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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叫陈弥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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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上
“枳声!”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程绵停在她面前,“你怎么才走啊?”“我...我落了点东西在教室。”许枳声勉强笑了笑。程绵问:“怎么了?看你心神不宁的。”许枳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知道我们班有个...个子很高,单眼皮,看起来很凶的男生吗?”
程绵眼睛一亮:“你说陈弥野?”
他叫陈弥野?
天桥上的风裹挟着江城的烟火气拂过许枳声的发梢。她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霓虹,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校服衣角。
“你问他干嘛?”程绵八卦地凑近,“该不会是...”
“不是!”许枳声急忙否认,“就是...今天在教室碰到他了,有点好奇。”转念又问:“你还没回家吗?”
程绵摇摇头,栗色的短发在晚风中轻轻晃动。她指向天桥对面三三两两的身影,许枳声却先一步垂下眼帘——那些穿着铆钉皮衣的身影让她本能地退后半步,鞋跟磕在天桥的金属接缝处发出清脆的声响。
“要不要一起去?”程绵的眼睛亮晶晶的,开口邀请道。
许枳声很想拒绝,因为对江城还不是很熟悉,再加上程绵的朋友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但面对程绵热情的邀请又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许枳声张了张嘴,喉间却像堵着江城四月潮湿的雾。
“她不去。”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许枳声的耳畔响起,她错愕。许枳声好像听见了不久前狂奔离开教室时曾听见的声音。她甚至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觉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因为当时跑的太快还有些恐高而出现的听觉错误。然而,她看见程绵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朝她挤眉弄眼。
许枳声还未来得及回头,眼前便落下一片温柔的黑暗。带着体温的校服外套罩住她的视线,烟草与雪松的气息漫过呼吸。她像是被困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梦里,听见布料摩擦时细碎的声响。
许枳声听见他开口:“她和我有约了。程绵,下次吧。”
脚步声轻快地远去,许枳声在黑暗中数着自己慌乱的心跳。当外套被掀开的瞬间,暮光如蜜糖般流淌进来,她看见陈弥野站在逆光里,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我帮了你。”他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际,“怎么报答?”
许枳声被这么近的距离惊得后退,鞋跟撞上护栏的刹那,整座天桥突然在视野里倾斜。下方纵横交错的轻轨亮起流动的星河和错落交锋的公路,眩晕感如潮水般漫上脊背,还没等到许枳声颤颤巍巍的回头,陈弥野快速上前用手遮住了她的双眸,另一只手挽在她的腰上,在许枳声快要站不稳的时候把她拽回了天桥中央。
许枳声的背脊撞进温热的胸膛,睫毛在他掌心慌乱地颤动时刮出细碎的痒。陈弥野的手比外套更严密地隔绝了深渊,烟草味混着雪松的气味缠上她的呼吸。许枳声闻了出来,是云淡风轻那款男士香的味道,淡淡的。
“怕高还站栏杆边?”他声音里带着气音的笑,指腹却在她腰间外套布料上收紧,“江城轻轨穿楼见过没?你刚才差点成为新景点。”
许枳声攥住他覆在自己眼前的手腕,触到突起的骨节和脉搏。许枳声抬起头,对上了陈弥野的眼睛:“不好意思...”她声音发虚,不知是因为恐高还是此刻过于亲密的距离。他真的好高,许枳声想。陈弥野瞧见她又一次望着自己出神,眼底掠过一丝促狭,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就这么舍不得松开?”
晚风掠过耳畔,许枳声这才惊觉自己几乎嵌在他的怀抱里。两人呼吸交缠的距离让她耳尖瞬间烧了起来,慌忙后退时外套掉落。“谁、谁舍不得了......”她声音轻得像是要融进暮色里,“明明是你先......”
陈弥野不置可否地轻笑,俯身拾起掉落的外套。月光在他指间流淌,将衣料上的褶皱都镀成银色的涟漪。
“跟上。”许枳声抬头,看见陈弥野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而身后的夕阳已经完全没落,天空高高的悬挂着一轮明月。她跟上他,陈弥野把衣角牵出来。她不明所以,问他:“什么?”
“牵着。”他的声音混着初升的月色,又补充道:“免得某人又往我怀里撞。”
暮色渐沉,江城的街灯次第亮起,在初秋的薄雾中晕开一圈圈暖黄的光晕。许枳声小心翼翼的攥住衣角,布料在掌心揉出细碎的褶皱。她望着前方少年的背影,唇角不自觉漾开一抹笑意。
“笑什么。”陈弥野头也不回,声音混着晚风飘来。
“没什么呀。”她将声音放得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青石板上,“还有,我有名字的。”
“嗯...好好?”他忽然轻笑,尾音在暮色里打了个转。许枳声没听懂这声调笑,只当是自己又给人添了麻烦:“谢谢你。”
陈弥野蓦地转身,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谢什么?”忽然凑近半步,“和我谈恋爱以示感谢?”
他怎么又开始不正经了。许枳声的脸一瞬间涨红,还好是在夜晚,她没说话。陈弥野见状,不再逗她,继续往前走。初秋的江城,高处的叶子没落几片,倒是被风刮的沙沙作响。陈弥野抬头,看见夜空中的星星,散落在密布的天空,零零碎碎的。他们继续走,走进小巷,巷口的猫儿跑过许枳声的身旁,细碎细碎的叫。
“你家在哪?”许枳声听见陈弥野开口,抬头看他。她指了指不远处那栋缠满了藤蔓花的住宅区。他顺着她的方向看,许枳声轻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明显怔了怔。星光落进他眼里,碎成一片粼粼的湖。
“陈弥野。”他这会倒是正经了,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陈、弥、野。”
“陈...弥...野...”许枳声跟着念,忽然笑出声来,“弥野何茫茫的弥野吗?很像你的名字。”
月光在这一刻忽然明朗。陈弥野偏头看她,少女的笑靥在夜色中绽开,眼尾弯起的新月比天上的更亮。
“咳......嗯。”他仓促移开视线,尾音险些绊倒自己。他大步向前走去,却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们穿过蜿蜒的楼梯,月光从铁栏杆的缝隙漏下来,在地上绘出斑驳的花纹。当最终停在那栋被藤蔓花温柔包裹的住宅楼时,声控灯突然亮起,暖黄的光为许枳声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再见。”她轻声道别,转身时发梢扬起细小的弧度。却在第三步时听见身后纹丝不动的脚步声。
“你不回家吗?”
陈弥野眯起眼睛,月光在他轮廓描了道银边:“这不是正在回么。”
许枳声呆立在灯光里,看着他大步流星跨进楼道。钥匙串在他指间叮当作响,电梯门打开。当她终于意识到什么时,陈弥野已经停在了她家对门的房门前。
“别告诉我——”他转身时背靠着门板,月光从楼道的窗户斜斜切进来,将他半边身子浸在银辉里,“你住对面。”
许枳声望着月光里少年模糊的轮廓,喉间轻轻滚出一个音节:“......对。”
这时,许枳声家的门轻轻开启。许奶奶拎着垃圾袋走出来,银白的发丝在夕阳中泛着温柔的光,抬眼却见孙女正站在门前。
“好好,回来啦。”老人眼角漾起细密的纹路,嗓音里浸着蜜糖般的慈爱。
陈弥野倏然收敛了散漫,规规矩矩鞠了半躬。许奶奶用布满皱纹的手拢了拢鬓发,朝孙女笑道:“这是同学吧?”未等回答,又对少年絮絮叮咛:“我们好好刚转学来,人生地不熟的......”棉布袖口在晚风里轻晃,“得空来奶奶家吃饭啊,给你炖莲藕排骨汤。”
许枳声看见陈弥野忽然化作温驯模样,琥珀色的眸子弯成月牙:“一定好好照顾好好。”他故意在小名上咬了重音,惹得少女耳尖腾起绯云。
“奶奶!”许枳声慌忙去挽老人的手臂,快速关上门。许奶奶嗔怪地拍她手背,蓝布围裙沾着面粉的痕迹:“邻里间总要走动......”话音未落,厨房忽然飘来焦香,“哎呀我的鲫鱼汤!”老人蹒跚奔向灶台的身影,像株被风吹歪的蒲公英。
许枳声望着奶奶消失在厨房门框里的背影,听见里面传来瓷勺碰撞的清脆声响。暮色漫过窗棂,将那“男孩生得真俊”的碎碎念,都酿成了温暖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