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李折言

81、新生

　　众人与沈铨问过好后都陆续落了座。谭新霁和平储坐在在一张桌子的正对面，从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都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两人偶尔视线相对，那无形的视线几乎都要碰撞出火花来，氛围实在是冷硬。

　　菜品一道道上了桌，席面上众人逐渐开始交谈。谈论的无非是些生意上的事情，亦真亦假的叫苦抱怨混合着亦真亦假的兄弟情分。

　　“听说咱们这儿来了国际刑警？上次还把绿水城的世纪饭店给闹翻了？”话题微妙地指向最敏感的一个点，在座众人的视线都转向平储。

　　“嗯，”平储笑着点点头，“说起来还要先谢谢谭先生，要不是他的消息，我还不能知道世纪饭店藏着警察。”

　　一句话又把战火烧到了谭新霁的身上。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国际刑警的？有警察不是一件小事，搞不好大家的生意都要被警察搅黄，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呢？

　　谭新霁变换了个坐姿，他翘起二郎腿，十指交握，放在桌面上。

　　“窝藏那个警察和你叛逃的手下，这就是你的答谢？”

　　谭新霁看着平储，眼神森冷。

　　谭新霁扳回一局。窝藏警察，这毫无疑问是比隐瞒消息严重许多的罪过。就冲着这一番话，在座众人就都要再仔细掂量掂量对平储的态度了。

　　“谭先生，”平储叹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我真的不是有意迟到的，我知道你手下兄弟全部折在世纪饭店，你心里很不舒服，但是我不是已经把巳蛇杀了吗？在电话里我也向你解释过了，是他蓄意包藏警察，你为什么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我头上呢？”

　　局面再次瞬息翻转，坐在席上的众人神色变换不定。

　　他们其实并不关心所谓的真相。他们只是在等待着，这两个人中那一个能一击置对方于死地。最后死的是谁他们也不甚关心，总之，死掉一个，分到他们自己口中的肉就会多一些。

　　谭新霁已经没有耐性再听平储在这里绕了，他一拍桌面，身后的四个精干的保镖立马举枪上膛，枪口对准平储。

　　平储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面上却还是一派从容，“谭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和骗子做生意，敢和我耍心思的人只有死。”谭新霁看着他，神色很冷。

　　平储笑一下，他的眼神也很冷，“我大哥当年也是这么死的吗？”

　　谭新霁无所谓地摊摊手，“你到底下自己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谭新霁抬起右手，等他再放下右手的时候，指着平储的那四把枪就会同时开枪。

　　白山在六百米外的高台上看着现场，他食指扣在扳机上，心跳变得沉重。

　　平储还没有做出他们约定好的那个动作，他暂时还不能开枪。

　　他相信平储，相信他有自己的判断。

　　“谭先生，”平储依然维持着双手举起的姿势，“你从来都是这么自以为是的么？”

　　“嗯？”谭新霁抱臂，他没有下达那个开枪的指令。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听听他最后想说的话也不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三年前你坐上了缅北土皇帝的位置，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在座大大小小的老板们都要听你的，什么时候发货，货发给谁，利润怎么分配，全部都是你说了算。”

　　这话激起一阵小小的，无声的骚动。这话戳在每个人的心坎里。

　　“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帮你走一趟货，兄弟们伤的伤，死的死，没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利润三七分，你们七，我们三，刚刚够凑齐死掉兄弟们的安家费，谭先生，是你先不给我们活路的。”

　　平储说着，他缓缓站起来。

　　四把指着他的枪也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缓缓上移，谭新霁看着他，没什么心理波动地笑一下，“说完了？”

　　平储缓缓点头，他放下举起的双手，“说完了。”

　　“说完了那就上路吧。”谭新霁道。

　　一声枪响。

　　然后是平储猛然滚地斜蹿出去的动作。

　　波叔的人立刻控制了现场。毕竟人家是东家嘛，这点地利还是有的。

　　那一枪正中谭新霁的眉心。一线细细的血淌下来，打破了他波澜不惊的平静。

　　谭新霁，就这么死了？

　　在座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平储拍拍肩膀上的灰，站起来，“对不住，让各位受惊了。”他心里知道今天的事情才只过去一半，还有另一半更为险峻的段落即将展开。

　　沈铨作为今天这场鸿门宴名义上的主角，终于开口说话了。

　　“大家都是拿命在刀口上走的，不会被这么点儿小事儿就惊到了吓到了。但是有些事情可不是小事，你必须得和大家解释清楚了。你们家和警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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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储和白山讨论过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是想帮我立威，为了平家以后。可是你已经为平家做了足够多，已经是最后了，没有必要再担上这么大的风险。”

　　白山和平储并肩看着夕阳，他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用安恬来形容。

　　“有一句话叫做善始善终，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总想为我在平家的经历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再说了，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会牵扯到和警察的这档子事儿里面来。”

　　“而且，并不光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我自己。从此之后，那个叫白山的杀手就死了，而我可以有新的人生。”白山看着平储，眼睛里盛着笑意，笑意中还闪烁着细碎的微光，“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但是我会一直记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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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约定好在海边。

　　等缅北的各方势力都浩浩荡荡赶到海边的时候，白山正一个人在峭壁上吹着海风。射杀了谭新霁的那把狙击枪已经拆掉了，很整齐地放在离他五十米远的地上，他穿一件白衬衫，海风荡起他的衣摆。

　　“二少爷是准备好大义灭亲了么？”沈铨站在平储边上，他背着手，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笑，“二少爷要是开了这枪，从今往后这‘二少爷’就得变成‘二爷’了。”

　　平储嘴唇抿成冷硬的一线，他举枪，上膛，手腕很稳，连一丝颤都不打。

　　这是他们已经约定好了的事情。也是他作为未来的“二爷”，对今天在场所有人的证明。

　　“我们认识了七年，你最后却和警察走到了一起。白山，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白山淡笑着点点头，“帮我给老爷子，七叔，平霄，还有以前的兄弟们都带个好。这七年，白山承蒙你们照顾了。”

　　“好，”平储点头，“还有呢？就没有什么其它要说的了吗？”

　　“开枪吧。”白山笑看着他。

　　两声枪响惊起崖边鸟雀。

　　平储看着崖下海面激起一团浪花，他垂下枪口，良久无言。

　　“以后你就是大家的二爷了。”沈铨拍拍平储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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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远晖大厦。

　　这是个终年见不到光的鱼龙混杂之处。

　　唐庚在这里和他的一个线人见面。

　　他们约在一家越南菜，那个线人戴了鸭舌帽，早早就等在餐厅里。

　　唐庚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他在线人的对面坐下，线人把菜单递到唐庚面前，“哥，咱们边吃边聊吧，这家馆子新来的师傅手艺很不错。”

　　“行。”唐庚点头，他随便在菜单上勾了两个什么，让线人去点单。

　　点完单之后他们两个便开始工作上的交接。

　　“两位，你们点的菜来了。”这家店店面很小，没有服务员，是厨师做完了菜自己端上来的。厨师戴着口罩，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线人暂停了汇报，“哥，我去抽根烟。”他说着便起身走开。

　　唐庚正纳闷线人抽烟为什么要走开，他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厨师的眼睛。

　　那双眼睛带着点狭促的笑，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唐庚愣怔一下，说实话，他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白山拉下口罩，冲他笑一下，“唐警官，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