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if番外 一步之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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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路过商城时，忽然有钢琴声响起。
下意识朝那边看去，中心大厅摆放的钢琴前，已经有了不少人围观。
身边的朋友诧异感叹：“这首好好听诶！也不知道叫什么。”
“它叫一步之遥。”原本默不作声的少女忽然回答。
“诶？你知道呀？”朋友惊讶的视线投来，小光的目光远远停留在那架钢琴身上，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因为以前我的姐姐很喜欢这首。”她说。
“你有姐姐？第一次听你说诶！”
“是我妈妈的远房亲戚啦。我们是邻居，我那时候经常在她家玩，所以听她弹过。”
小光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解释，实际上朋友也压根没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于是只说了“这样啊”，就被琴声吸引走注意力了。
“弹琴的时候，总觉得人会格外有魅力呢。”朋友最后感叹了句。
少女于是笑了一声。
一路随意闲聊着，脚步不停。明明已经远离了商城，但那熟悉的钢琴声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近到像是在她耳边奏响。
一缕金色的发丝擦着她飘过，小光猛然抬头，恍惚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端坐的背影。
小光第一次见到希罗娜，是在她五岁的时候。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是妈妈带她来到刚搬进她们家对面空房的远房亲戚家玩的那天。
一推门，钢琴那独特的音色便萦绕在室内，引来小朋友的好奇。
“妈妈，歌，有声音。”小孩抓着妈妈的手，好奇地探头。
“不是歌哦，”慈祥的奶奶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那是姐姐在弹琴呢。”
“就让她们小孩子一起玩吧。”妈妈笑了一声，而后鼓励她走进那间琴房。
大人们很快便聚在一起开始聊起天，小朋友在门口探头探脑许久，终于大着胆子走向了那个正在窗前沉浸于弹奏的金发少女。
钢琴房内的落地窗连接着室外的花园，光斑于是透过枝叶的缝隙被投在钢琴上，又落在她漂亮的跳跃在黑白琴键的双手上。
但五岁的小孩子那时候哪里听得懂音乐，她只是觉得按琴键就会发出声音很好玩。
只是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很有礼貌的小女孩子就眼巴巴站在一边呆看着，直到一曲完毕，希罗娜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金发的少女很快就意识到了又是大人们特意把这位小朋友放了进来，于是微笑着，问她要不要试试弹钢琴。
小光的第一次弹琴，就是这样被希罗娜抱着坐在椅子上握着双手，教她按在不同的琴键上，教她如何发出好听的声音。
即使是被希罗娜手把手带着才磕磕绊绊弹完，这也仍然让年幼的小朋友异常欣喜雀跃。
就在她兴冲冲想要跳下椅子出去炫耀给妈妈时，没注意一个仰头，别在脑袋上的金色的发卡正正好就磕在了凑巧低头的希罗娜的下巴上。
老成模样的少女一下就破了功，痛呼了一声，捂着下巴皱起眉。
明明眼角还因为疼痛而湿润着，她却没有对小光发脾气，而是安慰地揉了揉惊慌的小脑袋上的软软发丝。
这才是年幼的小光记忆中对希罗娜第一次产生印象的时候。
这个年纪的孩童忘性总是很大，见过的人第二天就会想不起，总依赖于妈妈教她怎么喊人。
但那时的希罗娜却让小光第一次这么快地记住了一个人的脸，从此在脑海中留下了一张永远不会忘记的面孔。
住在对门的两家之后便常常开始互相串门，小朋友也变得非常黏这位姐姐。经常是一放学到家便丢下书包，咚咚跑去隔壁找希罗娜玩。
对于小孩子来说，越是听不懂的东西，在小伙伴们面前说出去后，才会越有自豪感。
对那时的小光来说，希罗娜就是小小孩童心中最大的骄傲。
那时候她黏着希罗娜的时间，甚至比妈妈还要久，直到某次妈妈吃醋道，“你的希罗娜姐姐马上要上大学了，看你以后还怎么黏她。”
小朋友疑惑：“上大学是什么？”
妈妈吓唬她：“就是以后不会回来啦。”
晴天霹雳。
小朋友张着嘴，好半天没说话。
妈妈正乐得看她纠结的模样，下一刻就看见小朋友无声地抽了下鼻子，眼泪立刻哗哗地掉了出来。
那天晚上，几个大人哄小朋友哄了许久，她都只抱着希罗娜的腰不肯松手，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身。
没办法，希罗娜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耐心地慢慢哄她。
“我不会走的，乖。只是上学，阿姨吓你的啦。”
小朋友抽抽两声，“不要不回来。”
“不会走的，我会回来的，一个月回来一次好不好？”
“好长……不要一个月……”
“好好，不要一个月。”
哄小朋友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希罗娜自己都说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刚想下床洗个脸，就被小朋友捏住衣服，又撞进了怀里。
……可真是离不得人。
希罗娜报复似的把小朋友的脑袋揉的乱糟糟。
孩子的世界可以很大，大到可以装下她看见过的任何好玩的东西。
孩子的世界又可以很小，小到她只记住了一个人。
希罗娜虽然没有食言，但她去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家只是她停留驻足的一棵树，她的世界是一片森林。
在这样的情况下，年幼的孩子敏锐察觉到了她的不一样。
希罗娜正因为一种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止的强大力量，远离着她。
时光与成长。
那一日，在希罗娜微笑着与父母告别，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学校时，还在上小学的小光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了这一点。
那之后，她在希罗娜面前，开始变得腼腆又克制。邻居夸她越来越有女孩子样了，妈妈却抱住她，哄她哭泣。
“宝宝，是因为什么难过呢？可以告诉妈妈吗？”
小小的女孩抓住妈妈的衣角，什么也不肯说。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成长是什么滋味。
咸咸的。
后来小光初中，正逢希罗娜大学的最后一个假期，她那段时间很喜欢一首曲子，于是在家一遍又一遍练习着它。
小光也不觉得吵闹，她已经很习惯于抱着书呆在琴房，借希罗娜的弹琴声当背景音。
听着她的练习渐成曲调，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也看不进书，她的目光穿过了纸页的缝隙，落在了希罗娜的背影上。
那头长长的金发在阳光下，耀眼的像是要融化一样。
借着端水走到她身后的女孩于是忍不住悄悄摊开掌心，感受着她的发丝划过手掌的痒意，在掌心留住了那一抹永远不会消逝的阳光。
那之后，她就记住了那首曲子的名字。
一步之遥。
她知道了这是希罗娜最喜欢的一首，于是这首也顺理成章变成了她最喜欢的曲子。
虽然小光在钢琴上着实没有什么天赋，后来也放弃了弹琴的想法，却仍然不影响她一放学就去希罗娜的家里看她练琴。
直到年岁渐长，孩童的身量飞快地抽条，她变得更加成熟稳重起来，也开始羞于启齿一些内心突然萌生的东西。
就连小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视线只能落到希罗娜身上的。
她仍然喜欢跟在希罗娜身后转，就像一个小跟班。
她也仍然喜欢那首曲子，只是一听到曲子，她就会反复想起希罗娜的脸。
小光后来又听了许久，一直听到她上了高中。那时的她有了手机，也会使用电脑，才终于得以知晓这首曲子背后的故事。
作为电影的结局自然是好的结局，但小光不知道为什么，却只觉得这首曲子越听越遗憾。
昔年记忆中的那个姐姐已经完全是大人的模样，她的笑容一如往常，却带给了小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八岁的小光就察觉出了和十八岁的希罗娜之间的距离，那时的她以为自己只要也跟着她的脚步快些长大就好了，但她成长的速度却远远赶不上希罗娜成熟的速度。
十六岁的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和二十六岁的希罗娜远隔天堑。
那一天，在希罗娜的家里，小光看着希罗娜久违地坐在那架充满了岁月痕迹的钢琴前面，于是问她：“可不可以再弹一次一步之遥？”
希罗娜只是微微诧异，随后对她笑，“我很久没有弹过了哦，不介意吧？”
小光连忙点头，搬来小凳子坐好。
熟悉的音节在希罗娜的手指下接连跳跃出来，从生涩到娴熟。希罗娜说自己忘了，但她手指的记忆却仍然刻录在这架钢琴的琴键之上。
从按下第一个琴键开始，这架钢琴就带着她的手指一起播放起存在于小光记忆中许多年的那段回忆。
岁月不会骗人。
小光撑着下巴静静听着，目光无意识落在了希罗娜的脸上。
希罗娜倒是越弹越认真，哪怕弹错了音符也能无视掉它一鼓作气地继续弹下去，汗水带来的是满足于喜悦的回馈。
当希罗娜转头时，一下子被脸上静静滚落着泪珠的少女吓了一大跳。她连忙伸出手指替小光擦拭着，下一刻就注意到了她满溢的目光，一怔。
“希罗娜……”小光还带着点鼻音的声音闷闷从她掌心下面传出来，少女的脸似乎烫的有些明显，一下子灼烧到了她的掌心上，令她手指微微蜷缩，下意识就想退开。
“我果然还是很喜欢你啊。”小光握住她擦拭掉泪珠后来不及缩回的手，垂下睫毛。
她的掌心很烫。
希罗娜的心像是也被烫了一下。
她被少女的直白震住，没有来得及动作，少女于是就有些得寸进尺地，握着她的手贴在了自己通红的脸颊上。
“小光！”希罗娜咬住唇，忽然站起身，手也瞬间抽回，叫停了她。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惴惴不安的恐慌。
成年女性的身高比她高了太多，小光不仰头只能看见她的肩膀。
“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我碰巧在这里呢？”她就连这种情况下，声音也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
少女紧紧掐着手腕，认真听着她的声音。
“我们相处的有些久……或许你是因为这样才有些误解……”
她还没说完，一向冷静的少女忽然退后两步。
小光垂着头，睁大眼睛努力憋住委屈的情绪和快要抑制不住滚落的泪珠，但她一说话就发现连鼻子也堵住了。
“嗯……”她忍着想要抽鼻子的动作，不想在希罗娜面前变得更加狼狈。
“……嗯……”她又嗯了一声。
希罗娜无措地收回手，从一旁拿起纸巾，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波动。
正要递给她的时候，少女忽然转过身背对着她，努力抑制着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那不是误解，我也……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
她背对着希罗娜，抬起手臂使劲擦了擦脸，而后忽然说，“我想借一下钢琴可以吗？”
没等希罗娜回答，她就低着头从希罗娜身边走过，刚刚被揉的有些凌乱的头发下，希罗娜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光不会弹琴，希罗娜是最清楚的，她曾经反复试过教她，但女孩手势不对，琴键记得不对，弹出来的音也不对，她怎么学也学不会，完全在这上面没有天赋。
但当她听着少女磕磕绊绊弹完前奏后，手指却忽然如鱼得水一般跳跃在琴键上。
死记硬背，偷偷练习过数以千计后才能形成的手指记忆倾泻而出——
一步之遥中，最为经典的那段旋律响了起来。
她弹的轻柔，就像是第一次弹琴，不敢用力按下琴键的小孩一样，弹完便从头又开始了这一段。
每一遍都比前一遍更快，更用力，她的动作也变得更坚定，像是不畏惧受伤与疼痛一样的坚定。
希罗娜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
可声音不会骗人。小光的心也毫无遮挡。
希罗娜的大手按在琴键之上，制止了她倾泻一切的这场弹奏。
她什么都没有说，小光也一样。
那首曲子像是已经耗尽了女孩的全部力气，她低头说了声再见，便绕过希罗娜离开了。
那天之后，希罗娜仿佛落荒而逃一般，每当节假日，她惯例要回家陪伴家人的时候，一想到小光那时的表情，她就产生了犹豫的心情，最终还是推脱掉了。
直到听说女孩假期结束，回到了学校里，她才带着狼狈的心情，终于敢回到自己的家。
明明是拒绝了那个孩子的……但她带给希罗娜的影响力，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多。
两人之间于是不约而同地互相逃避了起来。
希罗娜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单方面的逃避，直到某一日，她在家多待了一天，意外撞见了少女与朋友一起回家的场景。
小光从小人缘就极好，她一直是知道的，她也曾在女孩小的时候，看见她跟一大群朋友一起玩耍的样子而感到欣慰。
窗户下，小光似乎对着朋友说了些什么，女孩一下子开心起来，搂住了她的肩膀，头靠着头，与她一起笑。
笑闹间，小光不经意抬头，正好撞上了来不及从窗边离开的希罗娜的身影。
希罗娜心间一跳，但女孩下一刻已经重新低下了头，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
希罗娜心口一滞。
一股酸涩的胀痛慢慢蔓延，令她没来由生出一点没来由的委屈之感。
“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我恰好在这里呢？”
她在这时不期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才意识到了这句话对小光的伤害有多大。
小光的身边并不缺同龄人或者是年长的朋友，她早就不是一个孩子了。
认清自己的心，并不是一瞬间的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或许早已经历过千百次的反复思考，才郑重向她告白。
但她却那样仓促敷衍了过去。
并不是小光看不清她……而是她从来没看懂过小光吧。
希罗娜很久没有这种自己做错事一样的愧疚感了。
是的，愧疚。
她试图说服自己。
仅仅只是因为拒绝而愧疚。
那天，她不知道为什么在客厅坐了一晚上，没有等到敲门声响起，也没有敢按下对面的门铃。
叹了口气，她做贼一样放轻了脚步转身准备回家。
一道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希罗娜脚步一顿。
她没转身，手已经被身后的人拉住。
“有事要和我再谈谈吗？”少女稍稍喘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和我谈谈吧。”她闷闷说。
希罗娜只是下意识摆了摆手，就被少女握的更紧，她没有防备，指间便被女孩的手指穿过，几乎是十指紧扣的相握。
希罗娜吓了一跳，心如擂鼓。
她的掌心实在是太热，令希罗娜可以清晰感知到这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手掌只是下意识蜷缩了下，就被更紧地握住。
“……来我家吧。”希罗娜几乎是叹息着容许了她，牵着身后的女孩，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希罗娜关好大门，回到房间的时候，才发现女孩并没有开灯。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窗外透出了淡淡的天光。
轻微的窸窣声响起，在希罗娜进屋的时候，她察觉到女孩看了过来。
她们面对着面，却完全不能看见对方的脸。
黑夜给希罗娜带来了无尽的安全感，但有些可耻的是，这份让她可以逃避的力量，是一个比她小十岁的孩子带给她的。
她是真的很不一样了。
希罗娜不期然想。
“不是说要谈谈吗？”最终还是希罗娜先开了口。
她泄气般靠在房门上，不得不直视这次是自己更软弱的事实。
“好久没有进来过你的房间了。”女孩却扯开了话题。
希罗娜茫然了一瞬，不解地皱起眉。
“我其实在想啊，如果我和你做朋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希罗娜听见她笑了一下。
“说起来有点对不起我的朋友，每次看到她们时，我都会想如果是你站在这里，我们之间现在会不会更好一点？每次和朋友一起玩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是你在我身边，我们会做什么。”
“但是，我完全想象不出来那样的你。”
“我认识的你，是邻居的姐姐，是阿姨的女儿，仅此而已。”
“我像是隔着笼子观察你，等你每次路过来陪我玩，但除此之外，我对你的一切都不知道。”
“希罗娜，你是因为这样拒绝我的吗？”
希罗娜沉默着。
小光也没有要等她回答的意思，而是接着说了下去。
“我就想啊，如果我经历过你的过去，会不会就更能理解你了？”
“我会去大学，会遇见全世界的森林。”她轻声说着。
“等到那时候，如果我能再见到你，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不是因为你正好在这里……是因为在这里的是你。”
眼前太黑，希罗娜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已经听到女孩的声音变化。
她伸手，想要开灯，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手背。
“不要作弊哦。”小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希罗娜犹豫着抬手，摸到了女孩湿漉漉的脸。
“我……对那句话很抱歉。”她说。
希罗娜已经不是第一次后悔了。
指腹顺着湿润的痕迹，摸到了女孩的眼睛，希罗娜努力帮她擦拭着。
只是那温热的液体却滑落了更多，几乎要在她的掌心中蕴蓄出一汪湖泊。
“小光，我……”希罗娜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就尝到了稍微苦涩的味道。
女孩一只手虚虚盖在了她的嘴唇上。
“抱歉，我是说，听到你说抱歉，我有点害怕。”她想微笑着说这句话，希罗娜只听出了她声音的颤抖。
下一刻，随着咔哒一声，室内一片明亮。
但小光却没有被晃到眼睛。
希罗娜在那之前，搂过了她的肩膀，将女孩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拥抱这种动作，对谁来说都是陌生的。
但这一刻，两人都无师自通。
“去见见森林吧。”希罗娜弯腰，在她耳边说。
“即使是我，也需要让你有选择可做，好吗？”
女孩下意识摇了摇头，而后又猛地点头。
她紧紧抓住女人的衣摆，往她怀里埋得更深。
“不要不回来哦。”希罗娜笑。
女孩的身体颤了颤，而后破涕为笑。
“嗯。一个月也不要。”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if番外 一步之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