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再遇鲸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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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少年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逐渐印入他眼帘的，是随着兽车颠簸而不断摇晃的漆黑笼顶，还有担心地看着自己的陌生红发少女。
……这是哪里？
少年揉了揉疼痛钝涩的脑袋，感觉头仿佛是被打碎了又拼起来的浆瓜，一片混沌。
他是谁？
他缓慢地思考着，忽然意识到手中有种干涩的粘腻。他摊开手心，发现那是一摊干涸的蓝色鲜血。
在晃眼的蓝色下，少年的脑子逐渐略微恢复清明。
哦对，他…他叫齐六，是出生在一个大围场里的魔族。虽然他有名字，但是那些自称是盛骨宗来的，总是带着和和人等身高大木偶的人，从来都只叫他们围场里的人“魔族杂碎”或者“肉碎”。
他十分羡慕那些盛骨宗的人，经常幻想和他们一样能穿上干净整齐的衣服，拥有强大的力量，以及，能自由地出围场。
他在懵懂的幻想中逐渐长大。
几天前，他和几个其他同伴一起被带出围场，在经过一道道检查后被全部赶进了兽车。
他并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何方。直到在路上他听到了那俩个赶车人闲聊，说他们这几个觉醒了灵脉的十七八岁的‘极品肉碎’，可以在御兽司卖个极好的价格。
他还听到一个赶车人说，御兽司养的几头高级妖兽最近出战消耗太大，可能一餐能吃一个半的肉碎。另一个赶车人便说，那剩下半个肉碎岂不是浪费了？
这么贵当然不会浪费，御兽司会给用术法续着命，等下一餐再给妖兽吃呢。
御兽司怎么比我们还抠门了，哈哈哈。
在两个赶车人的笑谈中，他忽然明白自己和以前吃过的餐盘里的鸡、青菜、泥土无常差别。
在兽车颠簸中的第一个夜晚，他们停靠在一处荒芜的山丘下。那两个修士在他们几个魔人里看来看去，最后狞笑着让自己的傀偶拖走了他身边的魔族少女。
少女下意识地明白了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哭喊着不愿意走。其中一个修士立刻命令自己傀偶一拳重重打在了她的肚子上，在她痛苦的颤抖中把她扛了出去。
那天晚上，笼外的山风和少女把少女的惨叫逐渐掩埋，后来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
昨天晚上，他们停靠在了另一处更荒凉的山坡下。他们这次又要带走另一个少女。
他呆呆地坐在角落，不小心眼角扫到了前天晚上被送回来的那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少女，忽然心中就有种奇怪的情绪逐渐发酵。
在男人要抓住少女的前一刻，他起身拦住了修士。
他也不知道原因，但他觉得他必须要这么做。
可他不过也就是个觉醒了金系灵脉的外行而已，什么术法也不会用，很快便在和修士的争斗中被一拳打昏在地。
再然后……
等等，这个回忆好像有些地方不对。
齐六侧头向牢笼外看去，只见铁栅栏外不远处有一片白色沙漠，在黄昏掩映下，漫天白沙都沾染上了沉闷的黄色。
他是认识这里的。
那里是鲸鸣沙，是他第九世死掉的地方。
但是他第九世不是个倒霉人族吗？什么时候变成魔族了？
还有自己怎么会叫齐六这么随意的名字？
不对，这都不是重点……重点不应该是他已经轮回结束回到仙界，然后下界来找第九世舍命救自己的那个老头吗？
齐六打了个激灵。
乍然间，悟德仙尊在闭关前最后一句话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苦难明心，方知道远。九九归一，大道终始。”
九九归一，大道终始。
这回他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周围几个魔族少年少女只见那看着默不吭声，但是出手就是和人族打起来的诡异同族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砰地脑袋撞到了笼顶，而后自己捂着脑袋嗷地破口大骂起来：“萧音老头，你阴你徒弟也太有一手了！”
齐六，或者说萧鸣，此刻终于明白师傅在闭关前叮嘱他回悟殿修行所指为何——原来师傅早就猜到自己不会安分，所以早早给他布置下了惩罚。怪不得他刚在苍生台卜算好鲸鸣沙方向，为准备下界找寻老头之时，下界的法阵却忽的出现了刺眼的光芒，幻化出了他完全陌生的阵图。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光芒就把他吸了进去。
再醒来他就变成了这个倒霉的魔族齐六。
也就是说，在亲师傅的特别关照下，他的下界报恩之旅变成了下界受罚第十轮。
原来师傅所谓的九九归一是转世九次的回忆全都给炖在一起给他放到第十世，让他自己慢慢地在人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领悟万事无常，大道无情。
最无情的是你才对吧萧音老头！
萧鸣气的差点没自己再次以头抢墙，不过想到自己再撞几次可能真的人就没了，只好捶了几下地作罢。
缓了好一会后，萧鸣才不得不最终接受了这个师慈徒孝的残酷现实——他，仙界第一青年才俊?仙界三大仙尊之悟德仙尊门下唯一弟子?青石君?萧鸣，重生成了一个普通金系灵脉，练体期修为的弱鸡魔族。
而且马上就要被送去御兽司当妖兽零嘴了。
一想到被妖兽吃掉两个腿后随意丢在地上，然后还要被吊着命等它晚上吃自己脑袋，萧鸣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且不说被妖兽吃掉十分丢脸，更重要的是他这次下界距离那怪老头引来天雷自爆的时间，于仙界是一个半月，而于人间来说已经是漫长的四十五年。
而如果他这次没找到老头而是直接死在妖兽手上，等回到仙界后，按照师傅处罚自己的习惯，下次再下界怕不是要千年开外。
到那时，老头就算还活着，阳寿也早就尽了。那他青石君萧鸣有恩必报的承诺岂不成了一句笑话？
种种思考之下，萧鸣毅然决然决定自救。
他先动了动手脚，催动了一下灵力，发现均畅通无阻。想来那些护送修士虽然胆子大敢中间“私用”御兽司定下的魔族，但是并不敢真的伤了他们；再加上魔族恢复力强大，现在他除了有点头疼外，其实也算是无碍。
接下来便是寻找机会逃跑了。
在齐六的记忆里，盛骨宗这次派来了两个修士，但因为盛骨宗门修傀偶术，每个修士都配有与人等身大小的傀偶，作战时人偶配合，所以可以说这次派来了四个护送者。
而根据他第六世在盛骨宗当傀偶师过活的记忆，知道因为鲸鸣沙很难穿行，所以盛骨宗陆上运输一般都是沿着鲸鸣沙边缘一路北行到御兽司东面地界。穿过鲸鸣沙不过需要三四天时间，而他们的兽车已经行了三天，那就意味着最快明天他们就能到达目的地。到那时，逃掉的机会便是微乎其微了。
萧鸣面色凝重了起来。
按照两个修士这几日晚上都会找地方驻扎休息，然后来笼子里找少女泄欲的一贯作风，今晚他俩肯定还会再来笼子里。
所以他们今晚开笼之时，就是逃跑的最后机会！
一边思考今夜如何逃离，萧鸣一边转过头仔仔细细盯着笼子里几个魔族看。只见其中四个，包括前夜被奸污的少女都畏惧地缩在角落，唯有两个人有些不同：一个是坐在不远处，迎上他目光的浓眉少年。在齐六被修士一拳打死前的模糊记忆中，这个少年似乎也为了少女对修士出了手，被打翻在地。
另一个则是昨晚齐六舍命相救的少女，好像叫什么“花三”，正是萧鸣醒来时看到的在旁看护自己的红发女孩。
见萧鸣终于看回了自己，花三立刻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那笑容隐约带着一丝凄楚，萧鸣看着花三那破烂的衣衫和领口里隐约的伤痕，立刻明白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齐六用生命为代价，也并没有改变少女的命运。
被命运踩在脚下践踏至臣服，对于弱者来说是再合理不过的结局。
哪怕像齐六一样用尽生命去奋起反抗，到最后却什么也保护不了，还是会一无所有的跌倒在泥潭之中，彻底沉沦。
萧鸣闭上双眼，压下了浅红色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悲伤和困惑。
待他再睁开双眼，已是原来模样。
时间已经不容耽搁，萧鸣恢复正色，直接问少女道：“花三，你是什么灵脉？”
花三乖巧答道：“我是火灵脉。”
他眼睛示意了下那个端正的浓眉少年，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灵脉吗？”
花三看了一眼少年，道：“知道的，他也是火灵脉。”
“你认识他？和他熟吗？”
花三点点头：“熟，那是支二哥，我们一起长大的，他对我很好，是个好人。”
“嗯，你能帮我叫一下你支二哥过来吗？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
花三乖巧地去找支二。支二昨晚看到齐六出手救花三，对他印象并不差，因此很快便跟着到了齐六身边。他直接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萧鸣转过正在远望鲸鸣沙黄昏的侧脸，看了看花三，又看回了支二。他对支二正色说道：“你也能猜得到吧，今晚那两个畜牲一定还会再来。”
花三面色苍白，支二脸色也变了。他面色冷了下来：“你说这个干什么？”
“昨晚你帮了我，谢谢你。”萧鸣盯着他，语气十分诚恳，“你是个好人。”
支二的脸色微不可查地有些扭曲，心想这齐六这么前言不搭后语是不是脑子给修士打傻了。但是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想救花三，也想救你，更想救自己。”
萧鸣还是诚挚地凝视着不可置信的支二：“你前几天也听到了吧？我们被送到御兽司，也是做妖兽的食物，像是青虫蚂蚁一样被鸟兽活生生撕裂、吃掉。但是青虫、蚂蚁都知道求生，我们生而为人，还是个好人，我们为什么不能想着自救呢？”
“他们不把我们当人，但是我们也有带着尊严活下去的资格，不是吗？”
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让支二和花三被惊地说不出话来，笼子里剩下四个魔族都目瞪口呆地看了过来。
在他们的认知里，魔族生来是低人一等的存在。他们可以被当成肉碎，当成药引，当成魂器。当成苦力，当成工具，当成消耗品……但是没有人说过魔族还可以有尊严。
说出这些话的少年头上还带着血污，瞳孔却璀璨如迷途旅人在等待的指明星辰，让人不由得安下心来。
他昨夜还看着孤僻冒失，但是今日从昏迷中醒来，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忽然有了领袖般让人信服追随的气势。
花三瞪大小鹿般的眼睛，不知说什么是好。
而支二深深地看着萧鸣，好一会后问道：“你真的可以救花三吗？”
少年擦了擦头上的血迹，道：“我不敢说我们一定能成功，但是如果不试，且不说花三今晚逃不过折磨，明天我们就会被送到御兽司一截一截的吃掉。被吃是死，自救是死，为什么不试试呢？”
支二想了想，点了头：“好，那你有计划吗？”
名为齐六的少年终于笑了起来，露出笑容的他一点没有了刚才那样强势模样。他猫儿一样对两人招招手，终于像是个他这个年龄的少年般，天真中带着狡黠说道：“当然有。你俩凑近点，我和你们说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再遇鲸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