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谋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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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沈氏，沈氏他们…”一个人高马大的武装副将跑进营帐，通报都没来得及，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宋轻舟眉头微皱，“沈氏怎么了？”
“沈氏被刺客暗杀，满门全死光了！”
“什么？”
山间，云雾缭绕，朦胧不清。
一只苍鹰直冲云霄，凄厉地鸣了一声，这是高级警示的紧急情报。一个一身青衣，戴着带有面纱的斗笠的少年身段的道士，从竹林中走出，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竹哨。
哨声短促一响，苍鹰俯冲下来停在少年的护腕上，他施施然取出苍鹰脚上系的竹筒内的纸条，上面写着：
“玄昭，云台一战已胜，归途中沈氏满门被暗杀，望归家一叙。
宋轻舟”
帘下少年神色未动，青衣被风吹得飘飞，隐约间面纱缝隙中，仿佛一丝怜悯之色从眼中一掠而过。
“掌门。”一个守卫的弟子上前拱手道，“慕容氏求见，正在竹舍外候着。”
“慕容将军，请用茶。”宋昔烟向对面一名扎着高高马尾的清爽飒意的女将军点头示意。旁边弟子倒了一盏上好的竹间雪，毕敬地搁在女子旁边的桌案上。
女将军也直爽地没有客气，抿了一口，片刻后眉间皱了皱：“竹间雪？茶倒是好，不过这种清淡寡味的我一向喝不来。”
宋昔烟温声致歉：“抱歉，将军，不太清楚您的喜好，是在下疏忽了。”
慕容悠云，一位传闻中的奇女子，雀翎慕容氏的家主，占栖梧一块领地，虽然是女将军，却完全不输男子，势头强劲，兵力也足。却时代对皇帝衷心，不论是昏君还是明君，说难听点，始终是皇帝膝下的走狗。
慕容悠云当然不知道宋昔烟现在在想什么，她听到宋昔烟自称“在下”，心情好了不少，笑了两声：“说笑了，堂堂附尘宗掌门，于我一个将军不用敬称，更不用以’在下’自称。”
宋昔烟微点了下头，帘下看不清神色，“朔云，再去准备一壶碧野来。”门前弟子接到命令，一作揖，离开舍前。
片刻后，慕容悠云试了那冒着热气的碧野茶，茶香浓郁，却又带一丝清爽，她微微笑了笑，“掌门果然通晓人心，一眼便知我喜好。”宋昔烟两手交合放在膝上，声音仍温和没有起伏“慕容将军高看了，不敢当。”
“所以，慕容将军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宋昔烟正了正身，静静望向慕容悠云。
女将军毫无避让地隔着面纱回视，眼间清晰凌厉，却又有些捉摸不透，“沈氏灭门，掌门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宋昔烟微微点头，“方才得知。”
慕容悠云眉头一挑，“所以，掌门，对这件事怎么看？”宋昔烟看见她眼底光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仿佛水中掷石。
“外面传来的消息是宋轻舟杀了沈氏满门。”宋昔烟片刻后神情自然道，“真假不知，不能妄下定论。”
慕容氏与附尘宗很少有交集，不过天下人皆知，慕容氏和沈氏是皇帝那一头的，而当今圣上已年过八旬，老谋深算，城府深，也多疑，慕容悠云来，多半是皇帝的意思。
但宋昔烟一直隐藏得很好，要多低调有多低调，虽然他是附尘宗历代最年轻就任的掌门，根本低调不起来…但附尘宗和宋氏门面上的交集甚至少到近乎没有，所以这次沈氏灭门，怀疑不到附尘宗掌门他头上。
此次宋氏取下云台，势力大涨，近乎要追上当今最强势的陵北上官氏，于老皇帝而言，必定又是一个大患。
那么这次不是来翻脸，就是来谈合作了。
与虎谋皮，焉能全身而退，但宋昔烟，又偏偏喜欢剑走偏锋。
在皇帝面前，更能摸清他的城府，步步为营。
所以，宋昔烟决定，顺着她的意思来。
宋轻舟和萧易尘估计得气死，想着，他暗暗笑了笑。
他又添上一句，“不过此次苍竹宋氏取得云台，还没站稳，真是他们赶尽杀绝除掉后患也不一定。”
淡淡一句，暗中表明了倾向。
慕容悠云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道：“掌门说的有几分道理。”
“沈氏是当今圣上的心腹，虽说这次是沈鸿年轻气盛不知数先挑的事，但也不至于将沈家满门除掉，”她眼神一闪，压低了声音，“不定是…有了谋反之心。”
有理有据，确实容易让年轻没有城府的人入套。不过，比演技…
宋昔烟直了直身子，仿佛严肃起来，却没有答话，静等下文。
慕容悠云当然没放过这些细节，趁热打铁，拍马屁“附尘宗乃天下唯一修道术的宗派，不沾染尘俗，却又掌控天下时局，适时出手，这等贤能，却隐匿于这山间，岂不是太屈才了？”这少年任掌门不足一年，年轻没见过世面，必定好骗，慕容悠云就是掐着这点说出这些让附尘宗长老可能直接把她逐下山去的大逆不道的话的。
万幸，如她的意，年轻掌门修长的手指交叠起来，仿佛开始动摇思考。
慕容悠云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终于，那位开了口：“哦？如此说来，慕容将军可是有使我附尘宗在朝廷得权得信之法？”声音中似乎带了些兴趣。
“那是当然。”慕容悠云笑道，“掌门洞悉人心，末将自有办法，并只需掌门及附尘宗助在下一臂之力……”
“掌门，您的友人又来拜访了。”这时，一名弟子上报道，“说是有要紧之事。”
宋昔烟心道糟糕，微微颔了首，尴尬道：“能否…请他再等一等？”
弟子道了声“是”便准备离开，刚转身，惊呼一声，
“公子？你怎么直接来了？”
宋昔烟表面不动，心里已经有些炸毛了。
门外隐约看见一个白衣人向那弟子轻轻一点头示意，便飘然跨进竹舍。
“玄昭，我今…”没说完，他便瞥见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将军，“啊，不知掌门还在接客，惊扰了。”他歉意地对慕容悠云行了个半礼。
白衣人面容清秀，眉目疏朗，半垂下眼，长睫在温润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翳，一点唇色如浅桃，仿佛整个人天生带点寒气，但没有像冰山那般冷得不近人情，而是那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清爽凉意。
奇怪的是，慕容悠云本来被打断窝了满肚子的火，仿佛都被这点凉意浇透了。接下来，她迷迷糊糊地道了“没有没有，既是掌门友人拜访，末将也不叨扰掌门了，先行告退。”又迷迷糊糊地向两人拱手行了个礼，便离开竹舍。走在离开空山的山路上，她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玄昭。”白衣人声音温润，同宋昔烟一个调子，甚至还胜他一筹，但让宋昔烟听得头皮有点发麻。“现在，说一说你心里都打了什么铤而走险的念头了吧。”
宋昔烟维持着最后一点威严对门外弟子道：“你们先退下吧，把门带上。”
待到只剩他们二人，宋昔烟叹了口气，有点想自暴自弃。
他觉得面前这人什么都通晓，这样……恐怕是气了。
“临风…其实我觉得此法可行。”他硬着头皮道。白衣人眉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我知道，卧底这件事风险很大，但若是不被察觉，皇帝那边，我们也能…”
“我不反对你的想法。”那人从从容容地沏了一盏尚有温存的竹间雪，也给宋昔烟置了一盏。朦胧日光透过竹帘漏了进来，映在他澄澈的眸子上，波澜无惊，看上去清澈见底，实则谁都看不透。
萧易尘是他除了兄长以外最信任、亲近的人，从他五岁被送到空山附尘宗，由于亦淮萧氏与附尘宗世世代代之交，每一代萧氏家主继承人都会被送到空山，萧氏家主继承人授附尘宗掌门继承人沙场谋略及剑术箭法，附尘宗掌门继承人授萧氏家主继承人道术。
如果萧氏一方是女子，便将其嫁给附尘宗掌门继承人，但也照样任萧氏家主。该继任萧氏家主时，继承人才会回到临江。其实这对于萧氏，是不公平的，但据说附尘宗第一代时救过萧氏第一代的命，所以才会定下此规矩。
萧易尘比宋昔烟略大一点，而且也很关照他，在宋昔烟小时候的印象中，他想兄长时，萧易尘总会在旁边，没有言语，默默陪伴。渐渐地，萧易尘就如同他的亲兄长一般，成为了他除了宋轻舟最信任亲近的人。
可连他有时候也看不透这位谪仙般的人。
宋昔烟听到这句话没有立即高兴，肯定有后话，他没急着应。
“玄昭，我了解你。”那眸子抬了起来，淡淡地视着他，“无所畏惧，亦绝不回首。”
“但此次，你的想法我赞同，你亲自去还是太冒险了，也太累了。”
宋昔烟微低了头，像认命地挨训一样。
“你已经有两个身份，掩饰起来已经不易，如果再牵扯上慕容氏，恐情况不容乐观。更何况…”
“还有半年便是你的十八岁生辰了。”萧易尘沉声道。
附尘宗掌门，选定的继承人须是十八以下，宋昔烟这种十八未到便任掌门的，属实罕见。
而附尘宗为何代代掌门都是一介人才，便是因为掌门继承人一选定，在他的十八岁生辰，便会降下天劫，撑得住的顺利通过鉴定，修为直上，甚至可能成为半仙之躯。而撑不住的，轻则留下病症，伴随一生，修为尽毁；重则直接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而十八不到便上任掌门这种例外，自古以来，没有撑过去天劫的，也没有安然无恙的。可能是因为掌门这个职位，他们的天劫，会比一般的效果高上百倍。
据长老说，当时上一个不满十八的年轻掌门直接被天雷贯穿，那光照得人近乎失明，半座山的生物都消失不见，等到光消失，那人已灰飞烟灭了。
“不用担心。”宋昔烟摘下了斗笠，轻声道，与萧易尘对视，“最多落下病根，我的能力，我还是清楚的。”这个时候，他神色自若，仿佛这只是件不足为道的小事。
萧易尘端详着宋昔烟的面容。肤色冷白，五官精致，侧面日光轻落脸庞，勾勒出优美的轮廓，眼角却藏有一丝凌厉以及少年未褪尽的一点藏不住的跃跃欲试。
这容颜，与被公认整个中原最俊的自己也不相上下，待到长成，更是可以代了他这位置。
可惜了，当了附尘宗的掌门，除了亲属或最亲近的人，不能露出全貌，直至死去，也要遮掩面容入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谋皮
