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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时迁们 ...

  •   傍晚围桌而坐,堆在桌上的只有四十二块五角几分钱,另有二十几斤省粮票、十几丈布票和一些其他票证。豆腐叹道:“这地方好穷啊!”
      门缝里九妹探进头来:“好穷啊,还偷!”
      狗娃子跑去关门:“不偷,不偷你吃锤子!”
      小宝因火眼只掏了几斤粮票出来,问他:“你的手气不好?”
      火眼道:“锤子,老子在供销社挤了三个皮夹子,一共才两三块钱,用了。我晚上出去找。”
      “你晚上出去,哪里?”
      “这穷地方,这些人的荷包里,哪来的钱,要找大钱只有晚上。”
      桌上堆一堆空皮夹子。浪子问:“哪个拿出去甩了?”
      没人做声。有人看钱亮一眼。钱亮晓得是因为自己一天无所事事,心头发毛,老子昨天拿出10块钱你们就搞忘了?口里说:“我去吧。”
      找根绳子,用儿时从茂生父亲那里学的“童军打结法”,把这几十个皮夹子拴做一串,像一根藤上结了无数的瓜。
      众人都被他巧妙的手法吸引,小和尚问:“嘿,你拴——拴稳了?”
      “嗯,你甩看。”丢在桌上。
      小和尚抓起来,呼呼旋了几个圈子,众人躲闪不迭,叫道:“灯泡、灯泡!”
      完了笑声一片,都夸钱亮好手法。钱亮笑道哪里是我的好手法,是你们的好手法,拿着要出去。都说现在早了点,你等夜深人静了再出去扔。
      钱亮睡一觉醒了,起来提着皮夹子串串出去。旅馆附近有个水塘,他懒得走远,就在塘边找块稍大的石头,将皮夹子串串捆在石头上,抱起下水走几步,再走就要淹及□□,也不能抛,便松手沉了下去。
      心想多少能管一段时间,浮起来人都走了。
      明月在天,水塘一半树影婆娑,另一半像明镜。当他在水塘树阴这边做这件事情时,觉得另一边有影子晃过,连忙下蹲,屁-股都打湿了。
      手空了定睛看时,水塘对岸两个人影,一个较高大,上身灰白。一个矮小敦实,戴有帽子。
      不由笑了笑,出来这十几人中只有狗娃子穿的上白下黑,听说他一年四季都这样穿。只有火眼戴顶毡帽,定是这二人。
      稍远一幢二层小楼,二人走入楼影中去了。
      树木、街道都睡得迷沉沉的。钱亮上岸甩了甩脚上的泥水,手抹几下,穿上鞋子。便迎着月光,沿水塘边快步向那幢小楼走去。
      他故意让那二人能看清楚是自己人。
      他走拢就见狗娃子蹲在墙角看着他。“嘘!”狗娃子小声道,“你、你咋来了?”
      钱亮也不说啥,趁自己脸上还映着月辉,笑一下之后,这才走拢蹲在狗娃子身边。
      他其实不笑倒好,月光下这一笑,半边脸都塌下去了,犹如在人的心上剜一刀。
      幸好是狗娃子,而且浪子有言在先,稳住了。钱亮问:“他呐?火眼……”
      “进去了。”
      “哈,晓得这家人有搞头?”
      “是县、县太爷……嘿嘿!”
      “哈,真的?”
      “火眼调查的……他龟儿,一会又说,是供销社主任。”
      小楼上下两层全是木板墙。“乒乓!”楼上像是罐子、瓶子碰倒了。钱亮心想完了,不由微微张一下嘴。
      “嘿嘿,故意的。”狗娃子低声笑。
      “咋要故意?”
      狗娃子不语。钱亮为了不显得嫩,亦不再多问。
      “咕咕!咕,咕……咕咕!咕……”这是猫咬住耗子,从喉咙里发出的闷吼,低沉威猛,持续一两分钟。
      狗娃子一直在笑。钱亮颇纳闷,不信这是火眼的独脚戏,想象口衔耗子的大猫,与蹲在桌子下面的火眼,四只绿闪闪的眼珠正互相照射着。
      “咳,咳!”有男人咳两声嗽,说道:“猫儿,你衔着耗子了?你不要拖在柜子脚啊!”
      接着是女人迷糊的、拖声拖气的声音:“唉,你,起去做啥?”
      “我看猫儿衔到耗子没有,我把它撵出去。”
      “唉呀,睡倒,冷!我们的猫儿,它听话……”
      安静了,男的像听了老婆的劝。
      少歇,猫又开始叫:“咕——咕,咕!咕——咕”听去略舒缓些了,不像才咬住耗子那样兴奋,像把耗子拖出卧室去了。
      又隔一会,几分钟吧?蹲在墙脚的钱亮感到时间很漫长。狗娃子更耐不住性子,背一直在墙上磨擦,又几次站起来看二楼的窗户。
      猫的闷吼声又起:“咕咕……咕……咕”猫把半死不活的耗子玩弄一番后,又衔在嘴里,衔远了。
      夫妇俩的鼾声转而清晰如放唱片,一长一短,长的像推车,呼噜噜地不停。短的像推手磨,推一下歇一下。
      唉,好一番苦苦等待。狗娃子站起蹲下无数次说:“龟儿,我放火去了!”
      钱亮当他说着玩的,见他真要走,才一把拉住:“嘿!”
      “老子去放火,把龟儿逗、逗下来。”
      “哪里放火?”
      “前面,看、看了的,有几堆干柴。”
      放火虽是场热闹好戏,可钱亮此刻对猫抓老鼠之谜——也就是火眼的时迁功夫感兴趣,遂道:“再等一下!”硬抓住狗娃子的手腕不放。
      狗娃子想要揍他,看见月光照着钱亮狰狞的面孔,眼珠翻出,眼白反射的光像针束一样,才蔫了气。
      又过分把钟,隐约听见“吱嘎”一声,狗娃子兴奋说:“嘿,夜猫子来了!”果见火眼扛包东西从墙角转出来。
      二人迎上去。钱亮忙去接火眼的包裹,说你再不来他都要去放火了,全靠我拦着!狗娃子不去解释,手只管在火眼身上摸。
      火眼说:“莫摸莫摸,摸掉了,起码几百!”
      钱亮回来又睡。梦中有小孩说话的声音:“嘿,水塘里是些啥子?”
      “咦,浮起来的,好多哇!”
      “我们去拿竹竿来捞!”钱亮睁眼一看,天都大亮了,赶快下床跑出去。
      嗨,只见水塘有群小鸭子在飘,两个娃儿在塘边指指点点,还有个娃儿执根竹竿,蹦蹦跳跳跑过来。
      他连忙给了几个娃儿一个一角钱:“去街上买粑粑吃!这些,”他指着很有纪律地飘游着的一串串小鸭子说,“不晓得是哪个丢的,你们拿去没得用,我来捞。”
      娃儿们不肯接钱。钱亮说:“嘿,是叔叔请你们吃粑粑呀!”娃儿这才接了钱,跑去买粑粑去了。
      幸好没有大人看见。皮夹子并未散开,钱亮竹竿一挑,一古脑儿都上来了。拿着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处沟壑丢了回来。
      沐浴着火眼收获的一口袋东风大家在旅馆蹲了一天吃喝打牌。次日分数拨去附近乡场。
      钱亮、子羽跟其中一拨到了县城西门外十多里的太平场。
      太平场背靠山脉,面朝坝子,是本县最大乡场。它甚至还保留有城门洞和城墙,乃因过去县治就在此处,50年代初干部上省和专区开会多,嫌这里不通公路,遂将县治搬到现在地方。
      他俩在场上逛一会,进茶馆坐下。忽闻一股异香,子羽低声道:“这里面肯定……”
      就站起来,和钱亮通过一条窄巷,到了后面。这里有几人躺着在吞云吐雾,烟雾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子羽瞄了钱亮一眼,见他旧木珠似的眼球有裂缝儿,闪着好奇的光,就附耳说了一句。
      “来不来呀?”有个声音在问。二人都有些垂涎欲滴,并有跃跃欲试的念头,可是兜里缺钱,只有出来。
      到了牛市,这里闹闹嚷嚷,水牛、黄牛、大牯牛、牛犊都有,还有老得犁不动田的牛,是买去就杀了吃肉的。因为不准私人养大牲畜,这里买卖双方都代表集体。
      狗娃子、小和尚盯上了一个老农,他身后站着条牯牛,正和人讲价钱。周围的人也有帮着查看牛的,也有在还价的。那老农的钱过手了,数了一遍,做一团塞进绑在小肚前的裹肚内。
      裹肚是硬皮子的,不怕刀划,像很保险,装钱的人喜欢。可是贼也喜欢,就因为它是硬皮子,手伸进去对方没感觉。
      老汉塞钱进去的手刚拿出来,小和尚的手就进去了,一把全抓出来。顺手递给贴过来的狗娃子,他自己仍原封不动站在那里。
      钱亮离得较远,看二人的举动,不知二人已经得手。身体忽被人碰一下,看是狗娃子,几时转到背后了。
      耳边飘过一句:“你走!”
      钱亮既已加入了贼营,无可奈何只能听令,机械地迈步向少人的方向走去。走一箭之远后,才想起被狗娃子碰过一下,应该摸一摸身上。
      上衣荷包空的,摸裤子荷包鼓起一砣。他迄今还将穿窬之术视作染缸,不肯跳进去,对狗娃子如此就拉他入伙真是感慨万千,摇头叹息一会才继续往前走。
      这里老头在解拴牛的索子,猛发觉钱掉了,吓呆了,随即大叫一声:“我的钱哪?!”
      将裹肚翻来翻去看,地上看,将近处遮挡之物背夹、箩筐等掀开了看,猛然拉住买牛的对方,充血的眼睛似在审视对方是否反悔把钱收回了?或干脆还没有给钱?刚才付钱数钱过程是一场梦?
      这时他周围半径两三丈范围内的人都自觉不愿移动,移动的话也只是聚拢而不离开,因为这笔钱实在太大了,谁愿惹怀疑担干系?处于核心位置的狗娃子一副焦急的样子,像老汉影子似的团团转,帮着找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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