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城南》姚玙轩

1、第 1 章

　　丞相府。

　　“动作都麻利点！这些东西上午就要晒完，赶快点。”

　　一位身着墨蓝色绣金直裰，头顶佩戴着巾冠，面容清秀，五官俊郎，厚实的嘴唇微微上扬，正低着头，一双含情眼正盯着手中那副字画，微微想出了神。

　　而这位公子，正是丞相府嫡出的大公子，苏澜。

　　苏澜正在把放在屋中的字画，一件一件的拿到院子里晒，这些字画长时间不接触阳光，就可能生蛀虫，刚好碰到今儿天色晴朗，一并拿出来晾晒。

　　“小心点，别磕坏了，大公子这些书画都是很名贵的，万一出现了好歹，可仔细你们的皮！”管事孙叔严厉训斥着下人们。

　　孙叔是丞相府里的老管家，平常一些大小时务归他管。

　　“孙叔倒也不用这么吓唬他们，注意点儿别弄坏了就是，若真坏了的话，改天再花几两银子买件就是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俩人抬起头，朝同一方向看去。

　　孙叔笑着向来人行礼，回道：“郡主说的是，没有什么事情，老奴就先退下了。”

　　“退下吧，剩下的我来就是，孙叔你老人家就该好生歇息，别累坏自己的身体。”

　　随后，苏澜微微一笑，面露温和，看着远处走来的蓝衣女孩，高兴道：“妹妹怎么来了？刚好有要事找你商议，正准备派人叫你呢，这下倒好，你来了，倒也省了不少功夫。”

　　来人正是苏澜的同胞妹妹，苏瑾萱。

　　苏瑾萱年方十四，虽未及笄，却早早的被当今圣上亲封为明懿郡主。在北越，女子年满十五才算及笄，苏瑾萱要等到下个月才算。苏澜与苏瑾萱同是乐平长公主所出，父亲苏廷敬另外还有三房妾室。

　　只见女孩一蹦一跳，提着青蓝色的裙子，朝着苏澜奔了过来，一头扑在他的怀里，娇声道：“哥哥这几天都不见人影，这知道的以为你在做什么大事，这不知道还以为你去哪玩了呢？妹妹我自然就要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既然哥哥有要事与我商议，那就先聊要事，说吧，哥哥有什么事要求我？”

　　“诶，还真有一事被萱儿猜对了，需的妹妹你的帮忙，这事儿才能好办。”

　　“到底什么事情说的这么神秘？哎呀，哥哥你快说吧！待会儿我还要出府一趟，要去找柳钰玩呢。”

　　苏澜倒也不装了，直接进入正题，脸色显得略些严谨，“妹妹可知凌王世子，虞漓？我们此行目的就是他。”

　　“虞漓？就是那个凌王的那个排行最小，又爱逞老大的那个人？”

　　苏澜惊讶，“妹妹你认识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倒……倒也说不上认不认识，就是上次偶尔在风月楼看到，呃，不说了。不过，他怎么了？”

　　“前段时间，户部侍郎许奈一家子满门抄斩，许奈密谋谋反的证据，其貌似就有他的手笔，我怀疑是他搞的鬼。三日后，陛下要为公主摆喜宴，我们家也是邀请名单其一，凌王府也是，虞漓必然也会来。到时候，妹妹到了皇宫，可千万留意这个虞漓，说不准他的身上就有那些证据。”

　　“不是吧？况且这点小事，哥哥怎么不亲自出马？这种事情为什么要交给我？”

　　苏澜叹了口气，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反倒拿起架子上正在晾晒的《青鸟图》，两眼看着上面的青雀，过了一会，又将这画卷了起来，递给了苏瑾萱。

　　这是干什么？苏瑾萱接过苏澜手中的卷轴，她看着哥哥这个样子，十分不解。

　　“到时候，你把这个交于他，就可以了，只不过三日后，我同父亲要去钦州一趟，无法去赴宴，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由妹妹你来坐。”苏澜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妹妹明白！哥哥放心好了。此事交给我来做，哥哥且放心便是，等妹妹的好消息。”

　　苏瑾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这次行动绝对没有问题。苏澜看到自家妹妹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行，就等三日后妹妹的好消息了。”

　　三日后。

　　“母亲，还要赶多久才能到皇城？都坐了一路马车了，好无趣啊！”

　　苏瑾萱打了一声哈欠，伸了一下懒腰，伸展了一下四肢，做了马车这么久，腿都要硬了。

　　她端起头，凑到乐平长公主的怀里，不停地抱怨路途远。

　　乐平长公主疼爱地看着依畏在怀中的宝贝女儿，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另一边摇着团扇微微扇风，忽然用指尖轻轻点过苏瑾萱的眉心，打趣一番。

　　“马上就到了，雯雯这么迫不及待要见舅舅，不会是因为你的太子哥哥吧？”雯雯是苏瑾萱的小名，一般只有父亲母亲才会这样叫她。

　　“母亲！你别胡说，谁要见他呀！我，我只是……”

　　苏瑾萱赶忙摇头解释，要不是因为哥哥的托付，千叮万嘱要留意这个凌世子，不然的话，她才懒得去。

　　可是当她准备要把事情说出口时，却被乐平长公主的贴身婢女馨兰给打断了。

　　“公主，郡主，已经到宫门了。”

　　苏瑾萱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马车外的下人给打断了，脸上微微显出一丝不满，眉毛紧蹙，挑起帘子，准备将其斥责一顿。

　　“馨兰，我不止一次同你讲过，我同母亲说话时，天大的事情都得等把话说完了才能禀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回府后，罚你一个月的俸禄。”

　　“奴，奴婢……知错了，请郡主原谅奴婢这一次吧！下次不敢了。”

　　乐平长公主被贴身婢女扶下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惶恐不已的馨兰，随口一说让她起来，等回府让她自己去领罚，可不要扰了今日的宫宴。

　　苏瑾萱也不等婢女去扶，直接动作敏捷地跳下马车，上前挽住了母亲的胳膊。

　　一个月前，苏瑾萱从父母口中得知，她舅舅填了一个小公主，于是圣上大喜，因为这是与皇后第一个女儿，下令公主的满月宴要大办一场，邀请朝廷官员一起普天同庆。今天正是小公主的满月的日子，要不是因为哥哥和父亲有要紧事情去了钦州，这次只能和母亲与其他姐妹一起。

　　苏瑾萱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哥哥是内阁学士，父子俩人在朝廷很有声望。

　　大姐姐苏瑾芸是姨娘所生，她的母亲秦氏原是府上的下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性子又十分讨人喜欢，这才入了苏父的眼，便入府抬了个良妾。

　　另外两房分别是张氏和荆氏，这二人原是贫苦老百姓家的女子，为了自家的家人，不得不买身，当初乐平长公主为了制衡秦氏，自己做主买下了她们，入府抬了普通的妾室。

　　张氏与荆氏也只有一个女儿，苏瑾瑶是荆氏的，而苏瑾沅是张氏的。

　　乐平公主转头看向苏瑾萱，又看了一下后面三个庶女，随后说：“你们三个，今日是第一次随母亲来到这里，可千万别走散了。”

　　“是，母亲。”三个女孩齐齐回答道。

　　苏瑾萱头梳灵蛇髻，发髻上插上一对金凤如意钗，身着对襟天蓝色云裳罗裙，脸上化了云烟妆，是京城最近流行的款式，使人看上去便入同仙女下凡，江南才女的风范。

　　苏瑾芸为了这次能够在众多人面前能留个好印象，想要出尽风头，也亲自好好打扮了一番。只见她头梳飞仙髻，身上穿着名贵的云锦，显得整个人端庄优雅，华丽妩媚。

　　宫门外站着一排为数不多的宫女太监，领头的是长得体型偏胖的老太监。

　　苏瑾萱一眼就认出了他，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

　　李公公哈着腰，摆着一副笑脸迎上前，一张口就是公鸭嗓的声音，“奴才给乐平长公主，明懿郡主，以及三位小姐请安，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宫中以等候多时，特地吩咐奴才带领一些人在宫门外等候。”

　　“母亲，事不宜迟，那我们赶紧进去吧。”苏瑾萱看向乐平长公主，一脸欣喜。

　　“你呀你，这么心急，好吧！平时在家中也没见你那么心急。”

　　苏瑾萱嘟着小嘴：“那是女儿好久都没来皇宫参加宫宴了，好不容易来一次机会，女儿心中好奇的很。”

　　“行行行，一会儿见到你舅舅可要行礼，可别再像上次那样没规矩，记住了没？”

　　“是是是，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站着后面的苏瑾芸却有些看的不耐烦了，她一向最不喜欢她们母女俩，尤其是最讨厌自己这个处处压她一头的嫡出妹妹。

　　苏瑾萱与苏瑾芸，关系自然好不到那里去，苏瑾萱看不上庶姐娇娆造作的作派，苏瑾芸却嫉妒嫡妹的地位和身份，她们两个人一直互看对方不顺眼很多年。

　　这次宫宴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苏瑾芸想起了昨天夜里秦姨娘跟她说过的话。

　　“芸儿，你明日就要随主母前去赴宴，该带上什么东西不用我说了吧？你自己也知道，别失了分寸。”

　　“姨娘，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失败了，女儿又该如何是好？”苏瑾芸咬住了唇瓣，不由自主地把手中的白色小瓷瓶捏得更

　　“怎么，怕了？”秦氏盯着她，道：“这个节骨眼上反悔，到时候这个太子妃之位可就轮不到你了，只可惜便宜了你那个‘妹妹’。”她故意把这两个字咬的很重，冷哼一声。

　　“你好好姑且想想！姨娘就先回去了。”秦氏恨铁不成钢，气愤不已地摔门离去了。

　　门嘎吱一声，被关上了。

　　站另一边的贴身丫鬟椿茹有些看不下去，走到苏瑾芸的生后，替她梳着头。

　　“小姐，明日真的要这么做吗？奴婢况且觉得秦姨娘说的没错，在奴婢看来，大小姐您哪里都比地上二小姐，二小姐那个蠢货，凭什么太子妃的位置偏偏要……”

　　“让给她”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打断了，椿茹看着苏瑾芸的神情，替她抱打不平。

　　“椿茹，你说的这些话，我又何尝不知？只可惜……唉，你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苏瑾芸抬头看了一眼椿茹，又低下头闭了一下眼睛，扶额思考着。

　　“是，奴婢就先下去了，小姐早些休息。”

　　椿茹退出了房间，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转身离开。

　　昨夜为了这件事，整整想了一宿。

　　姑且先看看吧，走一步看一步。到了必要的时候，在出手也不迟，苏瑾芸想。

　　苏瑾萱一路跟随着母亲，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苏瑾芸的神情，继续与母亲说说笑笑，没过多久，一行人已经到了承乾殿。

　　皇宫一共分为东、西六宫，皇帝住永乐宫，皇后住长乐宫，这承乾殿自然是为了办宫中一切大小事摆宴的场所。

　　前厅里来自各个府上的夫人们带着自家的小姐已经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没有到场，大家都在外面坐着等侯。除了同妃嫔有点关系的会被请到后头与娘娘们说话，大多数女眷，还是坐着外头攀谈。

　　“听说这次公主的满月宴，陛下和皇后娘娘有意趁这次机会来挑选未来的太子妃人选，可是真的？”一位圆脸夫人喝着茶水，“不知看中的是哪家姑娘？真是好福气哟！”

　　“啧啧啧，瞧你说的，反正又不是你家女儿，这等好福气落在谁家还有未可知呢，横竖都论不到你。”另一位紫衣夫人讥笑道。

　　“你！”

　　“行了行了，都好好说话不行吗？今日非比寻常，姑且先看着吧。”

　　此刻，站在门外已久的太监突然高声喊道：“乐平长公主到——”

　　众人的目光都朝门口看去。

　　走在前面的赫然是乐平长公主，乐平长公主身着金丝羽纱罗裙，梳着倾仙髻。即使已经嫁人为妇这么多年了，容貌一丝也没有改变，使人看上去越发显得华丽端庄，一国公主的气派从未改变。

　　而在她身后的，便是众人皆知的明懿郡主。

　　只见那名少女一步步不紧不慢的跟随着母亲身后，宫中礼仪没有出现一丝错误，反而做的十分完美，双手端端正正叠放在小腹前，头上的银凤步摇微微摇动。

　　苏瑾萱平视着前方，脸上没有一点慌乱的表情，一颦一笑行为举止都非常完美。

　　她的后面还有三个姐妹，一个唯唯诺诺，另一个弱不禁风。

　　中间的却是一脸高傲，身着华贵的衣衫。不知不觉中，把身边的俩位给硬是比了下去。

　　“想必这落在后面的三位姑娘，是苏丞相的庶出女儿吧？真是好相貌。”

　　“好皮相又能如何？还照样不是庶出的，。你看中间的那位，穿得比明懿郡主还富贵，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

　　“啧啧啧，宠妾灭妻啊！”

　　总是有那么几个人嘴碎，这些话每一句听到耳朵里，苏瑾芸心中都不是滋味。她心中气愤极了，交握的双手捏地更紧了。

　　入座后，苏瑾萱想着便“安慰”一下她的庶姐，说道：“姐姐莫要因为那些闲言碎语而动怒，他们都只是说说罢了，姐姐不理他们便是了。”

　　苏瑾芸苦笑，“二妹妹想多了，大姐姐我可不是小家子气，要是动不动就生气，那我估计早就气死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了，满月宴就要开始了。

　　都过了那么久，还是没见到那个虞漓的身影，该不是，不来了吧？不会的，绝对不可能，这么重要的场合，怎能少的了他？一定会来。

　　苏瑾萱眉头紧蹙，又不作声的四处巡视，确定没看到目标人物，视线落回，心里有些垂头丧气的。

　　一位身着宫装明艳的夫人朝向苏瑾萱她们二人走来，只见她挨着乐平长公主的身边的位置坐下，与乐平长公主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

　　“哟！这不是萱丫头吗？来来来，到姨母这边来坐下。”

　　苏瑾萱看向那头，不失礼貌的回应一句：“不了，多谢姨母好意，萱儿就坐在这里陪陪姐姐。”

　　那位夫人正是乐平长公主的好姐妹锦华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