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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乌鸦 ...

  •   1.

      残阳似血,高墙锈迹斑斑,写满墙壁的标语只依稀能辨认出迷、岸、无、善四个字。

      长满荒草的操场边独独有一栋五层高的砖楼,门头的木质牌匾爬满裂缝,医疗院三字在经年累月的雨水冲刷中流下一道道红痕。

      五楼的拱形门后是一条昏暗的长廊,尽头的房门上贴着一张照片,年少时的曼森面无表情站在高墙外的老树下。

      房间不大,一张桌子,一把靠椅,一套沙发,灯光将白墙染上微黄,风声呼啸而过,似蓝似紫的窗帘被风吹开一角。

      【哑——】

      一只乌鸦站在长满倒刺的铁丝网上。

      乌鸦?

      德普微微蹙眉,怪异感倏忽而逝。

      【塔……】

      病房的大门被人拉开,德普回过头。

      门口的少年瘦得恐怖,像骷髅架子裹上一层薄皮,额前散落的发丝遮住大半张脸,嘴唇发白起皮抿成一条直线。

      德普看了眼墙上的时钟,16 :32,手中的笔贴着拇指骨节转动一圈掉落在桌上。

      少年瑟缩一下,关上门佝偻着背缓缓走入房间紧贴着沙发扶手坐下,他抬起头,面如白纸,一双眼睛如黑洞嵌在脸上,目光涣散。

      “不好意思,笔掉了。”德普音色温柔。

      少年声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手指捏住衣角揉搓。

      【踢嗒踢嗒……】

      时钟的秒针转动了一圈。

      德普安静的等待,暗自思忖少年的来意。

      少年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嘶哑,“你见过……”

      “什么?”德普问。

      少年面带惊恐,呼吸变得急促,揣紧拳头,倏地转头看向大门,德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门口空空如也。

      “鬼……”

      头顶的灯应声而爆,眩晕感来得突然,德普挣扎几瞬,陷入黑暗。

      2.

      天上的火烧云落到高楼之后,霓虹灯相继亮起,哥谭市在余晖和灯光的交替中等待夜幕。

      对楼的小情侣又吵架了,三句话翻来覆去能说半宿。

      德普看向窗外,一只乌鸦站在干枯的树上,天空中残存的那缕光映得它黑亮的羽毛泛出一层的浅金。

      它啄了啄树干,“哑”地大叫一声,张开双翅,猛地飞起撞上窗户,玻璃绽出血花,屋子像是疼得打了个哆嗦,天花板落下一层灰,粉尘纷扰。

      德普鼻头一酸,低头咳了两声,伸出手在眼前扇动,一个眨眼,玻璃上一片洁净,血迹不复存在,空气再无尘土之味。

      他揉着太阳穴合上电脑,心脏在耳边跳动,胃部的灼烧褪去后是一阵接一阵的抽搐和恶心。

      水杯贴上唇后又皱着眉放下,杯子里装的是咖啡,他现在需要一杯热水,或许还应该吃颗药。

      额头有些发烫,胃部的抽痛转移到后脑,从书桌前站起时身子一晃,眼前的事物瞬间被吞噬,德普扶着座椅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

      两杯热水下肚,阵痛有所缓解,德普往沙发上一躺,疲惫地合上双眼。

      画面大多支离破碎,陇上一层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偶有几个清晰的场景。

      ……

      贫民区的居民楼间架起的竹竿晾晒着各色衣物,三楼的阳台堆满生活杂物,摆着几盆枝叶茂盛的绿植。

      他摘下手边的一片叶子,含在唇上吹出不成调的小曲。

      “树叶也能吹出歌吗?”

      曼森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被风吹散,几不可闻。

      他侧过头,曼森呼吸一窒躲到树枝后,咽了咽口水,手指裹着衣角绕圈,声音发颤,“你可以教我吗?”

      “你是曼森?”他问。

      曼森点头。

      他挪开花盆,曼森抿着嘴低下头,额前发丝投下一片阴影。

      “只有这片叶子能吹出声音,送给你好不好?”

      ……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像群鸟似的飞出教室,操场被嘈杂吵得冒起烟。

      他踢着脚下的碎石牵着曼森往家走,一颗石子撞上铁链,锁在路边的狗大吠的几声,露着利齿往前扑,脖上的铁链绷得哐当作响。

      曼森吓得捂住眼睛,不躲,不叫,呆站在原地身子剧烈地颤抖。

      他捡起地上的石头冲黑犬丢去,从身后抱住曼森,下巴抵着发旋,“别怕……”

      黑狗嘶吼着四爪刨地,黑红的舌头左右甩动,曼森从指缝中偷偷看了一眼,呜咽着缩进他怀中。

      他捂住曼森的耳朵,“哥哥保护你……”

      曼森红着眼眶,身子一抽一抽,“谢谢哥哥……”

      ……

      曼森靠着墙,拧着眉一脸认真的练习吉他,睫毛扑闪坠着一簇光。

      他枕着曼森的腿随意翻动课本,手肘时不时撞一下他的腰窝,曼森丢下吉他翻身去捏他的鼻子。

      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他擒住曼森的手整个身子压上去,“服不服?快喊哥哥!”

      曼森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我才不要喊!

      ……

      身下的人变成少年模样,左手抱球,腾空时往前一抛,球从篮板框正中落下滚到他脚边。

      “服不服?恩?”曼森背着阳光,衣服被汗水打湿,贴上线条完美肌肉精瘦的身体。

      他被曼森的影子罩住,神情晦暗,“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有意见?”曼森扬眉。

      “谁啊?”他问。

      ……

      【哑——】

      窗外的乌鸦站在树上歪了歪脑袋,扇动翅膀飞向天空,惊落了枝干上数片绿叶。

      曼森用笔戳德普的手臂,“哥,看什么呢?”

      “你看到乌鸦了吗?”

      “没有。”曼森皱眉,“你找乌鸦干嘛?”

      他伸出手指抚平曼森额上的细纹,“别皱眉,我不喜欢……”

      曼森眼尾泛红,垂下嘴角,委屈巴巴起来,“我不喜欢哥哥看其他东西……”

      他揽住曼森的腰,头埋进他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那怎么办?把我关起来时时刻刻都看着你,好不好?”

      曼森眼神很亮带着羞涩,伸出舌头去舔唇上作怪的手指,“好……”

      ……

      他手指拂过曼森的后颈,背骨,腰眼,两人十指紧扣。

      曼森将脸贴上他的胸膛,身子随着音乐左右晃动。他侧头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吐出的烟雾在两人唇齿间交融。

      一曲结束,曼森手拿酒杯,嘴唇贴上话筒,喉头滚动,咽下酒液,轻轻合上双眼,笑容漫不经心,声音低沉磁性。

      【Sweet dreams are made of this,Who am I to disagree。Travel theworld and the seven seas,Everybody is looking for something。】

      他回过头,看见坐在角落的蒂姆波顿,搂住曼森,扯动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

      他从黑暗中醒来,手被人铐在床头,蒂姆波顿手拿皮鞭,面容狂乱。

      这段记忆过不了审就删了。

      ……

      他走了两天山路逃回家,曼森隐在黑暗中一把圈住他的腰,“男朋友,去哪了?好好交代!”

      “上了趟山。”他抵住曼森的腹部,转身将人卡在墙上。“想我了?”

      “什么山?”曼森的声音有些远。

      是啊,什么山?

      连着下了几天雨,石梯滑脚,上山的路变得艰难,有人抬着黑伞虚扶着他的腰背支撑着他往山上走。

      墓穴积了水,拐妹和五爷忙得不可开交,德普眼神空洞看着那黑黝黝的泥水,手里的盒子重得他全身脱力。

      【我怕静得很……以后你同我多说说话……多说说话……】

      该说什么?

      【叮叮叮——】

      屋内漆黑一片,楼外悄无声息,黑暗让人产生时空错位之感,德普抬手遮住眼睛。

      【你同我多说说话……】

      德普脑中恍恍惚惚,他想说什么?

      “我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

      【叮叮叮——】

      手机振动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掌心湿润,也不知是泪是汗。

      只是做梦……又只是梦……

      3.

      【叮叮叮——咚咚咚——】

      闹铃和敲门声没完没了试图扎根脑海。

      德普撑开眼皮,行尸走肉般拉开门,接过男人手中的信件往桌上一放,摸黑爬上沙发。

      他找出掉进沙发缝里的手机,骤然亮起的屏幕刺得人眯起眼,16:32.

      【叮叮——】

      手机跳出一条短信。

      —哥谭银行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德普清空所有通讯记录,点了跟烟,凝视着黑暗中唯一的火星。

      最后一次见到曼森,他已经说不了话,整个人瘦得脱相,裹着绷带,一双眼睛大的恐怖,身上插着的管子源源不断吸取着他的生命。

      德普抽完一包烟,将视线移向大门,饿过了点,没多少胃口,但吃药前得吃饭。

      他站起身趔趔趄趄走到门口,拿起门外早已凉透的比萨,瞥见摆在鞋柜上的信封袋,顺手拿起边走边拆封,泛黄的信笺纸从袋中抽出。

      颤栗顺着脊背爬到头顶,比萨从手中掉落弄脏了门口的鞋。

      走到沙发只需要几秒钟,这几秒仿佛走过半个世纪,德普拿出新的烟盒,抖着手按下火机,点了三次才将这根烟点亮。

      信没有署名,或者说不需要署名。

      这是曼森的字。

      —我回来了—

      指缝间掉落一小撮烟灰,污了纯白的纸,德普连忙掐了烟小心翼翼吹去那抹尘。

      “曼森……”德普将信笺纸放到鼻下。

      房间变了样,眼前杂乱的烟酒化作纸张,桌面光滑洁净。

      曼森紧挨着他,拽着衣服扑起一阵风,带着皂角味和独属于少年的热气,笔在拇指骨节处划了个旋掉在脚边。

      他扣住曼森的手,跨开腿将人圈在怀中,“还写不写作业了?”

      “你帮我写……”曼森的手溜进他的衣服。

      青涩的吻,信纸被德普按上嘴唇,字迹渲染开来,喘息声在屋内消失。

      外面起了风,呼啦啦在耳边咆哮而过,德普侧过头,曼森站在窗前,身后的明月亮得灼人眼。

      这是少年时期的曼森,满脸桀骜不驯,不再是噩梦中那副死气沉沉的骷髅架子。

      德普不敢上前,不敢闭眼,用极强的自制力压住自己想去拥抱他的冲动,害怕眼前的人是水中月,一碰就碎。

      曼森一步步走向他,吻上他的耳垂。

      “哥,生日快乐……”

      德普死死搂住他,手指骨节用力到发白,所有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哥,我好想你……”曼森尾音发颤。

      德普摸着他的后颈,直直看进他眼里,两人脖颈上的动脉拼了命地跳动,他红着眼发癫一般去吻曼森的唇。

      4.

      空气带着浓重的腥味,一天天渗透皮肤。

      窗帘拉得不透一丝风,手机早早没电不知丢在哪,时间不复存在,唯一能让人分出虚实的竟是对楼的争吵声。

      曼森手指在德普后背胡乱绕圈,指甲陷进肉里,抓出一道道红痕,他拖长尾音撒娇,“哥,我们搬去小屋……以后只有你和我……”

      曼森抱着德普的手臂蜷在他怀中,后背贴上他的胸膛,床铺尚有余温,冰冷的身体被身后人温暖。

      “好……”德普喉结滑动,舔去他耳后的汗水,“交接完手里的工作就走……”

      曼森阴恻恻的问,“不能直接走吗?”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叠,曼森眼神阴鸷狠厉,德普笑着去吻他的眼尾,“能啊,怎么补偿我?嗯?”

      曼森眉目舒展开,咬着嘴唇偷笑,贴上他的耳朵,用气音说了一句话。

      “不让我出门?”德普翻身压住他,“还去不去小屋了?”

      曼森脸色酡红在他耳边喘息,“去啊……去把你关起来……”

      临出门时,曼森赤着脚去踩他的鞋,鼻尖嗅着他的侧颈,环住他的腰将他压在门上又啃又咬,最后一口咬得狠,德普听着他吞咽血液时欢愉的轻哼,眼前黑了一瞬。

      “哥哥……哥哥……”曼森声音微颤,手臂箍得紧,像要将自己融进他的血肉,“最后一天,不许食言。”

      德普在他腰窝处来回抚摸,柔声问道,“喜欢血?要不要……”

      “不要!”曼森倏地缩回手,脸色极白,唇上沾着血,眼窝微微凹陷,带着病态。

      德普痴痴地看着他,手指在他唇上流连,“太瘦了……喝了血能不能长胖点?”

      沾了血的手被曼森含住,他解开德普衬衣领口的纽扣,顺着伤痕嘬到半露的锁骨,津液湿了衣领才满意地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像只小狗,“我的!”

      德普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嗯,你的。”

      曼森手指轻轻戳动纽扣,语气霸道,“不能遮。”

      ……

      德普下车前摸了摸脖上的齿痕,有些痒,夹着细微的刺痛。

      疗养院不逢开放日,一路上没遇到其他人,办公室只有一位医生坐班。

      裘花坐在电脑前整理住院登记表,眼神在他喉结处停留一瞬,吹了声口哨“咱们的高岭之花被谁摘了?”

      德普翻开病例,素来冷漠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我爱人回来了。”

      “头像上那位?”裘花啧啧称奇,打趣道,“久旱逢甘霖啊……”

      德普点头。

      “听你说了三年多,异地恋不容易啊……下午一起聚聚?小李子好奇你家那位很久了。”裘花说。

      “今天不行。”德普皱眉拒绝,“之后再找时间吧。”

      “别藏着啊,聚聚呗,我也好奇……”裘花还想再劝,滑着椅子挪到他桌前,看清他脖颈上的上,没能控制住表情,“卧槽,你们打架了?”

      【病人曾服用阿米替林,在谈话期间多次提起放飞的白鸽……】

      德普手上有两份病例需要补充分析,一时没跟上裘花跳转开的话题。

      裘花皱眉,欲言又止,“脖子上的伤是……是……”

      德普停下笔,抬眸看他,“什么伤?”

      裘花从口袋掏出眼镜戴上,仔细看了看,沉默良久,小声说,“掐的这么重,你要不要去拿点药……”

      掐?

      德普停下笔去找文件筐里的镜子。

      镜子呢?

      额角滚下一滴汗,他扫开桌上的病例,拉住抽屉上的铁杆用力抖动数十次,没法打开。

      绷紧的肌肉一块块放松下来,德普深深呼出一口气,挂上得体的微笑,回过头对脸色难看的裘花说道,“今早和爱人吵了两句,你一说我就失态了……”

      裘花讪笑着摆摆手,“没事……”末了他又忽地拔高声音,“干我们这行的,情绪绷不住的多了去了……”

      辞职手续一天办不完,德普不想拖太久,脖颈处传来阵阵灼烧,他开始后悔将曼森一个人留在家中。

      凯奇和小李子劝了几句,听他说准备回老家结婚,也不好再出言挽留。

      下午将手上的病人转交给合适的医生,收拾完个人物品,德普翘了翘嘴角。

      桌上剩最后一份病例分析还未收尾,德普思索一瞬决定带回家完成,之后再将扫描件发给裘花。

      旺卡小区在哥谭市的旧城,外墙脱落大半,道路坑坑洼洼常年积水,这几年大部分住户都已搬走。

      德普住的那栋楼只有他那一户亮着灯,曼森的影子映上窗,德普站在楼下出了神。

      曼森抽着烟拉开窗帘,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哥,快回家,我做了饭……”

      月亮从天空扑到他怀中,德普抱着月光奔向自己的爱人。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灯暗了。

      不是被人按下开关突然熄灭,而是慢慢地一点点从地上收回。

      屋里空空荡荡,一桌一床一沙发。

      没有曼森做好的饭菜,没有曼森。

      三十平的屋子,来回走一圈不到一百步,德普掀了桌,跪在地上一寸寸寻找他的月亮,一声声哭嚎像被猎人射杀濒临死亡的乌鸦叫。

      比寒冰更刺骨的手遮住他的眼睛,耳边的声音恶意满满,又缠绵悱恻,“抓住你了!”

      德普转身一手掐住曼森的脖子,一手插进他的发丝,下手时发了狠,双眼布满血丝。

      两人唇舌纠缠着摔在地上,德普手背破了皮,划出一条血痕,他咬住曼森的下巴,衣服的纽扣一颗颗飞起。

      屋子泡在血中,曼森笑的张狂,哥,哥……

      他咬着曼森的后颈将人按向玻璃窗,窗台抵住曼森的腰腹。

      德普似哭似笑,人鱼线上的青筋凸起,又被两人的热度融化,曼森的身子越来越软。

      【哑——】

      数以万计的乌鸦在空中盘旋,如飞蛾扑火般在两人身边自戕。

      血色淹没了曼森的嘴,垂落的发丝挡住一半脸,艳丽如鬼,“哥……”

      德普喉结处的汗珠落到曼森眼中,“不会再放走你了…”

      5.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医疗院下方的小屋二字。

      【哑——】

      他被鸦叫声惊醒,看了眼墙上的时钟,16 :33.

      对面沙发上的少年变了模样,变成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少年德普面颊潮红,眼神偏执,一字一句道,“曼森,我抓到你了……”

      德普拿起手边的镜子,镜中是曼森的脸,眼里满是疯狂与迷恋。

      —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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