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吗？说句话》织尔

40、祝你永远开心

　　六月下旬，高考成绩出了。
　　岑知南坐在书桌前刷新了十分钟网页才登陆进去，她输入考号，深呼吸几次，点击查询的同时捂住眼睛，过了一会儿手指慢慢挪了个缝。
　　语文134，数学109，英语140，文综271，总分654。
　　岑知南长舒一口气，刚准备给梁言舟打去电话，他的电话就来了，岑知南一秒接通：“喂，你多少分，700几？”
　　电话那边传来轻笑：“你太瞧得起我了，没过700呢，695。”
　　“695？”虽然一直知道梁言舟学习好，但是她听到分数还是狠狠地震惊住了，岑知南忍不住感叹，“这真的是人考出来的分数吗？”
　　“你呢？”
　　“654，总分和我估的差不多，但是是因为语文和文综高了，数学有点低，才109。”
　　“我看了你们的卷子，这个分很不错了，没白补习。”
　　“那可是多亏了梁老师的功劳呢。”
　　“既然梁老师劳苦功高，岑知南同学明天赏不赏脸出来一起商量报志愿的事情？”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有没有目标的大学？”两人约在一个甜品店，梁言舟拿着报志愿的书翻看。
　　岑知南摇头：“别离家太远就行。”
　　“嗯。”梁言舟在纸上快速记了几个名字，继续翻看。
　　岑知南兴致不高，问他：“你呢？决定好就是厦门大学了吗？”
　　“昨天宋老师给我打过电话，说我可以选一些分数再高点的学校，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你不是想去厦大吗？厦大也挺好的，优秀的人去哪里都是优秀的，而且你妈妈……”岑知南点到为止，继续道，“那里山清水秀的，多好看啊。”
　　梁言舟看着岑知南，想起她那晚喝醉后和他说厦大太远了，问他能不能换一个。
　　“你真这么想？”
　　岑知南垂眸：“去厦大是你的心愿嘛，你别管别人的看法了，想去就去吧。”
　　“嗯，”梁言舟应了一声继续给她看学校，过了好久才说，“北方也有很多不错的学校。”
　　“岑知南，我送你个毕业礼物吧。”
　　“是什么呢？”
　　“等毕业典礼那天给你。”
　　志愿的事情讨论了一周才定下来，梁言舟把整理好的学校和专业名单拿给岑知南。
　　回家后姥姥盯着他看了两分钟，给梁言舟都看毛了：“姥姥，你干吗？”
　　“看看你这小脸，都笑开花了。”
　　姥姥拿着衣服准备去晾，梁言舟和她一起，问：“这么明显吗？”
　　“小舟啊，不考厦门大学了？”
　　梁言舟拿晾衣架的手一顿，又听姥姥说：“我看见你桌上的志愿表了，我没去翻你的东西，你就这么明晃晃摆在那，我顺便看的。你报的学校，和知南的都是一个城市啊？”
　　“嗯，”梁言舟沉声道，“姥姥……”
　　姥姥笑了声：“我很欣慰，你终于放下了这个执念。姥姥想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咱们不搬家了，好不好？就留在宜城。”
　　梁言舟看向姥姥，听她继续说：“小舟啊，真正强大的人不会选择逃避，而是会面对。姥姥相信你，我们家小舟不是会退缩的人。小舟，别被过去困住了，朝前看，往前走，我们都陪着你。”
　　梁言舟垂眸，走回房间看着桌上的志愿表，他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张老照片。是他的妈妈在厦门大学门口拍的毕业照，他轻轻摩挲着，看了一会儿，他将照片收起，和写满厦门大学的纸放在一起，放在抽屉最底层。
　　妈妈，厦门大学很好，只是……
　　只是他想去有岑知南的地方，那里更好一些。

　　吃晚饭时，邻居阿姨来敲门，想要借走岑知南高中三年所有的笔记。
　　吃完饭她就坐在地上整理，顺便把书本都装起来想明天拿去卖废品。
　　一直整理到十点，累得她腰酸背痛，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动。
　　她拿起桌上的CD机自言自语：“光盘就不给他们了。”
　　“咦？”岑知南翻看所有的光盘，才看见最后一个文综光盘的下面还压着一张，上面什么标记都没有。
　　她刚准备把光盘放到CD机上就收到了林莫莫的电话。
　　“知南，明天的毕业典礼你记得化化妆，大家肯定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你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呀？”
　　“对啊，哎呀你别不当回事。”林莫莫在电话那边苦口婆心道，“你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不我明天去给你化妆吧？”
　　“不用了。”
　　被这么一耽误，岑知南就没再继续听那个光盘。
　　林莫莫真的来了。
　　早上七点半，她就看见一脸全妆精致漂亮的林莫莫站在自己家门口，身边还有个小的行李箱，手里还抱着一捧玫瑰。
　　“这是？”
　　“给你的。”林莫莫把花塞到她手上。
　　岑知南拿起上面的贺卡，是她的画像，上面写着：毕业快乐。
　　是梁言舟的字。
　　“别问，不知道。”林莫莫率先开口，堵了岑知南的话。
　　“我没想问，这肯定是梁言舟给我的毕业礼物，他之前说过要送我的。”
　　岑知南洗漱之后就被按在椅子上，林莫莫给她又是卷头发又是化妆，九点才收拾好。
　　林莫莫给她挑了个橘色的发卡，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这和我平时也差不多啊。”岑知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实话实说道，见林莫莫脸黑了下来立马改口，“也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嘛。”
　　“我这可都是和我的化妆师学的，你别不知足。”
　　“知道啦知道啦，亲爱的林大明星来不及了，我们快去学校吧。”
　　毕业典礼十点开始，她们九点四十到的大礼堂，找到各自的班级后，陈梦涵问：“怎么才来啊？嗯？化妆了？”
　　“莫莫非要给我化妆，累死我了，让我喘口气。”
　　天知道从校门口一路狂奔到大礼堂有多累，堪比高一的三千米。
　　“安安呢？”岑知南环顾四周没看到人。
　　陈梦涵道：“她不来了，她说要趁着暑假去赚学费。”
　　“她要考哪里啊？”
　　“华东师范嘛，我俩约定好我考上外，一起去上海。”
　　梁言舟走过来，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结束后一起出去玩。”
　　“去哪啊？”
　　“结束就知道了。”
　　岑知南揪住他的衣角仔细观察他，明明穿的校服，却总觉得他哪里不太一样。
　　梁言舟任由她看，问：“怎么了？”
　　“你喝酒了吗？”
　　“没有。”
　　那他的眼神怎么和那天喝酒之后一样？
　　梁言舟凑近她，轻声问：“怎么？怕我喝酒？”
　　岑知南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你，你……毕业典礼要开始了，你快回你们班。”
　　宋倾城作为教师代表上台发言，岑知南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是听到宋倾城哽咽的声音时还是红了眼眶。
　　毕业典礼结束后，岑知南在校门口等了很久也没看见梁言舟的身影，程逸路过她问：“你不回家干啥呢？”
　　“看见梁言舟了吗？”
　　“他接了个电话就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她给梁言舟打电话，没有人接。
　　去他家找，没人开门。
　　第三天，梁言舟失踪了三天。
　　岑知南终于在他家楼下看到了梁弈炀，她冲上去问他：“叔叔，梁言舟呢？”
　　梁弈炀看起来很憔悴，胳膊上还戴着“孝”字的黑布。
　　“姥姥……”岑知南止了话语，泪水慢慢浸润眼眶，“什么时候？”
　　“三天前，突发脑梗，没抢救得过来”
　　“岑知南，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岑知南见到了梁言舟，他坐在病床上，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的头上缠着纱布，听见声响时往门口看，望向她的目光疏离又礼貌，就像高一那样，看见梁弈炀时他眼里升起笑意：“舅舅，你回来了。”
　　“嗯。”
　　“刚刚门口的女孩是谁？”
　　梁弈炀往后看了眼，道：“不知道，隔壁病房的吧。你感觉好点了吗？”
　　岑知南站在门口听着这一切，她一直觉得失忆这种事情就是偶像剧里烂透了的桥段，她从没想过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梁言舟失忆了，他被钝器砸了头，滚下楼梯后，脑袋又撞了墙。医生说没有确切的可以治疗失忆的方法，只能多带他去熟悉的地方走一走，多拿以前的事情让他回忆。
　　这就是梁弈炀想和她商量的事情。
　　“你也知道言舟不喜欢这里，昨天他们班同学来送他高一写的时光胶囊，他在上面写的就是想永远离开宜城。自从我姐去世后，言舟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快点离开宜城，他这次失忆，我觉得是一种好事。
　　“那些经历太痛苦，我不想让他想起来。所以我换了他的电话号码，删除了他所有的社交圈。等他出院，我打算带他离开。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转告他的同学和朋友，不要再联系他了。我知道你们关系好，岑知南，就当是帮帮梁言舟吧。”
　　“你趁他失忆清空他身边所有的东西，这对他不公平，对我们也是。”岑知南眼眶蓄着泪，“叔叔，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我不会一直瞒着他，只是需要等他成长到可以承受那些痛苦时，我再把这些都告诉他，让他选择是否回来。只是现在，我必须带他走，医生也说他不能再受刺激了。他的选择一直都是离开这里，我们聊过好几次，他说他想高考之后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想回来。
　　“我是他的亲舅舅，他心里怎么想的我最清楚。”梁弈炀拿出根烟，最后还是没点火，“岑知南，你是他的朋友，我知道你喜欢他，你也该为他想一想。你要让他在这个地方痛苦到什么时候？要让他在这个沾满他爸和他妈鲜血的地方生活到什么时候？”

　　梁言舟是在高考报志愿之后半个月出院的，岑知南在远处看着。
　　他离开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他坐在楼下的长椅上等搬家公司搬东西，一只小狗路过他向她跑来，岑知南蹲下摸了摸，没有注意到梁言舟走近了她。
　　“这是你养的小狗吗？”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岑知南瞬间红了眼眶，动也不敢动。
　　梁言舟也蹲下身，问她：“能摸摸吗？”
　　看见岑知南点头，他才摸了摸小狗的头：“怎么炸毛了，叫什么名字啊？”
　　“岑知南，山今岑，知道的知，南方的南。”
　　“嗯？”
　　岑知南看向他，扯出笑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问我叫什么。”
　　“没事。”梁言舟也笑笑。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了那些记忆的束缚，他的笑意直达眼底，眉头也是舒展的。
　　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以前是冷漠而温柔的，岑知南看他时，总会觉得他周身都有疏离感，而现在，他明明不认识她，却是那样的平易近人。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梁言舟。
　　“你开心吗？”没头没脑的，岑知南问了这么一句。
　　梁言舟一愣：“还好啊。”
　　“今天天气挺好的，祝你永远开心。”
　　他大概会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人，岑知南想。
　　离开时，梁言舟叫住她：“岑知南。”
　　岑知南猛然停住脚步，转头看他。
　　“你头发乱了。”
　　说完，还用手比量了一下，听到有人叫他，梁言舟应了一声后和岑知南摆摆手：“再见。”
　　“再见。”
　　岑知南看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
　　再见，梁言舟。
　　再见，她的少年。

　　高考报志愿这天，岑知南看着桌上那天梁言舟仔细给她找的学校和志愿，她看了很久。
　　“知南……”林莫莫坐在床上担忧地望着她，“你都坐了两个小时了。”
　　“莫莫，你说我留在宜城好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林莫莫掉下泪来，“你的分数上宜城大学根本就是屈才的，你要去很好的学校，你留在宜城一点也不好！”
　　“可我不想再经历分别了，一次也不想。”
　　“你去北京吧，北京有好多学校，你报个离电影学院最近的，我陪着你，我不和你分开。”
　　岑知南给林莫莫擦掉眼泪，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都哭花了。
　　她想留在宜城，留在爸爸身边，留在岳宁宁身边。
　　她偶尔能回来，看看爸爸，看看徐阿姨。
　　岑知南在电脑的第一志愿中填下：宜城大学，法学专业。
　　不服从调剂，无第二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