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听花落》花不辞树

7、我想了解你

　　用张文航的话来说，这次运动会就是给学生们撒欢的。

　　开场后不到半个小时校长就从主席台消失了，不到一个小时主任们走了一半，不到半天看台上坐得已经分不清几班和几班了。

　　张文航扛着水桶回到二班的区域时，温寻正在看台上抄加油词抄的正嗨，李商铭就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看比赛，祁深则不见踪影。

　　张文航歇了口气走上去，吐槽道：“都下午了怎么还这么热。”说着从李商铭手中接过湿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坐下，问：“祁深呢？”

　　李商铭答：“检录去了。”

　　张文航问：“哪项？”

　　“男子800决赛。”

　　张文航噢了一声看了眼温寻，问：“她干嘛呢？”

　　温寻闻声抬头瞄了他一眼，继而低头接着奋笔疾书，李商铭默默替她回答：“加油词，每个班每个小时都得交三十份。”

　　张文航疑惑道：“这玩意儿不是非运动员写的吗？”

　　“她自己愿意写。”

　　温寻说：“写着玩呗，反正也没事干，说不定轮到我比赛的时候就能听到我自己写的加油词了。”

　　“听自己的加油词，你这什么怪癖，你还不如一会儿给祁深多喊几句加油呢。”

　　温寻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我肯定会给他加油，又不耽误，我懒得和你说。”

　　忽然广播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接下来进行的是男子800米决赛，请女子铅球预赛、男子女子跳高预赛、女子200米决赛的选手到检录区检录。再重复一遍，请女子铅球预赛、男子女子......”

　　温寻竖着耳朵听，听完发现没自己的比赛又安心的低下头接着抄。旁边的张文航问：“大温你没报200吗？”

　　“没，我的项目上午都比完了，今天下午还有个1500米的决赛，其他比赛都在明天了。”

　　李商铭忽然拍了拍她，提醒道：“祁深他们检录回来了。”

　　话音刚落，祁深、任祺几人纷纷往看台上走。

　　“喂。”

　　还在抄加油词的温寻忽然听到祁深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入目一件夏季校服迎面飞上来，温寻想都没想就伸手接住。

　　祁深见她完美接住，嘴角微微扬了一下，温寻一愣，两人对视，祁深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下看台。

　　一瞬间温寻感觉自己收获了四面八方的目光。

　　“喔～不得了啊不得了，你俩从说第一句话到今天才几天，算上今天才四天吧，突飞猛进也没你们这么个突法啊。”旁边的张文航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个人的音量感叹道。

　　“不是我说，你俩这认识俩月一句话不说，结果现在认识四天就输得像是认识几十年了似的，你俩是不是早就认识了一直装不熟啊你俩。”

　　温寻回过神，虽然周围的视线搞得她很不舒服，但她也懒得过多计较，还是贴心的帮祁深把校服叠好，她四下看了看，祁深他们因为直接换了衣服穿在校服里面所以都没有带包，这倒是难办了，没地方放衣服啊。

　　她有些犯难，一抬眸刚好看到四周的人依旧在看自己，温寻叹气，有些烦躁的把手里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李商铭，随口给了个理由：“我没带包。”

　　“......”

　　李商铭低头看看手里的山芋啊呸，手里的校服也犯了难，温寻没带包就好像他带了似的。

　　李商铭默默道：“我也没带包啊。”

　　温寻立刻抬眸瞪他一眼，李商铭立刻噤声，那表情简直把“你再多说一句试试！”写在脸上了。

　　李商铭叹气，忽然感觉手上一空，扭头看，张文航满不在乎的吹着口哨。

　　李商铭再次轻轻叹气，伸手悄悄拍拍他的腿，没再多说什么。

　　800米比赛中途，温寻被喊去检录1500决赛，温寻飞快的丢开本子和笔就跟着同学一块去检录了。说夸张点，李商铭和温寻从小一起长大都没见过温寻被人喊走这么利索过。

　　李商铭看了眼温寻的背影，沉默，刚才温寻接到衣服时的表情他看见了。

　　“怎么了满脸惆怅。”张文航道。

　　李商铭收回思绪，说：“没什么。”

　　张文航忽然伸手搭在李商铭肩膀上，指尖有节奏的轻点着，说：“小商铭你知道你和你姐最像姐弟的一点是什么？”

　　李商铭一顿，问：“什么？”

　　张文航搭在肩膀上的胳膊忽然拐弯整个圈住李商铭，搞得李商铭浑身一僵。

　　“这儿。”张文航的指尖在李商铭的脸颊上轻轻戳了一下，说：“你俩每次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点也瞒不住别人。

　　张文航松开他，说：“说说吧，怎么了，为什么一脸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看着你姐。”

　　李商铭叹气，说：“什么也瞒不过你。

　　顿了顿，说：“我感觉咱俩预感对了。”

　　张文航一愣，说：“什——噢......”他恍然大悟李商铭是在说祁深和温寻。

　　张文航观察了一下四周，往李商铭那凑过去，压低声音道：“祁深还是你姐？”

　　“我姐。”

　　“为啥？”张文航有些不理解，顿了一下说：“你姐刚才不是把衣服丢给你了吗，要是喜欢不是应该自己拿着吗？”

　　李商铭斟酌了一下，他有这种感觉，但就是形容不出来，顿了一下，他说：“我也说不上来，但我姐刚才把衣服丢给我这个能解释，因为刚才好多人都在看她，如果她留下自己拿着肯定会被误会。

　　“算了，再看看吧，给你这个你也拿着，一会儿祁深回来看到衣服在你这他肯定多想。”李商铭把温寻的手机和校服也给了张文航。

　　张文航乖乖接过，然后感叹道：“小商铭你真是天使，胆大心细你第二没人第一。”

　　检录处就在操场的南边围栏处，去检录必须顺着看台和主席台的边沿才能过去，温寻转着挂在手指上的皮筋，不参与身旁人们的聊天，只歪着头视线跟着跑道上的那个身影。

　　祁深体育很好，田径最佳。温寻的视线里他身后的选手已经被甩出快半圈，而他则已经跑到西边温寻所在这边的跑道，距离终点只剩下不到二百米，温寻干脆直接站在原地看。

　　“祁深跑得好快啊天！”

　　“不然为啥林畅走之后老郭选他当体委呢。”

　　“绝了，长得帅学习好体育还好，除了性格没别的毛病。”

　　听着旁边人的交谈，温寻微微挑眉，视线里祁深已经跑了过来，温寻看了一眼他后面的人，确定了第一名稳了，忍不住唇角抿笑。

　　“祁深！加油！任祺加油！”看台上和身旁的人都不约而同开始喊加油，见二班的开始喊，其他班的人也都给自己班的选手加油助威。

　　刚才的顾虑和烦躁直接被温寻抛之脑后，跟着一起喊。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温寻的声音，祁深跑过温寻时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恰恰与温寻的视线交汇，二人对视皆会心一笑。

　　见祁深和任祺都加速冲向终点，站在跑道边旁观的几人也不再逗留继续往检录处走。

　　检录之后温寻等人一同去起点，体育老师站在跑道边，看见她们走过来，摆摆手示意她们上草坪：“等她们跑完你们再上道，先来这边等着吧。”

　　广播突然嗡嗡响了一声，二班的学生不约而同望向主席台方向。

　　“我靠要公布了。”

　　“要是祁深任祺拿了第一和第二，咱们班拿的名次就排名第一了。”

　　温寻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能超过第二名三个名次数。”

　　“对啊，三个呢，今天下午决赛的项目就剩两项了，要是咱们第一了怎么也没办法反超了。”

　　温寻：“祁深第一肯定是稳了。”

　　“看看老任给不给力了哈哈哈哈。”

　　“不给力回去罚他搬一周的水。”

　　女生们开着玩笑逗乐，体育老师在旁边听着也感觉好笑。

　　“接下来公布男子800米决赛名次——”

　　女生们一阵手忙脚乱，其中一个女生竖起食指示意大家安静。

　　“第一名，初二2班祁深，第二名，初二2班任祺——”

　　“啊啊啊！！！！”广播里的话刚念出任祺的名字二班的女生们就抱在一起欢呼了。

　　“咱宣布了，祁深和任祺就是咱班最帅的！”

　　“好了，上道吧。”体育老师招手，示意她们上道，回头发现只有温寻在脱校服上衣和裤子，问：“就她自己吗？”

　　另外项目的女生点点头，说：“我们仨都是800米预赛的，就她是决赛。”说罢看向温寻，说：“大温，把衣服给我们吧，我们给你拿着。”

　　“谢了。”温寻道谢后走上跑道。

　　体育老师说：“先热热身，两分钟。”

　　温寻蹲在地上系鞋带，她是八名选手里唯一一个换了跑鞋的，她低头检查了一下鞋子，先原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然后在弯道来回跑了几趟，她额前已经有些长的刘海因为跑动被风吹得飞起。

　　“站到各自的跑道。”体育老师举起发令枪。

　　温寻取下手腕上的皮筋把额前的刘海拢起来在头顶扎了个啾啾。

　　“预备备——跑！”

　　枪响，箭出。

　　“加油啊温寻！加油！”

　　看台边，张文航和李商铭都跑下来站在跑道边给她加油，跑过去时温寻趁机瞥了一眼，见他俩给自己加油勾起嘴角一笑。

　　在开始最后一圈冲刺的时候温寻明显感觉到有些吃力了，前三圈跑下来的都很轻松，温寻也一直很注意调整呼吸节奏，但现在她确实感觉到吃劲儿了，她的小腿肌肉传来一阵阵酸麻，脚下也开始变得沉重，温寻已经跑到西边的直跑道，只剩下三百米。

　　她扭头看了看身后确认其他人的位置，虽然都离她不近，但现在跑在第二名的女生是出了名的逆袭怪，温寻了解过她，每次比赛她都会不紧不慢的跟在第一名后面，等到最后一百米再冲刺。

　　上午进行的1500米B组预赛温寻就在草坪上看着，目睹了她最后反超第一名的全过程，温寻咬咬牙，脚下的步伐不敢乱，脑子里飞速运转。

　　温寻已经跑到弯道了，马上就到最后一百米了，温寻又往后看了一眼，确认那个女生现在还没到弯道，心里算了一下她要加速的大概位置，不敢掉以轻心。

　　温寻心里默默喊了三个数，转过弯道的一瞬间她脚下立刻加速，开始全力冲刺。似乎身后的女生也在注意她，见到温寻加速有些意外，但也立刻跟着温寻开始加速冲刺。

　　跑道边祁深也下来了和张文航李商铭站在一起，目光都跟随着温寻的身影。

　　“加速了加速了，快快，去终点！”张文航赶忙拍拍李商铭，冲着他俩说。

　　“加油！温寻加油！快！”郭老师也站在跑道边拍着手给温寻加油。

　　看台上的班级再次开始应援时间，一个喊得比一个声高。

　　最后一百米温寻不管调节呼气频率，只管卯足了劲的冲，加油助威的声音被耳边变大的风声盖过。

　　冲过终点那一刻，温寻的身体才放松了，但脚下的速度没办法立刻降下来，刹不住冲出好几米去。

　　耳边的风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猛烈而急促地呼吸声，温寻感觉整个操场都在晃，眼前一片模糊，耳朵也有些不舒服，她难受的撑着膝盖站在跑道边。

　　“别站着，走走。”嘈杂的四周忽然被一道声音打破。

　　温寻费劲的抬头，刚准备说话，就被祁深阻止：“先别说话。”

　　李商铭把校服外套给温寻披上，趁机称赞道：“姐你超棒。”

　　温寻嘿嘿一笑，有些费劲但还是回应道：“厉害吧。”

　　张文航道：“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先去报一下名次吧。”祁深提醒道。

　　温寻点点头，四人去终点的裁判区报了名次和号码，然后就往看台走。

　　郭老师站在看台下面，看见他们回来，喜笑颜开的走过来接温寻：“真棒。”

　　说罢递给温寻一根巧克力，温寻道谢接过，然后笑着说：“郭老师你今儿不得支出超标啊，每个运动员回来都给一根，我今天都拿了好几根了。”

　　郭老师不在乎的摆摆手，说：“你们都辛苦了，没事儿。快上去休息吧，一会儿还有比赛吗？”

　　“没了，就剩明天的项目了。”

　　郭老师点点头，说：“行，去休息吧。”

　　“太棒了你温寻！你和祁深不愧咱们班体育双花。”

　　温寻走上看台，披着外套坐下，好笑道：“我能是花，祁深能是花吗哈哈。”

　　打趣了两句温寻回身坐下，哼笑着打开杯盖喝水。

　　体育双花吗？嗯，不错，我喜欢这个称呼。

　　运动会结束了，总共二十个项目，二班以共计十一块奖牌位列第一，郭老师对这个成绩十分满意，结束当天请全班的学生吃了COICE家的冰激凌。

　　放学后，祁深四人主动留下来打扫教室。

　　“下周奥神的聚会你们去吗？”

　　张文航握着拖把靠在桌子上，向旁边扫地的温寻问。

　　“去啊，你不去啊？”温寻趁空隙抬眸看他一眼。

　　张文航撇撇嘴，他还真不想去。

　　温寻拿簸箕把垃圾收起来倒进垃圾桶，祁深走过来，问：“还有垃圾吗？”

　　“没了，都扫干净了，就剩下拖地了。”

　　祁深点点头，拿起垃圾桶下楼去倒垃圾。

　　李商铭走过来，从温寻手里拿过扫把一起放到墙角，折回来在座位坐下，问：“周末有计划吗？”

　　温寻挪开张文航的椅子坐进自己的位置，从书桌洞里拿出湿巾抽了两张递给李商铭一张，说：“去定礼服吧。”

　　她看向李商铭，问：“怎么了，有计划啊？”

　　“没有，想去海边那个市场逛一圈。”

　　“我！”张文航忽然举着手蹦出来，凑到李商铭旁边，说：“我周末没事，我跟你去，正好我也要去那个市场。”

　　李商铭一愣，问：“你干什么去？”

　　“逛逛。”张文航耸肩，说：“之前我把我爸茶台上一个摆件不小心磕坏了，我去看看那边古玩店有没有差不多的。”

　　温寻轻挑眉尾向后靠去，不再参与他们的话题，随手从桌洞里拿了一本漫画出来看。

　　祁深从后门回来，放下垃圾桶后回到座位开始收拾书，温寻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张湿巾，祁深顿了一下接过，道：“谢谢。”

　　温寻摆摆手表示没事。

　　温寻一直侧着身靠在墙上看他，那日祁深的眼神一直浮现在她脑海里，虽然后来她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只要每次看到祁深的眼睛，那个眼神就会再次浮现，好像在一遍遍告诉她「你没看错」。

　　当他们从教学楼出来时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了，路上张文航和李商铭一直在聊天，温寻和祁深则各自沉默着走在后面。

　　“这夏天唯一的好处就是天黑的晚，冬天这点估计都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张文航看了眼时间。

　　“嗯，这个时间只有夏天的日落最好看。”

　　李商铭知道温寻喜欢日落，扭头想叫她看日落，但却看到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李商铭不解，喊道：“姐。”

　　温寻：“......”

　　“喂大温，你想什么呢？”张文航喊她。

　　边喊她还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被拍后温寻猛地回神，见三人都看着自己懵了一下。

　　“啊？怎么了？”

　　张文航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温寻没回应，却下意识看了一眼祁深，摇摇头，说：“没事儿，你们喊我干嘛？”

　　李商铭指指西边，说：“今天的日落很好看。”

　　他们已经出了学校，四人回家的方向不同，张文航和李商铭先坐车走了，只剩下和温寻同方向回家的祁深。

　　二人站在马路边，看着来往的车流，来往的每辆车颜色各异，但大多被落日散发的金光所包裹，即便是冷色调的车，此时看上去都柔和了许多。

　　温寻扭头看去，那轮红日出现在高楼林立之间，正缓缓的下沉，似乎准备藏匿于公路的尽头，连天边尽头的云也被日落映衬得不再是单调的白。

　　好美。

　　“好美。”

　　心中所想被人说出来，温寻一愣，扭头看向一直站在身旁的祁深，忍不住笑意问：“你也喜欢啊。”

　　祁深点头，缓缓开口道：“我的外婆喜欢，小时候日落时总跟着她在院子里看，看久了，也就爱上了。”

　　他入神的望着天边，死水般的眸子再起波澜。

　　温寻抬眸看向他的侧脸，一愣。

　　是日落的缘故吗？为什么他的神色这么...悲伤。

　　温寻轻轻皱眉，收回视线望向远处几乎被吞没的太阳。

　　祁深，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我好想...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