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只多笑

1、爱

　　“你们是变态，恶心的，下流的，龌龊的……”
　　他反手甩上门，锁上，快步走到音响边，放起摇滚乐，并且让音效大到震耳欲聋的地步。
　　他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整个人几乎不自觉地发抖，他竭尽全力，才勉强抑制住想要把那个女人的脖子掐断的冲动。
　　虽然摇滚乐不是什么有效的镇定剂，但好歹盖掉了那女人的谩骂声。这让他找回一点理智的感觉。
　　那女人，法律上也是他，张照渠的妻子。
　　他们认识是在八年以前，谈了两年的恋爱，将近六年的婚姻。说不上很相爱，但也算和睦。他们相亲认识。门当户对的经济基础，同样本科学历。他经商不常在家，她是旅游公司的职员亦常年在外。
　　初认识的时候，他记得她有着非常温柔的笑容。那让他有很宁静的感觉。何况那时侯他们都已年近三十，所以在双方家长的期待下他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她一直没有孩子。他并不是很在乎。反正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有限，更别说顾家。
　　后来那个女人迷上了网络小说，爱上了一种奇怪的新兴文学，她时常在他耳边灌输“爱不分性别”的思想。
　　他冷笑，直到那女人的丈夫他也变成了ＧＡＹ。
　　他近乎恶意地回想起最初自己评价ＧＡＹ是变态时那女人义愤填膺的模样。她嚷嚷着他太过狭隘封建，ＧＡＹ什么也没有做错。而现在，她大概觉得ＧＡＹ就是阴沟里的老鼠，肮脏的臭虫，应该被毁灭，被杀光。
　　她搜肠刮肚地来表现她的鄙夷和愤慨，所有恶毒的词语轮番上阵——虽然她并没有很足够的词汇量，但是言辞间发自内心的挖苦和憎恶还是激怒了他。
　　毕竟，最开始出轨的，是这个女人。

　　他很清楚自己缺乏安全感。小时侯因为疫病而被隔离的经历让他有很强的独占欲和恐惧感。那女人温柔的笑容欺骗了他，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停泊的港湾，却没想到竟是海市蜃楼。
　　他在一家酒店谈生意的时候意外撞见了她妻子。他经过走廊，急匆匆想要找回意识的合作对象的名片，却撞见她妻子与一个男人激烈的拥吻。他呆站在那儿，完全不能动弹。
　　那个满面绯红，意乱情迷的女人。他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只知道那晚自己在酒吧不停地喝酒，一杯一杯像白水一样下肚。
　　一个男性的声音恍惚传入他的脑海，“你没事吧？”
　　非常成熟的男性嗓音，却有一种出乎意料的温柔。

　　后来他们开始稳定地接触。那个男人叫陈己。长得一副好相貌，更有好身材帮衬，张照渠尤其喜欢他的声音，明明不过二十几的人，却有三十岁男人才有的成熟嗓音，那语调里的温柔让人沉醉。他们初见便一起滚了床单。张照渠在酒精和性的余韵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全。并且迅速坠入爱河。

　　他和妻子摊牌，然而妻子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那些激愤的字眼，完全扭曲的狰狞的面孔。他竭尽全力维持了自己的优雅。
　　第二天他搬出了那个家。

　　他很快租了一套房子，而陈己也乐意和他同住。在他看来，陈己有时像是他的父亲，母亲，兄长，弟弟……所有他需要的时刻出现。

　　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开车兜风，在海边喝酒唱歌，张照渠很快乐，因为陈己从不避讳他们的关系，他们在大街上牵手，放声大笑。做年轻人做的事。
　　张照渠甚至感在有人的情况下揽过陈己，轻吻他的唇，然后大声说“Ｈoney，Ｉ　love　you！”
　　行人纷纷侧目，一位母亲惊恐地看了他一眼，遮住她孩子的眼快步走远。
　　张照渠笑得更加张狂快意。陈己只是无可奈何地冲他握拳。

　　而在那些他恐惧的夜晚，电闪雷鸣的天空，骤亮的闪光，他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少年时好不容易克服的恐惧在妻子背叛他以后再度重现。
　　这时候，陈己会握住他的手，拥抱他，安慰他，用那温柔的嗓音喊他的名字。

　　早晨醒来发现身旁没人，他会惊恐地呼唤陈己的名字，他总是感到恐惧，觉得只剩自己一个人。还好陈己总是很快出现，亲吻他，然后再跌回床上，做点甜蜜快乐的晨间运动。

　　张照渠去买了戒指，银色对戒，特别定做。陈己的手指和他差不多粗细。他总觉得戒指像是一个标志，象征承诺。现在的张照渠已经完全把他妻子忘到爪哇国去了。

　　但是他的妻子没有忘掉他。这个女人或许有过短暂的心虚，但很快就被愤怒掩盖，从来张照渠都待她温柔体贴，宠溺忍让，当初和他结婚就是因为他的温柔，却没想到他竟主动提出离婚，而且他竟然是个ＧＡＹ？
　　她只觉得有一种被骗的痛苦和不忿。所谓的男男相恋在她心中再不复当初的美好浪漫，她只觉得作呕。
　　也许她自己并未察觉，因为长久以来对方的容忍爱护，所以才无法接受这骤然的改变。潜意识中总以为，即使自己负他，他也会原谅；自己可以负他，但对方却绝不能负自己。
　　很快她请了私家侦探，既要查一查那让模范丈夫出轨的男狐狸是何方神圣，也为他日法庭相见，备下筹码。

　　而张照渠半是羞赧半是甜蜜地拿了戒指回家，却看到冲天的大火，火势迅猛可怖，天空都似被熏黑烧焦，一霎那他想到早晨离开时还赖床上的陈己，想起他们浅浅的亲吻，只觉得胸口被开了道口子，人直发冷。他拨开人群就往里冲，极度地恐慌与害怕。
　　“里面没人了……”
　　他一拳挥开阻拦他的人，冲进了火场。他在浓烟中呛咳着摸索到自己的家。终于在角落找到了陈己。
　　火势已经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也已经头昏脑涨，意识渐渐不清，而半昏迷的陈己，勉强睁眼看他，
　　“照渠？”
　　他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一起死在这儿的话，就永远不会有背叛，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张照渠伏在陈己身上为他们戴上对戒，紧握住他的手，但意识越来越模糊。
　　“陈己。”他呢喃，闭上了眼睛。

　　张照渠的妻子跌坐在椅子上，她前方桌上摆了一沓照片和文书，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张照渠疯了？那个声音成熟而温柔，总是很镇定很理智的张照渠居然是个疯子？
　　照片里男子亲吻空气的表情透着令人诡异的温柔和幸福。
　　而她更不会想到的是，再用不了多久，她将会看到张照渠的尸体。
　　那一具左手紧握右手，唇角带笑的尸体。

　　银色的光芒在交握的手指间闪动。看上去冰冷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