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丞相》采芷

2、往事

　　“老师，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师为学生解惑。”有一个年轻的官员向坐在左上座的年老的官员询问。

　　“是裴参将军的事吧。”年老的官员边喝着茶，边说。

　　“是。学生不知丞相为何如此痛恨裴将军，想了解清楚以免将来有一天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年老官员被他这一番话惹笑了，“也罢，跟你说说也无妨。这是我们世家众人皆知的秘密。你出身寒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只是如今，我跟你说了，你就要记着祸从口出的道理，千万不要犯了忌讳。切记不要提裴参将军，特别是不要在丞相面前提他。”

　　“这个裴参将军是镇守西北的裴参将军，也是你们都知道的打跑秦兵的裴参将军。他出身乡野，按照芮国推举制，本来是没有机会入朝为官，但因为有林将军推荐，再加上他的身手确实不错，立了几次功，陛下又有意扶持他，所以一路晋升，最后当了御林军统领。若不是六年前的事，他的前途不可估量。”

　　那个年轻的官员静静地听着，哪怕老师说着说着停下来，也只是摆出疑惑的表情，并不打断。

　　“但偏偏就发生那件事。我还记得那天是丞相的弱冠礼。当然，你看丞相如此年轻也知道，那时候的丞相还不是如今这位，而是如今这位的祖父。但姜家三代单传，而且那时候丞相的父亲还战死沙场，先丞相只剩下丞相这一个继承人。所以，哪怕丞相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官职，也等同于卿相加身。如此重要的人物，他的弱冠礼，自然不容小觑，那天几乎来了京城所有的官员，甚至连陛下和皇后也派了心腹送来贺礼，自然也少不了裴参将军。”

　　“若这只是一场庆祝丞相弱冠礼的宴席，恐怕还不会发生那些事。可惜，那场宴席偏偏还是丞相的相亲宴。六年前的丞相，玉树临风，举止优雅，还是白衣卿相，是京城每个贵女心中第一贵婿，就连和静公主也为他痴迷。就是因为这样，那天丞相府中来了许多世家贵女以及和静公主，为之后的祸事埋下隐患。”

　　“我还记得我们当时喝的正开心的时候，先丞相突然撤了宴席，让我们各自带着女眷离开。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但看到先丞相脸色十分不好，便知道一定有特别重要的事。我们这些官员在门口准备接自己的夫人女儿，却看到她们个个都有些慌乱，便知道是相府后院出事了，心知不好，连忙带着家眷赶回自己府中。”

　　“等回到府中，我夫人便告诉我，裴参酒后失德，辱了谢家女谢清雅，还被各位夫人和贵女当场抓获。谢清雅，那可是当时的丞相最满意的孙媳人选，不仅是出身阳郡谢家，还知书达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你知道，更离谱的是什么吗？他们还是在丞相的卧室里苟且被和静公主抓到。这也难怪先丞相震怒，毕竟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何等的羞辱，更不要说是一手遮天的姜家。”

　　“那个时候，先丞相直接上书要求严惩裴参，还连同其余世家也一起上书，摆明了想要弄死裴参的心。那个时候，裴参危在旦夕，哪怕是陛下想保他都不行。最离奇的还在后头，那个裴参不知是想要活命，还是想拉丞相下水，竟然口出狂言，称自己虽然喝醉了，但记得很清楚，和他苟且的人不是谢家女，而是丞相。丞相是个女人。这话一出，先丞相更加怒了，要不是当时有一些大臣劝阻，差点直接拿刀砍人了。”

　　年老的官员看向他的学生，问道，“你认为裴参的话有几分可信？”

　　年轻官员行了一礼，回答，“丞相身形比寻常男子都弱小些，让裴将军怀疑是女子也是有些可能的。”还没说完，看到老师看着自己，又笑了一声，继续说：“不过，这些只是一个死到临头的人胡乱攀咬，不足一信。”

　　年老的官员听到学生的态度，满意地点点头，又继续问：“确实如此，只是这番胡话还是起到作用的，将当时的矛盾点从裴参身上转移到丞相身上。陛下当时苦于和丞相及世家争权斗利，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那你再猜猜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年轻的官员知道老师是在考验自己，思考一番后便回答，“若丞相是女儿身，那么姜家就犯了欺君之罪。哪怕是如今皇家不如世家，这也会让姜家的势力大受打击。其实，要知道裴参将军是不是在说谎，只要让丞相当众验身即可。若是男儿身，那就是裴参将军说谎，裴参将军亡；若是女儿身，那么就是裴参将军没有说谎，姜家就危了。裴将军将丞相拉下水，这一招还真是损人不利己。可不管怎样，起码有可能打击姜家的势力。这对陛下是百利而无一害。”

　　年轻官员分析了当时局面的利害，看到老师对自己投入赞赏的眼神，又继续说，“但是当众验身，不管丞相是男子还是女子，这都是一种屈辱。不管是先丞相还是现在的丞相都不肯能同意这种方法。而且现在的世家，特别是面对皇家时的世家，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丞相真是女子，姜家危了，世家的势力也难免会受到打击。所以，考虑到这，不管是姜家，还是世家都会让丞相是个男儿身。不管丞相究竟是，还是不是男儿身，这都不重要。那这么一来，只要让怀疑丞相的人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人怀疑丞相的身份，也自然威胁不到世家的利益。所以，事实上，只有裴参将军一个人危险，甚至这还可能会加速裴参将军的死亡。”

　　年老的官员听完后，更加赞赏自己的学生，以为资历尚浅的他能分析到表面已是难得，没想到他还能分析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也不枉自己不嫌弃他的寒门出身也要栽培的心思，“你分析的很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到如此深的东西，未来可期啊。”

　　年轻的官员见老师如此夸奖，也不害羞，也不骄傲，“这些都是在老师身边学到的，学生多谢老师倾囊相授。”

　　老师见他即使被夸奖也不骄傲，更觉得他可培养，满意地继续说，“你说的都没错。那个时候，丞相站出来说，愿意在众人面前验身，但验完身后，请求陛下下旨赐他一死，以免辱没了姜家的门楣。这下更是把先丞相惹怒了，气得先丞相直接在朝堂上对陛下说，陛下，微臣为国鞠躬尽瘁这么多年，独子更是为国捐躯，只剩下这么一个孙子。若是这唯一的孙子死了，那不知道陛下可否平息微臣的雷霆之怒。”

　　“陛下当时被先丞相的不敬之词吓到了，但也知道芮国的政权都掌握在先丞相手中，为了平息先丞相的怒火，提出让他派出的宫女查验丞相，不在众人面前验身。众人同意，亲眼见宫女把丞相带入到一间屋子里查验。你猜，查验的结果如何？”

　　年轻的官员说，“男儿身。”因为丞相这么一闹，不管是世家，还是陛下，都只能说丞相是男儿身。

　　年老的官员看着他的神色，清楚他明白自己问他的含义，“我虽然出身世家，但也只是家族内的旁支，虽然比寒门更容易进入朝堂，但手上的权利不大。我教不了你多少，也不能带你走很远，能为你做的只有推荐你入仕和教你一些避世的经验。其余的都要靠你自己。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你能发现的，未必我们发现不了；你能知道的，未必我们不知道。”

　　“学生铭记于心。”

　　年老的官员像是刚刚什么也没说的样子，继续说：“这次查验后，本来是要将裴参将军赐死。但谁知过了一天后，陛下下旨将裴参发配到西北，官职也降至统领。众人没想到的是裴参竟然还可以活命，虽然降职了，但还保留武官的身份。最重要的是先丞相也没出来反抗，连此次受害的谢家也没说什么。”

　　“随后，陛下又下达一份旨意，上面写着让丞相之孙姜霁明，任洪都巡抚。丞相在娶谢家女后，便带着新婚妻子到外面上任去了。等一年后，大家把这件事忘了差不多的时候，先丞相命丞相回来，继任他的位子。先丞相虽然告老还乡了，但在背后帮丞相将这个位子坐稳。毕竟，丞相那时候资历尚浅，世家中还有不少的老臣盯着这个位子。”

　　“至于裴参将军，你应该也清楚。他在五年前的战争中立下重大的战功，所以最后又升回将军一职，但因为丞相压着他，到现在也没有回京。若不是丞相这次要让林家女继任抚临将军，被陛下抓到机会，估计他这辈子也没有回来的可能。”

　　“丞相和裴参将军之间的恩怨，不仅仅是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还有世家和皇家之间的恩怨。虽然你是寒门子弟，但毕竟是我的学生，又是我引荐的，你就更要好好选择站在哪边？”

　　年轻的官员明白老师是要自己站在世家这一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立马表明立场，“学生明白，学生永远站在老师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