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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阿奴之死 ...

  •   二秀那双山林黄麂一般的黑眼睛湿润了,像是浸在深山寒潭底部的黑色鹅卵石,在波动的粼粼水光下看不大分明。

      她开合了几下嘴唇,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第五玉堂轻轻一笑,拿着折扇的手发力,轻轻松松就将二秀掀翻出去。

      二秀倒飞出去几丈远,身体近乎轻盈地落在地上,无力地扭动挣扎几下,便倒在地上不动了。
      很快,她也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中。

      虞襄反手拿太阿修长的剑把戳戳第五玉堂的后背,示意他让开路来,脸上表情冷静平淡。

      第五玉堂动作潇洒地收起折扇,晃荡晃荡地走开了,经过被这一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金煊身边,还挺有闲心地伸手大力揉搓了几下他的狗头。

      虞襄在焦文思身边蹲下,拿出怀里一块金红色的小手帕,体贴自然地给焦文思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焦文思愣愣地任由他动作。

      虞襄跟摆弄一樽金贵的瓷器娃娃似的,每一个角落都擦拭地干爽洁净了,这才扶住他的后腰,一手挽着焦文思的手臂借力,轻轻松松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焦文思瞪大眼睛:“你俩都知道二秀有问题?”
      他冲着虞襄和第五玉堂怀疑地发问。

      第五玉堂嘿嘿一笑,带着点难得一见的少年意气:“自然,我俩好歹比你们多了点经历见识。”

      焦文思瞥了眼二秀消失的地方,莫名想到第三层幻境中,二秀被魔气侵蚀,以难以想象的意志忍着骇人的痛苦,耗费最后的力气爬到路中间,为了自己的孩子拼命拉住他的裤腿求救的场景。

      他不明白:“为什么二秀要对我们动手啊?”

      虞襄莫名被焦文思脸上迷惘的表情可爱到,忙一手虚虚拢住拳头,放在嘴前咳嗽一声,挡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声音带笑:“自然是受了阿奴的指使了。”

      金煊插话:“怎么会啊!二秀自己的三个孩子都是因为阿奴死的,还有桃花村的所有人,都要忍受整整三百年的痛苦长夜。她不应该对那个罪魁祸首恨之入骨吗?为什么还会听阿奴的话啊?”

      他激动地比划着,琥珀色的猫眼瞪得大大的。

      显然,爱憎分明的小少爷并不理解二秀甘愿帮助自己仇人的做法。

      焦文思虽然没有开口,但一双黑色狗狗眼里也明晃晃地写着同样的困惑。

      第五玉堂哈哈大笑。

      他是个恣意风流的美男子,此时做出这么失礼张狂的动作,也不会显得不堪入目,反而带着股真名士自风流的洒脱自在。

      雪白的衣摆逶迤地流动,他好笑地走到虞襄身边,撑肘搭在虞襄肩膀上,一双含情眼在月色下明亮极了。

      虞襄把他的手臂拍开。

      第五玉堂也不介意,依旧捂着肚子笑得打跌。

      良久,他才克制住自己,止住放浪的笑声,一甩折扇,扇面扇了扇,带动鬓边自然垂下的墨色发丝随风飘动。

      “咳咳,”他声音里仍然带着笑意,“你们三个可还真是纯情的好孩子呢。

      这世间,情之一字,哪有那么容易说清楚的。要我看呐,早在第三层幻境时,真正的二秀也已经进来了。没发现么?她对阿奴的态度很奇怪,我可是又偷偷去拜访了好几次呢。

      若是按照她的讲述,她是对不起阿奴的,定下有情人的盟约,却临阵脱逃。但是提起阿奴这个名字,我却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浓烈的爱与恨。”

      焦文思怀疑地偏头。

      他甚至觉得自己和第五玉堂看的不是同一个人。

      第三层幻境的二秀哪里来那么丰富的眼神戏嘛!还可以看到浓烈的爱与恨?

      第五玉堂伸手,试图拿扇子柄轻敲焦文思的脑袋,被他敏捷地避过,倒也不恼,只继续道:
      “自然,你们几个不曾经历什么浓烈的爱恨情仇,是不会理解那种想要掩饰却控制不住的感觉的。”

      焦文思不明觉厉。

      他转向虞襄,好奇问道:“那阿襄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虞襄往上提了提太阿:“我自然是不如第五兄的,只不过太阿助我控制住了一个人。”

      说话间,太阿身上血光暴涨。

      这一回,在虞襄精妙的控制下,那些粘腻沉重的压迫之势准确地绕过了在场其余三人,随即肆无忌惮地蔓延,如奔涌的浪潮,呼吸之间,便笼罩住了整个桃花村。

      下一秒,一道瘦弱的身影被狠狠摔在他们面前的空地上。

      太阿敛势。

      地上的人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从深海中被突然拽扯上来的丑陋鱼类,眼睛暴凸,眼珠子布满血丝,瘦弱的身体几乎能看到背部嶙峋的骨骼,让人疑心随便踢上一脚,他就会哗啦啦地散架。

      看着地上这个消瘦憔悴的青年,焦文思难以将他和初次见面时那个活泼淘气讨人嫌的男孩子联系起来。

      阿奴抖成筛糠,在地上蜷缩成虾米状,看起来更是诡异地瘦弱,体格完全不像是个成年男人。

      虞襄眸色微沉,闪过一丝厌恶:“他从来就没有仙缘,恐怕那师傅是强行用丹药让他突破了金丹,空有修为,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阿奴听着,冷笑一声,居然咬牙撑起上半身,爬到墙角半坐着,一双混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四人。

      焦文思问:“二秀为何会帮你?”

      阿奴咳嗽几声,表情癫狂,开口时声音嘶哑,像是被磨砂纸磨过一样:“自然是因为她对不起我。”

      焦文思抿住嘴唇。

      虞襄在宽袖的遮掩下轻轻扣住他的手腕,火热的指腹贴住焦文思冰凉柔韧的掌心,轻轻摩挲几下。

      焦文思抬头,便看到他安抚的神情。

      焦文思笑着摇摇头。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圣母,更不是什么软心肠的老好人。别的不说,当时二秀袭击了他,若是需要,他必定会亲自下手除掉这个危险因素。

      毕竟,他也是北静安堡的少堡主。

      只不过是这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村让他想起了现世,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地感伤罢了,连带着对二秀等村民也多了点温软的同情怜悯。

      虞襄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没事儿了,便拎起太阿走到阿奴面前。

      太阿是魔君的佩剑,沾染过无数魔族的鲜血,是在魔族的尸山血海中登顶的天下名器榜第一,因此,它对于低等魔族天然就有一股可怕的威慑力。

      阿奴顿时僵住了。

      他像是某种幼弱的雏鸟,凶恶的巨蛇一步步逼近,却连炸开绒毛表示惊恐都做不到,因为完全被那种如天堑一般的实力差距定住了。

      虞襄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太阿的剑尖稳稳地指着阿奴,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说出来,你的师尊是谁?”

      阿奴嗓子眼被堵死。

      完全出于恐惧,他细声细气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东、东阿……”

      话音未落,竟是突然间口吐鲜血,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焦文思三人围了上来。

      第五玉堂见多识广,只看一眼便断定阿奴是被下了禁咒,一旦说出不该说的东西,立时便会心脉断绝,浑身气血逆行而死。

      他上下扫了扫,便拦住了还想上前的金煊与焦文思:“不用去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必死无疑。”

      四人沉默地站在一旁。

      地上,阿奴痛苦地抠挖了几下嗓子,修剪圆润的指甲将脖子拉出长长的、深深的血痕,带着一大块一大块皮肉被指甲剐蹭下来,场面骇人。

      鲜血止不住地从他的口中满溢出来,将整个面部与颈部都糊得一团糟,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黑衣人下的禁咒很毒辣,几息之间,阿奴便动弹不得了,身子软软地顺着墙壁滑下,委顿在地,一张脸朝上,对着惨白的月色。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一股很淡很淡的黑雾从他的口鼻逸散出去,很快消失在了半夜冰冷的空气中。

      阿奴混浊的眼睛似乎清明了一瞬,也许有什么晶莹剔透的液体从他的眼眶里滑落,但很快就混在满脸脏乱的血渍里,再也分不清楚了。

      他彻底死了。

      所有可笑的雄心壮志,所有凡间无奈的纠葛,再也无法在世间留下任何痕迹。

      焦文思握紧山雪:阿奴后悔过吗?

      他不知道。

      一个朴实的乡野少年受了自己喜爱的姑娘的背叛,一怒之下便远走他乡,却受到魔族蛊惑,害死了全村的人,自己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后悔吗?

      他这一世,又算得了什么呢?

      虞襄凑过来,两人安静地一同站立在原地:“准备回去吧,文思哥哥,当务之急,咱们得把魔族暗中作乱的事情告知山长他们,好让修真界早作准备呀。”

      焦文思点点头。

      回身,一股寒流突然涌过全身。

      玄妙的感受让他下意识地落地打坐,几乎是一瞬间,心神就沉入了无边奥妙中,外界一切都无法再干扰他。

      空气中的温度迅速降低,以端正打坐的焦文思为中心,冰晶快速凝结,且向外蔓延扩张,很快将焦文思整个人也裹进了厚厚的冰霜中,与空中逐渐落下的雪花应合着,灵力循环往复。

      焦文思顿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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