声在房间里游荡着，似悲似喜，“报应啊，这就是报应。”

　　春去秋来，晃眼间，沈清秋已在凡间游历三载。见过世上诸多苦难，所谓求不得、爱别离、生老病死，皆为世人大苦。

　　可世人生来便是要在红尘中蹉跎，自己幼年时的苦楚，或许算不得什么，自己又何必揪着不放呢。

　　如此一来，沈清秋心境开阔了许多。

　　从前那个自怨自艾的沈九，神奇地在这几年的经历中消散了。如今的他，便只想回到苍穹派，回到七哥身边去。

　　那间沈清秋御剑途径一处小镇，看见镇上火树银花，好不热闹，便停留了下来，走到街上，四处逛了逛。

　　最后在小贩那买了一个通体晶莹的白玉环缀上翠绿似瀑布的穗子，和一个流光溢彩的走马灯，走马灯上面有八面，每面都画有一个栩栩如生的故事。

　　最后还不忘带上一只兔毛制成的紫毫和一个小巧玲珑的翡翠平安扣。心里想着：这流苏配他的玄衣，很是惹眼，不错。

　　沈清秋将东西收进芥子袋，正准备离去，似有所感般的转头，便瞧见柳树的阴影处两名七八岁的男孩并肩行与河边。

　　忽然其中一个男孩被河里的锦鲤花灯所迷，便不自觉地靠近，不幸落水，另一个男孩便要去拉他，怎料没有站稳，自己也落入水中，仍不忘去拉自己的朋友。

　　可孩子的力气终究太小，将朋友推上岸边还喊了几句呼救，就无力地滑了下去，沈清秋本见孩子将人救下，正准备放心离去，看到这一变故，立刻出手将孩子救了下来。

　　沈清秋看着缓缓醒过来的孩子，问道：“你怎么连自己命都不顾就敢去救人？”

　　孩子的湿发粘在额头，他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沈清秋第一句是这样的，又低头瞧着自己湿淋淋的模样，有点怯怯地说：“我们说好了等下要去看烟花的......”

　　沈清秋愣住了，他看到两个孩子在河岸边相互倚靠着，这时一阵风吹来，那个险些丧命的孩子抖了抖。

　　沈清秋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个的衣服都比较薄，现在已经入秋，傍晚还是比较冷的。便运功用内力帮二人烘干了衣服，领着这两个小孩去附近的餐馆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

　　“吃饱了么？”沈清秋看着两个孩子满是油光的小嘴，难得有耐心地问，“还要再点一碗吗？”两个孩子摸摸肚子，乖巧地笑道:\"吃饱了。\"

　　沈清秋付了账，用手绢给两个孩子抹了抹嘴，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布店。“你们父母呢？这都入秋了，怎么还穿这么薄的衣服？”沈清秋无意问道。

　　“父亲母亲去世了，家里就是叔叔和婶婶，不过我们总是吃不饱，衣服也冷。”

　　“那要不要跟着我，去修仙呢？”

　　两位孩子眼睛好似那点亮的烛火，目光灼灼，迫不及待地回了声：“好呀！太好了！我们愿意，仙人，我们都愿意。”

　　两个孩子相互往了彼此一眼，攥紧了袖口，期期艾艾地望着沈清秋。

　　沈清秋扶了扶其中一个孩子的头，在餐馆温暖的灯光中微微一笑：“那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收的第三第四位徒弟了。”
　　其中那位高个些的孩子，看着沈清秋那舒心的笑容，不由得想到一句私塾里传出来的诗句：“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沈清秋问：“你们二人可有姓名？” 高个些的孩子道：“我们都是乞丐，名字都是为了平时好认随便取的。”说完便低头看着自己破了洞的鞋子，缩了缩脚，可无奈裤子短了些，依旧遮不住这鞋。

　　沈清秋思忖了一下，便说：“如此，你们便随我姓沈，如何？”

　　两个孩童无不答应，连忙点头。

　　沈清秋：“那你便唤沈廖晨，你便唤沈荷举，可好？”

　　两个孩子见自己有了新名字，便开心得扑进沈清秋的怀里，笑了起来，一声声“廖晨！廖晨”，“荷举！荷举！”相互叫着。

　　因而荷举便是那高个儿的孩子，又年长些，便为兄长，拜师仪式便留到上了清静峰再说了。

　　饭毕，沈清秋带着两个孩子游买了几件保暖衣裳，又一同看了烟花，便回了客栈。

　　接下数日皆是赶路，两位小孩儿年纪虽小，却没有一句抱怨，旅途上带给了沈清秋许多欢乐与安慰。

　　为了照顾孩子，沈清秋都是步行，便慢了些。见两位小徒弟都睡着了，沈清秋便捏了个诀护着房间，踏着月光出门。

　　白日里天气晴朗，夜里也万里无云，月光没有遮挡的洒在大街上。

　　他望着如银盘般圆润明亮的月光，往日的记忆似走马灯般浮现，自己荒唐的上一世，和在地府为阴差的五百多年时光，都好似远在银河了。

　　而这一世，须得尽力活好，再不能叫师兄为自己丧命了。他心中如是想着，便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上一世的诸多事端，在心中推演一番，似乎难得其解，便只好先解决眼前的困难罢了。

　　再抬头一看那月亮，便在其中隐隐约约瞧见七哥的身姿，似乎在对着自己诉说着什么，沈清秋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便像那祝英台扑坟似的，伸着手妄图触碰到月亮，也要到那月亮上去了。

　　可惜人如何触碰得到月亮呢，碰得到的，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