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犬》鱼多语

15、疏离

　　林清雾带着秦子扬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叶铮然虽然不爽自己的约会泡汤，但还是能分清个轻重缓急，并没多说什么。

　　下车还没走上几步，撞上张熟悉的脸。

　　秦子扬一路小跑扑进对方的怀里：“叔叔！”

　　林清雾认得他，自己前不久吃面时遇见的徐哲。
　　高中时期和岑路玩的好的朋友，没想到现在还有联系。

　　徐哲抱起秦子扬，抬眼看到林清雾身后还跟着个男人，动作不禁顿了一顿。

　　把秦子扬交给家长，林清雾这个班主任的责任也算是尽到了。

　　只是抬眼看见不过几步远的急诊大厅，她却说不出道别的话。

　　“岑娇还好吗？”

　　颇为少见的姓，叶铮然倏地抬了头。

　　徐哲并没回答，只是侧了身：“去看看吧。”

　　“急诊”两个字在深灰色的夜里发着亮眼的红光，像醒目的红灯似的，林清雾原本想要上前的脚步一顿，心底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叶铮然慢悠悠地走过她的身侧，回头看她，似笑非笑：“不去吗？”

　　都到这个地方了，不去才叫真的心虚。

　　林清雾对叶铮然道：“你去买点水果。”
　　叶铮然指指自己：“使唤我？”

　　林清雾：“快去。”
　　叶铮然：“……”

　　翻了个白眼，还是去了。

　　跟着徐哲进了医院，岑娇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左腿骨裂了。
　　她从楼梯上摔下去，没磕到脑袋就已经算是幸运。

　　秦子扬炮仗似的冲过去，扒在病床边就开始呜呜哝哝地哭着。

　　岑路站在一旁，林清雾刚转过走廊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有那么片刻的慌乱，躲开对方赤/裸裸的注视。

　　外套搭在床尾，岑路穿着比较正式的衬衫，领口的纽扣解了一颗，刚好露出喉结。
　　他的手上缠着绷带，收进袖口，刻意背过手臂，却还是被林清雾发现了端倪。

　　动了动唇，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询问。

　　时间的洪流在这一刻入海水倒灌，已经记不起是哪一个具体的日期，林清雾也是这样一路小跑闯进医院。

　　岑路敞着校服外套，正靠在椅子上挂消炎药水。

　　人很闲散，但模样狼狈。

　　他的后脑勺的头发剃了小片，还顶着个固定纱布的网格头套。
　　那张拽不拉几的帅脸上难得挂了彩，左眼下淤青一片，半张脸都发着肿，皮肤上深深浅浅都是擦伤，整个一破相的大前奏。

　　林清雾从小受过最大的上也就是摔跤可破的膝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场就给吓懵了。

　　好在岑路脑子还清醒，招招手让她过来。

　　林清雾鼻子一酸，差点没直接哭出来，见岑路没什么大危险，直接转身又出去了。

　　急诊大门外，她对着墙掉眼泪。

　　岑路举着吊瓶出来，递给她一张纸。

　　少年指节修长，手背上还扎着输液针，上面粘着医用胶布。

　　挂着吊针的人还能乱跑，林清雾连气都不敢生，推着人回到休息室，但不理他。

　　“对不起。”

　　虽然岑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但是林清雾不理他，道歉就对了。

　　“我错了，”他轻轻拉拉姑娘家的衣摆，开始耍无赖，“错了错了真错了。”

　　林清雾忍无可忍，把脸上的眼泪抹干净，转头道：“马上就高考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天知道她听说岑路打架见血后有多担心，甚至都没和老师请假就直接来了医院。

　　“嗯，”岑路又抽了张纸给她，“知道了，下次不这样了。”

　　认错态度还算良好，林清雾抽了会儿鼻子，这才平稳心态，托过岑路扎着点滴的手，凑近去看他脸上的伤。

　　少年的手很凉，大概是在挂吊针的缘故。
　　林清雾不自觉拢了双手，把输入管抓进手里小心焐着。

　　“大夏天。”岑路笑了。

　　弯起的眉眼带动脸上的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林清雾撅起嘴巴：“你别动。”

　　“都是皮外伤，”岑路配合地偏了偏脸，方便林清雾检查，“后脑勺严重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大事。”

　　他低下头，耳廓边还残留着没有洗净的血痂。
　　林清雾撕了张湿巾，抬手替他擦干净。

　　有点凉，岑路能闻到姑娘家身上淡淡的香。

　　靠的有点近了，林清雾往后仰了仰，用食指点着脸上仅有的一点完好皮肤，把岑路的脑袋推回去。

　　岑路只是笑。

　　他坐低了不少，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伸得老远。
　　就着这个姿势，把头枕在姑娘家窄窄的肩上，闭上眼睛。

　　至于打架，似乎也是岑路爸爸的原因，时间太久，记不清。

　　但是他记得林清雾肩膀的触觉，软得一塌糊涂。

　　回以和现实重叠一瞬，随着噪声入耳，很快又分离开来。

　　林清雾刻意避开岑路的目光，径直走到床边查看岑娇的伤势。

　　见着林清雾过来，岑娇小声喊了句“清雾姐姐”。

　　她的左腿打了支架，可怜兮兮的躺在移动病床上。
　　原本雪白干净的一张小脸，如今红肿一片，上面浮起来的指痕清晰可见。

　　林清雾不禁红了眼，小心拨开对方黏在鬓边皮肤上的碎发，俯下身轻声问：“怎么了呀？”

　　不过一下午的时间，出了几件大事。

　　岑娇今天发了烧，请假在家休息。
　　而岑路那个混蛋老爹趁岑路不在家，回来和岑娇装了通可怜。

　　小姑娘心软，看爸爸饿得厉害，想着给点吃的，却没想到对方闯进家里乱翻一通，找不到钱就逼着岑娇要。

　　岑娇这丫头也是头铁，偏偏什么都不说。

　　好在人还没傻透，开门前知道给岑路发了条信息。

　　可惜岑路忙着工作，直到临着秦子扬放学才看到岑娇发来的信息。

　　赶回家已经是满地狼藉，渣爹见着岑路仿佛老鼠见了猫一般慌不择路就往外跑。
　　岑娇怕事情严重追出门去，却慌乱间摔下了楼梯。

　　虽然阻止了事情恶化，但自己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哥哥也流血了，你去看看哥哥吧。”

　　岑娇推推林清雾的手，目光在岑路和林清雾脸上来回打转。

　　林清雾有些尴尬，出于礼貌直起身子，看向岑路。

　　“咳——！”

　　一声刻意的咳嗽打断她的话。

　　岑路偏过视线，对上一道打量的目光。

　　一个拎着果篮的男人眼眸微眯，看神色似乎对他并无好感。

　　岑路看向一边的徐哲：“？”
　　徐哲下巴微抬，指向林清雾。

　　林清雾介绍道：“这是我朋友。”
　　叶铮然递过果篮：“叶铮然。”

　　“谢谢，”岑路大方收下，“岑路。”

　　岑路并未躲闪，稳稳接下这一道不太友好的视线。
　　同样注视回去，把对方也给打量打量。

　　年纪不大，看起来不像个老实的。

　　叶铮然翻了个白眼，移开目光。
　　看向林清雾，略微不耐烦：“六点了。”

　　大少爷向来随心所欲，能这么委婉的提醒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林清雾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过了：“我们先走了。”

　　“一起吃个饭吧。”徐哲很有眼色地拦下二人，“谢谢你把秦子扬送过来。”

　　“不了，”没等林清雾开口，叶铮然率先替她拒绝，“我们自己吃。”

　　林清雾拧着眉：“叶铮然。”

　　或许是感受到了几个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秦子扬拉住岑路的指尖，不安地喊了一声：“爸爸。”

　　叶铮然都快迈开步子的脚硬是被这一个称呼喊停了下来。

　　“爸爸？”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诧异极了，“这是你儿子？”

　　岑路按住秦子扬的脑袋，神色如常：“嗯。”

　　叶铮然看看秦子扬，又看看岑路，最后看看林清雾。
　　像是不解，又掺了恼怒，静了几秒，突然笑了出来。

　　“你儿子？”

　　这语气不对。

　　林清雾拉过叶铮然的衣袖：“走吧。”

　　叶铮然顺着这个力道走出一步，但还是咽不下那口气，突然转身揪起岑路的衣领，二话不说就是一拳。

　　-

　　岑路并未还手，这架没打起来。
　　徐哲和林清雾各拉各的人，先把两人给分开了。

　　急诊大厅外，林清雾压着音量：“叶铮然！你干什么？！”

　　叶铮然难得动气，一拳打出去了依旧未能消火。
　　面对林清雾的斥责，只觉嘲讽：“这就是你那念念不忘的初恋？”

　　“是又怎么样？”

　　“你当初病发为他要死要活的时候他跟别人结婚生孩子？”

　　林清雾呼吸一窒，只觉得这话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猛地扎进心里。
　　又冷又疼，差点没提上来下一口气。

　　她大脑宕机，一片空白，茫然地后退半步。

　　短暂地沉默后，叶铮然也冷静了下来。

　　“我……”他顿了顿，“我有点气过头了。”
　　林清雾低头眨了眨眼，飞速处理好自己的情绪：“走吧。”

　　叶铮然跟在她的身后：“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当时犯病了吗？”
　　林清雾的眼眶发红，微微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恢复了。”

　　被这么一通折腾，天色也不早了。
　　两人随便吃了晚饭，叶铮然去酒店，林清雾回家。

　　关了门，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回想着几小时前发生的一切，总会想起岑路微微背到身后的右手。
　　皱了皱眉，觉得自己没一点出息。

　　洗了个澡，手机上收到一堆叶铮然发来的信息。
　　草草看过去，都是些没用的废话。

　　对方建议明天去做个体检，林清雾觉得没那个必要，她挺健康。

　　就是偶尔睡不着觉，但慢慢看开就好。

　　躺床上东一句西一句地和叶铮然聊着，正准备睡觉时，却突然进了通电话。

　　“秦子扬爸爸”这一串备注显示在屏幕上，林清雾看愣了一秒。
　　她没有立刻接通，但铃声一直持续，在安静的夜晚尤为吵闹。

　　深深呼了口气，林清雾接通电话。

　　话筒那边传来低沉的男声：“喂？林老师。”
　　林清雾手指揪着被子边缘，垂眸轻声应道：“嗯，有事吗？秦子扬爸爸。”

　　不过一个称呼，双方都静了片刻。

　　“没有，我只是想问问你到家没有。”

　　突兀的关心，不应该用在这里。

　　林清雾抿了下唇，莫名的委屈从心底满溢出来：“我没有必要向你汇报行程。”

　　“我不是这个——”

　　她有些崩溃地打断：“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