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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阮郎归:谷雨茶与腌春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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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豆腐坊吃了午饭,又消磨了一阵,小粟便带着雨执告辞了,赵大娘好一阵挽留,最后硬是塞给了她们一包东西才放她们走。
出得门来,小粟突然想到:“上次的鸭子钱给赵大娘了吗?”
雨执拍了拍自己的袖袋:“当然了,不然最后走的时候我怎么和她推来推去的。”
“你记性还好,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了,你还记得带钱袋子。”小粟夸奖到。
雨执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也忘了赵大娘家的鸭子这回事了,本来也没想着下山来会见到赵大娘,只是她本来计划着今天去街上买点东西,所以预备了钱。
去街上的路上,雨执就去把那包东西拆了看,原来是卤鹌鹑一只,皮色酱红,看着逗人食欲。
“赵大娘真是手巧呢。”雨执赞了一句。
“对呀。”小粟点头,“不过你今天去街上要干嘛?”
雨执拍拍那空空的背篓:“取钱,买菜。”
“哦……可是,可是今天不当集呀。”
真是个尴尬境地,雨执偏把这给忘了。不过她也不在意:“街上总有开着的铺子,能买点什么买点什么吧。”
也确实如她所说,金银铺先开着呢,雨执进去又取了一贯钱出来,收好在袖袋里。又往前走,上次买竹器的地方居然有新东西了,正摆在架上,门掩着,想来是觉得没什么生意,掌柜一家正在里面吃饭。
“掌柜的,这食盒怎么卖的?”
雨执喊了一声,便自在门口的架子边研究。这是提篮的食盒,不算大,漆着深红,盒面上还雕着牡丹花,很富贵,看着喜人。掌柜的急急忙忙出来:“这可是新到的货色,是临安最流行的款式,客官好眼力。”
提篮有两层的,也有四层的,雨执想买四层的,上去拎了一下,着实有些沉,又去看两层的,打开居然是一个拼盒样式的,便爽快地买下了。
有了这么个漂亮食盒,雨执心情大好,自然是要去买点心的,以前去的那家点心铺今天没开,倒是街拐角有家新开的,选了几样常见的,用油纸包了各色点心,都塞进食盒里;又想起家里没菜了,便到盐卤店去拣了几样上次吃过的盐卤,这是特为小粟买的;最后想去买些新鲜菜回去吃,才发现街上平日有的小摊贩都不见踪影,果然不当集的时候街上能买的少些。
“还有哪儿能买到菜呢?”
雨执自言自语,小粟跟在后头,也有些为难:“我没在不当集的时候来过,实在不知道。”
走了一转,街道两边大部分店面都关着门,偶有开着的,也是半掩了门帘,不待客的。最后又走回来,路过了盐卤店,小粟往里望了一眼,居然看到陈阿婆了。
“阿婆,好日子没见了!”小粟高兴地跑进去打招呼。
陈阿婆正在喝茶,听见喊她,转过来瞧,见是小粟,也露出笑容:“粟女儿,今天怎么到街上来了?”
小粟拉雨执进去坐下:“这几天山上没什么吃食,本来想下山捞鱼的,结果也没捞着,这会在街上看看能不能买点菜回去呢。”
陈阿婆点点头:“是呀,这几天野菜疯长,恐怕也不好吃了。”又想了想,“你们到阿七的铺子里去,他那里随时囤着米菜呢,我和你们一道去。”
说着就要起身拿背篓:“今天良哥儿也不当班,我坐坐也要回去了,我跟你们一道。”
小粟点头:“好呀,阿婆帮我们说价。”一面帮陈阿婆背上背篓,雨执也在一边跟着。
“这几日菜的样子少呢。”陈阿婆啧啧嘴,“谷雨前后,种瓜点豆,好些菜蔬还没出来呢。”
“今日谷雨吗?”雨执有些惊讶。
“可不是。”陈阿婆回过头,“谷雨过了,春信儿就过咯,可也好,马上瓜儿果儿,都得熟了。”
雨执应声,心里却在想,日子竟过得这样快。
阿七原来就是上次喝鸡蛋蚕豆米汤的店主名字,陈阿婆先进去了,叫了一声:“阿七掌柜!”
掌柜的正在厨房里收拾菜,见陈阿婆来了,笑嘻嘻地迎出来:“大娘,您怎么来了。”
原来这个掌柜是陈阿婆的侄儿,雨执在心里想。一边陈阿婆就说明了来意,掌柜的招呼道:“你们要什么,自来厨房里选就是了。”
进了厨房一看,也其实没什么新鲜的,莴苣一箩,春菜一筐,半板豆腐,十来个蔫头耷脑的疙瘩菜,苦苦菜与婆婆丁也有,只是都快干了,小粟觉得这东西带苦味,是不怎么爱吃的,摆在案上的还有一把茼蒿半篮豆,大胡葱一大把,雨执随便选了两样菜,也觉得没什么吃头。掌柜的在一旁看着,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我忘了后头还有鲜鱼,你们过来瞧瞧。”
过来看了,还真是新鲜的,是青鱼,有大有小,正在水缸里吐着泡泡。小粟许是为了弥补今天没捞到鱼的遗憾,觉得这东西很不错。雨执心里了然,便选了三条小点的,让掌柜的帮忙收拾出来。
陈阿婆又在外头喝起茶了,见她们俩选了条鱼,啧啧嘴:“粟女儿,这拿回去可怎么好放呢?”
掌柜的一笑:“放心,我用盐帮她们腌上,放个两三天没有问题。”
一边说着,一边就到案上去处理鱼了,小粟去一旁跟着看。雨执便出来坐下了,正好见着陈阿婆颤巍巍地去够茶瓶,便动手阿婆斟茶,一面随口问道:
“阿婆,您老爱喝茶呀。”
陈阿婆笑得眼睛眯缝起来:“谷雨喝茶,平平安安哩。”
这一带是有这种习俗的,谷雨时节喝茶,据说既能清火明目,又能辟邪,老人家很信这个。
陪着陈阿婆说了一会话,掌柜的把鱼分割好了,用大芭蕉叶子包起来,放到背篓里的其他菜蔬上。
“阿七,便宜点哩。”
掌柜的犹豫了一下,说了一个数,雨执觉得还好,正待掏钱,阿婆撇撇嘴:“你大娘的钱都要挣,可不好哩。”
掌柜的有些不好意思:“大娘,生意难做呀。”又把小粟的背篓放下,“今天的晚饭我管了,算是承大娘的情,好不好?”
陈阿婆总算稍微有点满意的神色了:“那可得做个好菜。”
“那是自然。”掌柜的也来给阿婆斟茶,“阿婆也在这吃吧。”
陈阿婆已经准备起身了:“我不吃了,家去良哥儿还等我吃晚饭哩。”
一边说了几句家常,陈阿婆去拿背篓,把里面还剩的几个饼子递给小粟:“我家去,也不卖了,你们拿回去吃。”
雨执开始觉得这老人家也怪可爱的。送走了陈阿婆,掌柜的回身:“您二位稍等等,饭就在蒸锅里,我去炒了菜来就吃饭。”
其实这会也不顶饿,雨执便在桌前与小粟聊天。等菜上来了一看,一个豆腐炖蛋,一个芥菜丝炒肉,一个咸菜末炒肉,还有一碗甜酒酿。
“新酒酿,您尝尝。”掌柜的介绍道:“菜上齐了,您们慢慢吃。”
雨执不大想吃饭,只舀了一碗酒酿来喝,淡淡的甜,米香与酒香兼备,倒也好喝。
小粟却对这咸菜很感兴趣,夹了好些拌到饭里。
雨执因为这些日子吃碎咸菜已经有些腻了,是坚决不向咸菜动筷子的。
可是这家的咸菜却做得特别,用的不是常用的大叶芥菜,而是今年的新春菜,也没腌太久,料里不仅放了盐,还有别的料,本身不很咸,又有一股咸菜香。上桌前热油炒了,又加了蒜片肉沫,自然好吃。
小粟觉得这吃法很好,她也想学了来,便问掌柜:“这咸菜好,怎么能腌得这么香又不咸的呢?”
那掌柜手上正忙着,心不在焉地答道:“少腌些日子就是了。”
雨执接口道:“少放些盐就是了。”
这句学得很像,小粟都忍不住笑了。那掌柜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是简单呢,晒得别太干,盐少放,少腌些日子,就好吃了。”
“还要晒?”
“你不晓得?”掌柜也惊了,他走过来,“不晒春菜,可怎么腌呢?”
于是小粟讲了讲她的法子,大叶芥菜洗干净了,把水甩甩就进坛子了,放很重的盐,就是怕坏。
掌柜边听边摇头。
“这法子不好。你若是怕坏,可以把菜叶晾干呀,半天就行了,等菜叶都吹得半枯不枯的,叶子上的水分没了,韧性儿还在,是最合适拿来腌的。”
小粟点点头。
“下腌菜也得用滚开水凉透了来腌,可不能用生水。”
“这个我倒知道,只是吃你这儿腌的咸菜,味儿比别处好,不知道放了什么?”
掌柜的笑了一笑:“这可是家传的秘方!”
雨执知道老板有意开玩笑,便顺着说:“那我们拿钱买了您的秘方,等以后在城里开上家数一数二的咸菜铺子,得请您来当我们的祖师爷呀。”
掌柜的哈哈笑了起来:“说笑了,小咸菜而已,哪来的什么秘方,花椒蒜片老姜泡一晚上的水拿来泡咸菜,就是现在这个味儿啦。”
小粟恍然大悟:“难怪只吃出来调料味儿,没有调料到嘴里的来捣乱。”
老板笑而不答,雨执见如此,也夹了一筷子进嘴里尝了尝,的确好吃,咸菜脆嫩香,并不是很咸,不仅下饭,想来若是做菜,用它当配菜也是好的。
“谢谢掌柜的。”小粟高兴起来。
“哪里的话,你客气了。”掌柜抱了抱拳,便回去厨房继续做事了。
这顿饭吃完,天色尚早。雨执还挂念着来时那临水桃花的美丽,想原路回去。小粟却以为不妥,那条路晚上尤其不好走,便只能罢了。
晚风温柔,天色泛红,一路上,雨执想着谷雨过去,春天就要结束了。分明下山时山里绿意融融、花还初开,等再上山的时候,却已是“送春归”的时节了。
“有一个词牌是以李后主的《阮郎归》为范的。”雨执随意地与小粟聊天。
“里头有个典故,阮郎出门,遇到美人,呆了好些时日,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了。”
“这倒真可怕。”小粟吐吐舌头。
“这《阮郎归》有另一个名字,就叫《碧桃春》。”
雨执说到这里,想起今日的妩媚桃林,花期将过,年年春天,惜春的人,不都是阮郎么?
小粟不想那么多,她听到碧桃两个字,思索着说:“看桃花,山里也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