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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心仪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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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陛下,那几个贼人已经提到天牢。”,金羽卫领军将军向刚下朝不久的洛子泓禀报。
“嗯……朕要亲鞫……”,他停笔,合上折子,从案前站起来,却牵得伤口一阵剧痛,他用右手按住左肩,续道: “乘玉辂去罢……”
“是……”
他登上玉辂,合上双眼,这才松了口气,玉辂内香炉燃着安神香,他心里笑骂那侍子还这般会察言观色了。
憩了一会儿,玉辂停下,他便掀帘下车。
金羽卫的将军凑了过来,道: “陛下,那贼人嘴严甚,陛下本就负伤,莫要弄坏了身子。”
洛子泓睨了他一眼,笑道: “朕三岁看金羽卫审讯,五岁亲手杀奸臣。你以为,朕有问不出来的话吗?”
将军探见皇帝温善眼神中深藏着的杀意,噤若寒蝉。
洛子泓步入天牢,堪堪扫视一圈,羽朝天牢自古以来便以“真相无所不出”而闻名遐迩,但其实天牢里干干净净,看不见一丝血腥和脏污。羽国历代皇帝都晓得——真正使得“真相无所不出”的并非可怕的囹圄,而是审讯时的计谋和手段。
金羽卫素来“技术精湛”,民间有歌谣云: “羽飞麇(注: 读音为qún,以为成群),禁卫军,金杖不伤片白云;宁饿死,不盗寻,但为羽民但遵羽君。”
只要需要,金羽卫的杖刑连豆腐都伤不到。
洛子泓见囚犯眼中皆是敬畏神色,而非满是恐惧惊恸,点了点头,道:“金羽卫差事办得不错。”
将军登时欣喜若狂,只因为有生之年听见了洛子泓的表扬。
那个刺杀者,跪在地上,垂首,一动不动。
洛子泓站在那人跟前,半蹲下身子,用手中佩剑的剑柄挑起那人下颌,带着几分强迫的意思,与他对视。
洛子泓笑了笑,气质温善柔和,只是瞳仁里头隐隐泛着冷光。
“你…叫什么名字?”,洛子泓问道。
那人也并不回避,“沛仁。”
洛子泓眼里泛起玩味的光彩:“西夷的?”
“是。”
洛子泓一笑,道:“沛仁,你不必害怕,只是说说,为什么,为什么刺杀朕。”
那个叫沛仁的,恶狠狠地盯着皇帝玉颜。
“你放肆!”,那个将军呵斥道。
洛子泓挥手打断:“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如此多话,小心朕罚你。”
那个将军只好垂首退在一边。
“说。”,洛子泓道。
沛仁咬牙切齿地说:“狗皇帝,屠了我们整个西夷,你说我们为何刺杀你!”
“原是西夷的。”,他粲然一笑,撤掉了加在他下颌的剑柄。
这时正巧有人来报,附耳道:“陛下,太后要见陛下呢!”
洛子泓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出了天牢。
在天牢门前,他吩咐那将军道:“既然是西夷的余孽,该如何处置你清楚。”
说罢,帝王头也不回的走了。
将军偷偷抹了一把冷汗,暗里松了口气。
建章宫,皇太后褚仪正坐在案前,案上是热腾腾的肴馔。
褚仪见他进来,慈爱地一笑,道:“泓儿来了?快坐吧,坐在娘身边。今天,娘要和你商量一些事宜。”
洛子泓眼中的那些骇人的冷光随即褪去,其中尽是为人子的欣欢。
“娘,怎么了?”,洛子泓软下声来问。
褚仪劝道:“瞧你,先吃饭,因为上早朝都没吃好吧?”
洛子泓心虚地点点头,因为他今天忙碌,根本就没用早膳。他接过母亲递来的箸筷,尝了尝每一样菜肴。“好吃。”,洛子泓甜甜一笑。褚仪怜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褚仪,前朝玉贤皇太子妃,当今圣上的生身母亲。如今已将近四十岁,但容貌虽有了时光难以磨平的痕迹,却是依旧美艳动人。十五岁,嫁给二十岁的玉贤皇太子,十八岁,太子因战损驾崩,她不久生下皇太孙洛子泓。玉贤死后一年,先皇便郁郁而终,一岁的皇太孙洛子泓继位。正是因为她在儿子幼年时期对羽朝的的操持,才能有了今日的太平局面。
她望着业已成年,愈发显出帝王风范的儿子,不由欣慰。儿子的容貌和那个人一般无二,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是二十岁的好年华,那个人若还在,看见长成的孩儿也定会欢喜……只可惜,他已经去了数十年了。
探见她眼里闪过的一丝哀伤,洛子泓就猜到了,母亲是在怀念父亲。
她见他静静吃完,便道:“泓儿,你可有心仪之人了?”
洛子泓一怔,脑海中浮现的那个女孩的笑靥如花,他不由失神,那个“有”字就要出口的一瞬间,他忆起那个女孩对慕荣璟的关切,以及神情中隐隐流转的爱恋。
“儿子没有。”
褚仪笑了笑道:“泓儿今年也已经是双十的人了,你父王就是在二十岁时娶了娘亲。泓儿也总该为未来打算了,你的身边总是要有个妻子,这羽朝江山也总是要有个继承人的。”
洛子泓只觉得心里堵了团棉花一般,只道出一句:“儿子…听娘的……”
褚仪点了点头,怜爱地抚抚儿子的脸颊,道:“乖泓儿,你若不愿意,娘不逼你。”
“没有什么不愿意的……”,洛子泓说着,垂下了眸子。
她是慕荣璟的,也永远只会是慕荣璟的,她爱的不是自己,他又如何能强求,又如何能看得了她伤心呢?
从建章宫里出来,下个月母亲就要为他择正妻了……想了想只觉得头痛,便索性不再想,往慕将军府去了。
他步入慕府,径自走向那间他去了无数次的暖阁。
推开门却见她也在,登时就愣在原地。
“陛下来了就别站在门口了。”,百里婧笑了笑,把他拽了进来。
慕荣璟卧在榻上翻着一本兵书,听闻有人来,抬头一看,竟是洛子泓。
“泓哥哥!你来陪我玩啦?”,他撒娇一般牵住洛子泓的袖口。
洛子泓摸摸他的头,眼里泛起暖光,道:“别闹……璟儿,你的伤如何了?”
荣璟这才乖乖松手,将衾被往上拽了拽,道:“没什么大事,泓哥哥,你莫要担心就是了。”
洛子泓见他如此,就晓得他在骗自己,用手杵了杵他的额头,“几年来但是越来越长进了,连我都敢骗了!”
荣璟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拆穿,沉默了片刻,道:“其实也无非是有几个刀口,深了一些罢了……倒是泓哥哥你,伤了肩膀还来护着我。”
洛子泓笑了,道:“我是无碍的,宫里的御医都绕着跑,烦也烦死了。”
荣璟晓得,宫里的御医好手都被洛子泓派到慕府了,但也不愿拆穿,只是转移话题,道:“那个…泓哥哥……方才婧姊姊给我带了点枣泥奶糕,上面还撒了点核桃仁,你可要尝一尝?”
“陛下,这枣泥补血,牛奶和核桃有助于伤口愈合,想来对陛下的伤也是有益处的。”,百里婧解释道。
洛子泓怔了怔,答道:“你们看……我从皇宫走到慕府的,什么事也没有啊……婧姑娘买给璟弟的,我便不忝颜来浪费了。而且宫中的尚食局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我就不用你们担心了,好不好?”
皇帝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慕荣璟,好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百里婧看了,也不由感慨。
洛子泓在慕府停留了半个时辰,想起今天还有前朝事务没有处理,便起身话别:“想来,我已经在这里叨扰很久了,璟弟需要静养,我还有些公务要办,便告辞了,有空我再来探望。”
慕荣璟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别。
百里婧亲自送他到慕府门边。
他方转身离开便被她牵住了袖口,他见她跪在自己跟前,行了个大礼,言道:“臣女谢陛下救命之恩。”
他愣在原地,看着她跪拜的样子,心中又慌了起来,忙把她扶起来,温柔地笑道:“你若真的领情以后便莫要在我面前‘陛下’‘陛下’的叫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上了玉辂他才发觉,肩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又渗出血来,外袍也已经透了一个血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按住伤处,默默希望它一会儿能止住血,免得影响自己批阅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