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明天》衡嫣

2、第二天

　　衡嫣然一眼看透了我的心思，笑道，喜欢这里不如就留下来吧。生命最后的倒计时留在异乡不也挺好的。
　　我笑着说：“可是我还没见过雪呢，我们去丽江吧，去看雪。”衡嫣然专心于眼前的蛋糕，敷衍的同意我的决定。
　　第二日的清晨，初夏的阳光透过火车玻璃将我唤醒。窗外的景色向后疾驰而去，饶有兴致地盯着窗外接连不断的山脉。直到嫣然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要往何处去时才会过神来。
　　"我们要去丽江了，去看雪山。"我轻声回到，语气中难免带了些温柔。嫣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盯着我，语气十分笃定：“丽江的雪山无趣的很，倒不如现在换道。”
　　我不由得失笑，这傻姑娘连目的地都没搞清就敢同我上车，当真是烂漫对人无防。这种小性子将来是要吃亏的，然后就真的笑不出来了。她还有好多将来可以挥霍，我只能陪她这短短一程。
　　一种无端的失去感涌上心头，索性开口打趣她：“我早知无趣，只是想看雪。顺便把你卖到雪山里去，发一笔横财。”
　　嫣然白皙的脸上飞快聚起一层红晕，小声嘟囔了句：“谁卖谁还不一定呢？”就继续闭目养神。我重新移目窗外，却在无心欣赏山脉。
　　火车颠簸中，我作了一个梦。梦里还是那恢宏大气的旧都，和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梦里多了一个红衣绝色女子，她在宫殿中抚琴，起舞，衣袂翩翩。袖带风动，绵绵密密落在心湖。
　　而后某个时刻，绝色女子不知受何刺激，自高墙上一跃而下，香消玉殒。那种失去至宝的惶恐之感从梦里蔓延到梦外。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抬眼便是嫣然酣睡的面孔，惶恐的情绪一点点褪去。一个不合时宜的年头冒出来：我未曾拥有过你，却好像已经失去你千回。
　　我未曾见过雪，所以要去执意要去雪山。嫣然，你又何苦伴我前往。火车迅速地行驶到目的地，人潮涌动，怕她走丢，索性直接牵起少女柔荑向雪山走去。
　　洁白的雪大片大片笼在高海拔的大山，仿佛这世界没有其他杂色，只余美丽而又纯洁的白。心灵上的震撼是难以言表的。
　　我曾无数次设想我见到雪的场景，我应该又唱又跳，开心快乐的像个孩子。可是没有，即使激动也没有喜形于色。很奇怪，又好像理所应该。
　　比起满天的雪色，我的注意力更多在哪抹红色的身影上。雪山海拔高，气温低，上山前特意买了两身羽绒服。红色宽大的羽绒服包裹少女纤细的身姿。她倒是适应这寒冷的气候，一个人在前边哼哧哼哧地跑，我远远地跟在身后。
　　我们在雪山顶上并肩目睹了黄金镶边的火烧云一点点沉落下去。没由来又笑了，对我短暂的寿命的不甘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短命就短命吧，没时间爱着世间也这样吧。至少此刻，我是满足的。
　　嫣然美女对我是的感慨不以为然：“这种东西看多了就腻了。”我能理解，但是不想认同。我的故乡让多少人向往。可对我来说，那里时常像个牢笼困住年幼的我。周围人的叹息像是一把把利刃将我中伤。
　　在我的潜意识中，该是有什么东西，百看不厌，千看不腻。尽管目前我还没找到，但我还是选择相信。“衡嫣然，求你件事呗。”犹豫再三我还是选择开口。
　　“想让我帮你葬在故乡这事免谈。”少女柔弱的声音在风中直打转还是落入耳中。我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总是能轻易理解我想说什么。我们明明毫无相似之处，她有漫长的生命可以挥霍，而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
　　“诧异吗？其实我接到过很多这样的请求了。你开口前的神态已经说明了一切。”衡嫣然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冷漠。
　　我才不管她三七二一，直说：“我死后，把我葬回苏州吧，也寻什么风水宝地直接把我骨灰撒在水中就成。”她只是转身就走，不作回答。我吃不准她是否生气。可如想魂归故里只要这一个依靠。
　　下山的路陡峭难行，不过一小会我就被嫣然远远甩在身后。看着红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梦中的感觉再次在心中浮现。惶恐的情绪在心里蔓延，我出声喊她。一声接一声，衡嫣然不停地冲我挥手。开始我还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很快雪花像山崩一样滚滚而来。
　　上雪山的第一要务就是保持安静，可惜我不知道。雪花扑面而来，真实的窒息感覆盖过头顶。眼前竟是一片白茫，成吨的雪花压在人身上，让人感觉动弹不得，原来生命的尽头是这样。
　　我明知会死亡，却从未思考过死亡方式，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是：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好像也不错。
　　我命不该绝，在嫣然的背上醒来。女孩蹙眉恶狠狠地说道：“带没常识的人上雪山真是个麻烦事。”语气虽然凌厉却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恍惚间，我又想起她说过的话，人在寿命极限之前是不会死亡的。在我们老家，人人都把性命看得极重，只有想延长自己寿命的，却从未有人试图提前结束生命。那在七天结束之前，我应该都是不死之身。
　　老家关于雪山上雪蝶的传说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老人们说，雪山上有奇特的一种蝴蝶叫雪蝶，相传吃下雪蝶的人能增加三十年阳寿。早年，父母也曾来过雪山求蝶只是无果而归。
　　心思不由得活络起来，如果我是不死之身能不能冒险去求雪蝶。我刚一开口提雪蝶，就被嫣然驳回。
　　“被埋在雪的前一秒，你看到了什么？是铺天盖地的白色吧，在一些地势特别的地方，那些白色飞溅起来就想一只巨大蝴蝶也被称为雪蝶。”冰冷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我只觉得不寒而栗。我曾经坚定不移相信的竟然全是假的。
　　“你是怎样知道这件事的？”我的声音中已经有一些颤抖。直觉告诉我，衡嫣然不会骗我。少女白了我一眼，不然我怎么打发漫长的寿命。
　　谈话无疾而终。但是有些信念却在悄然崩溃。夜晚的风吹不醒混沌的大脑，嫣然，陪我去苗疆吧，我的声音背离我的意志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