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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二妹子 ...

  •   阿薰三十一二岁,圆眼睛,蒜头鼻,皮肤水色好,身腰也好。她挽着高耸的发髻,尺多长的烟竿横插在发髻里。
      去年这个季节,她有天在野地里遇到白驹。两人以前认得没搭过白,这次同路,就说起话来了。
      阿薰边说就拔下烟竿抽烟。白驹说:“你烟竿好长!”
      她笑道:“这就长呀?屋头有根四尺多长的,要别人帮点烟。”
      “太长了,有啥用处?吸不费力?”
      “烟竿长些才不呛人,烟徐徐的来,才好品味呀。”
      将烟嘴抹了抹递给白驹:“抽看?”
      白驹不是没有抽过,就抽了一口。
      走到第一个岔道口说再见。女人便将带着口水的烟枪,烟头烟嘴都是铜的,塞在白驹手里:“送你。”还送他几支卷烟。
      白驹接过后走了一段路,方才抽了两口,旋又坐在花地边继续抽,后来差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差点,是当后来阿薰欲对他“用强”时,他下乡后一直坚守的童子之身,还是没有轻易就被她拿去。
      仙女山两伙贩子为争地盘械斗,白驹不愿介入离开了,下了山。他过几天回来,在路上走,忽听从山腰一户人家传来吵闹声,一看还升起浓烟。
      心想太不像话了,再怎样也要给人留条活路吧,遂快步上去。
      这是蒋娃子家,家有七十多岁的老父老母、十七岁的儿子大娃和十四岁的二妹,大女儿已嫁出去。
      贩子械斗,蒋娃子父子也卷进去。蒋娃子由于伤了人,帮的那伙败走,现在打赢这伙反攻倒算来了。
      当这群十来个反攻倒算的人远远一出现,蒋娃子夫妇赶紧叫儿子跑掉,让老父老母和二妹子带着细软躲进屋背后的竹林。来人将蒋娃子头打破,砸了房子,连瓦片都砸得一块不剩,又拖了他喂的一口猪、三只羊。按“计划”到此为止。
      哪知拖羊圈的羊时小羊咩咩叫,二妹子从竹林里跑出来了,搂着这只黄毛毛的小羊,哭哭啼啼,舍不得被拖走。
      二妹子刚在成长,独辫拖在细腰上,瘦瘦的双手臂抓住绳子跟拖羊的“拔河”。
      带头的绰号夜猫子,夜猫子本来已经打手势叫撤离了,一下改变主意,嚷着要烧房子。蒋娃子夫妇吓呆了,觉得是二妹子惹的祸。
      这房子家具砸烂,灶头挖了,楼梯掀翻,瓦一块不剩,烧又何妨?可屋架还在呀,屋架比其他所有更要紧。
      蒋娃子给女儿一巴掌,二妹子“拔河”的手松开了。
      可这十多个人,被恶的本性驱使,夜猫子亲将院子里两捆苞谷秆拖进堂屋堆着,众人将破桌面子、破板凳脚堆在上面,点起火。夜猫子拖的却是两捆湿苞谷秆,浓烟滚滚,一时还燃不起来。
      躲在竹林里的老父母望见浓烟,跌跌窜窜跑回来,跪着哀求。蒋娃子夫妇也在院子里堂屋里撵来撵去,给这群人打拱作揖。只有二妹子不跪,遭蒋娃子劈头一下,才跟着跪下。
      夜猫子示意手下把就要燃起的明火压一下,说:“蒋娃子,不烧可以,我把二妹子带去耍两天。”
      听了这话,蒋娃子女人和老父母都愣着。在磕头的二妹子仰起头,看着父亲。
      蒋娃子像正在期待这句话,紧张黑瘦的脸甚至绽放一点笑容,立马说:“要得,要得!”
      “火灭了!”夜猫子马上招呼手下。手下个个也都像乐开了花,赶紧灭火。夜猫子便去拉跪着的二妹子,二妹子“腾”跳起来往外跑。
      白驹这时刚走拢,二妹子和他闯个满怀,白驹差点被闯坐在地上。
      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抓住了二妹子。二妹子挣扎着,哭叫声撕心裂肺。
      白驹大声说:“夜猫子!你们,唉……”
      夜猫子叫道:“兵兵,关你j巴事!你走!”
      白驹在外自称叫白兵,所以叫他兵兵。
      白驹见蒋娃子夫妇没动,而且屋子里的浓烟灭了,心知做了场什么交易。山里女娃儿有些是愿意的,帐篷里经常有女娃儿,有时一间帐篷有好几个,夜晚——有时白天——老远都听得见发出的嬉笑声。
      他便转身走。可二妹子听夜猫子叫他兵兵,像有了救星,跳起脚挣扎,声嘶力竭叫他:“兵兵,兵兵!你救我嘛!救我呀!兵兵,兵兵!”
      走去十多步远的白驹陡然转身,倒回来。超然冷静的他现在浑身颤抖,连喻小泉死、孙猴跟黄兴虎对垒将他夹在中间时,他都不像这样,这一刻他想就是脑壳开花也要把二妹子救下来!
      几个如狼似虎的汉子抓着二妹子。白驹走拢一字一顿对夜猫子道:“你把她放了!”
      白驹是个神秘人物,仙女山几伙贩子都没有摸清他的底细,他又和几个头儿都有结交。夜猫子不过是个小头目。
      “兵兵,关你j巴事!”夜猫子心里畏惧三分,嘴巴还硬。
      “兵兵,你刚才都走了!”
      “你又认不得蒋娃子!”手下的七嘴八舌说。
      “关我的事——放不放?”白驹双目炯炯,竭力显得强硬。实际他心虚,“双拳难敌四手”,对方十来双手,不放他毫无办法。
      他眼睛扫向蒋娃子一家人,大人个个神态麻木,令他泄气。二妹子睁圆泪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眼也不眨,为这个白驹暗暗叫苦,砍头也得撑下去了。
      夜猫子道:“他跟他儿子伤了我们的人!”
      “你们把他家都砸了,也抵了。”
      “抵不了,医要花好几百块钱!”
      “锤子几百块钱!你放了,别的我跟麻哥说。”麻哥是这伙贩子的头儿。
      “那你现在去跟麻哥说!”
      “要得——你们不准动她,”白驹对爪牙道,又对着夜猫子道:“走,我们一路去。”
      夜猫子马上变了花样:“嗬,几匹大山,现在哪里去找他?兵兵,你拿钱出来就放她!”
      白驹眼皮垂下一会,抬起:“好多钱?”
      “你的面子,就一百块。”
      “锤子一百块!”
      “那就80块,不少了!”
      白驹内心有些后悔嘀咕,仍斩钉截铁说:“好,我两天之内!你现在把她放了。”
      “那咋行?跑了咋说?我先带去。”
      “不准动她。”
      “两天之内,我给你保证!”
      白驹没有再看二妹子一眼就走了。二妹子不哭了,仍蹲着不肯走,是被扯手扯脚抬一段又背着走的。
      白驹马不停蹄,只花了一天半,第二天中午就来到夜猫子帐篷。夜猫子不在,出来两个人说他下云南去了。
      二妹子在里面呻吟,进去看见二妹子脸苍白,两眼无神,床上有很多血。白驹像挨了一棒,缩着颈子。
      二妹子嘴唇嗫嚅:“兵兵……我……不死在这里……背我……回去……”声音细得像风刮过枯萎的草叶儿。
      白驹回头看,两个人不见了。追出去,空旷的山脊,只有山风、斜阳,及眼角的两粒泪水,他能感觉到,与他同在。遂进去扯过另一张床上的被子把二妹子裹好,背起来,送她回去。
      蒋娃子父子正在修屋顶,见了下来迎出去,看见白驹背上的女儿头歪着,被单下面血浸透了,连白驹手上都有血。蒋娃子气得对夜猫子破口大骂,不让白驹把她背进院子:“兵兵,你背回帐篷去,死都死在那里!”
      白驹累得喘气,说:“龟儿,帐篷人跑光了……那里,连熬药的锅灶都没有。”
      回头对二妹子道:“给你爸说,你自己要回来。”
      二妹子游丝样的声音:“阿爸……是我……”
      蒋娃子摇着头不听:“兵兵,背回去,求你了!”
      “唉,我背来,不是不管了,你找医生,我马上去找他们麻哥。”
      “兵兵,求你了,你是个好人,你背她到麻哥那里去!”
      蒋娃子说着跪了下来,他女人远远站着的,也跑拢跪了下来,连看都没有看女儿一眼。
      白驹火冒三丈,正要发作,背上瘦小的躯干扭动一下,接着一只小手摸他的脸。这令白驹滚到喉咙口的骂声也没有吐出来,怕吓着二妹子,一句话不说,吃力地转身就走。
      心想咋办?我如果背到自己住处去,不成体统,只有背到阿薰处去,那家人容得下她。
      走不远二妹子哥哥大娃撵上来了,说:“兵兵,你背到哪里去?我来背。”白驹这才舒了口气。
      快拢阿薰家大娃就站下了,由白驹背进去。老头儿见状呀呀叫两声,赶快亲自上山采药。
      奄奄一息的二妹子躺在火塘边,当着阿薰,眼神发呆、像咬牙切齿对白驹说:“兵兵哥,帮我,把他们……”
      “啥子?”白驹和阿薰都凑拢去。
      “杀了……”
      白驹蹙眉问:“是哪个?夜猫子?”
      “个个……好多个。”
      老头儿回来,药煎好用筷子撬开牙齿喂药,喂几口人就断了气。
      阿薰去通知蒋娃子家,只有大娃来了。白驹由大娃和阿薰帮着,择块地方把二妹子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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